章節字數：2277 更新時間：15-09-13 12:51
如果命運之神不讓我保護我死去的朋友，那麼我寧願立刻以死相隨。
——《伊利亞特》
很久之後，當楊再一次回憶起曾經的時光。他總會不禁想，如果當初死去的那個人是他，那麼現在的尤裏安是否會像自己在思念他一樣的思念自己？
可惜如果這種果子，隻長在幻想裏。
楊的家族在社會上有著一種很奇特的影響力。對外，他們是已經不再尊貴但依然顯赫的皇室貴族，當然，顯赫的原因源自家族的金融事業。但對於某些知根知底的人，或者說某些組織來說，他們是不可多得的強大盟友，因為據傳言，他們是同樣不可多得的天生具有驅魔能力的人，也就是驅魔師。楊的家族發家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在成為貴族之前，就已經是少有的真正驅魔人，但一直到那一位不修邊幅，聲名狼藉的祖先為某個國家的皇子驅魔成功後，他們才搖身一變，成為了貴族。而多虧了心懷鬼胎的人類和肆無忌憚的妖魔，楊的前輩們一路晉升，百無禁忌。
在後來的某個時期，他們離開了那個政權更迭，王權不在的國家，來到了這北歐的安樂之地，並在暗地裏繼續為這個世界上的某些大人物或掌權者們驅除魔障。雖然，有很多暗地裏知道楊家族的家世的人們對此種陳年舊事表示不屑，認為那隻是猴子把戲。但楊卻清楚的知道事實如何。
嚴格說起來，楊並不是真正的正統貴族，他五歲之前是生活在中國的，父親在他出生之前就回到了歐洲。楊曾經也不明白，為什麼父親愛上一個中國人，也就是楊的母親，就那麼不被容忍，直到他明白了什麼叫做血統。
楊的母親是位虔誠的火居居士，天師…還是全真…或者別的什麼，楊的記憶裏關於這一點已經很模糊，或者說，關於母親的一切都已經模糊，他記得的隻有夢中依稀的安眠曲，很溫柔，很美好。也就更容易破碎。後來，楊聽別人這麼說，有人對楊的母親預言她會有一大劫，無法可解。於是，在楊還未懂得什麼叫做“劫”的年歲裏，他被送到了父親的身邊。有時楊也會幻想，如果當初自己堅持留在母親身邊，也許就不需要像現在一樣的聽不到她任何的音訊。
但如果這種果子，隻長在幻想裏。
初到父親身邊的楊，就像是掉進了樹洞的愛麗絲，一切都很不適合他，那些和他發色，語言大異的同族，總會用一種帶刀的眼神看著他，那種眼神叫做“排斥”。楊努力的學習一切他曾經並不熟悉，後來習慣萬分的一切，包括文化的差異，包括驅魔師的訓練，甚至包括信仰的改變。加入基督教的那一天，楊仿佛看到了同族們眼中利刃的鈍化。就在那麼一瞬間，他突然覺得他很對不起自己的母親，他想要退卻，但總有一種力量在牽引著他。
直到有一天，楊知道了那是什麼力量。
楊十二歲的那一年，家族聚會，在往常一樣的近似於炫耀的展示上，不被家族看好的楊失手殺死了一隻被人召喚出來的惡魔。真的真的隻是失手而已，否則他不可能一動不動的，隻是在心中對那位妖怪說：“你不要殺我，求求你別殺我。”之後那位無辜的惡魔就真的倒下了。楊，在自己人生的第一個十二載裏迎來了全家族的驚歎。
“但那又怎麼樣呢？”楊說。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正在公學裏和尤裏安一起曬午後的陽光。尤裏安笑著說他不知足，他倒不這麼覺得。本來嘛，他最終也隻能是個家族裏“優異的”驅魔人，不會有任何變化，還不是一樣的沒地位。尤裏安聳了聳肩，又說他本來就不是野心家，為什麼要說這麼雄心勃勃的話。楊隨口回了一句，因為一輩子驅魔驅魔的多累啊。他剛說完，尤裏安就笑個不停，到最後楊也笑，雖然笑得很茫然。
曾經有人問過尤裏安，是否喜歡楊，同性愛的那種，卻在那一年的聖誕節送了楊一本小說，楊翻了翻，發現是本浪漫小說。尤裏安沒有回答，楊也就不知道答案。不過，其實楊很慶幸，他能一直把尤裏安當做朋友。曾經無論是在哪個國家，無論是多大的年紀，他總會在以為自己交到朋友的時候把秘密告訴對方，換來的是不明真相時的一陣嘲笑和看到真相後的恐慌。果然現在這樣就很好。恩，如果一直這樣下去，自己畢業了可以去做外交官，找一個小一點的，不要有很尖銳衝突的地方做文職；然後，業餘的時候和已經是電腦專家的尤裏安出去喝一杯，逛一逛之類的；女朋友什麼的也可以慢慢來；可以的話，也會理所應當的接幾個看起來不那麼凶的妖怪惡魔，和他們聊一聊裝裝樣子；等到老了的時候，他就回到北歐，過個安詳的晚年，天天釣釣魚，曬曬太陽什麼的，尤裏安和自己到那個時候老的可能臉上皺紋都三山夾兩盆了吧。
可是如果這種果子，隻存在在幻想裏。
尤裏安死了。他什麼時候死的呢？他為什麼會死呢？那個惡魔為什麼要殺了他呢？為什麼死的不是自己呢？楊這樣想著，等他回過神來，他發現那個名叫巴克比克的惡魔已經倒在他的腳邊，沒有一點傷口的死了。
楊在二十四歲的那一天終於知道，自己的負麵精神力可以殺死很多生命，可以是恐懼，也可以是憤怒，或者其他。而這種力量引導他留了下來。雖然他不知道那些生命在活著的時候到底有多強大，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楊隻知道，他的假想裏，永遠的失去了尤裏安，就像他永遠的失去了母親一樣。楊曾經以為他會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但事實卻是，隻要是珍惜生命的生物，無論是誰都可以安安穩穩地活著。
今年楊二十五歲，他不憎惡妖魔，也不討厭人類。他順利的成為了外交專員，順利的來到一個還算和平的國家，偶爾會接一些驅魔的案件，和溫柔的妖怪聊聊天，和凶狠的打一架什麼的。他的設想很順利地進行著，隻是沒有了尤裏安。他嚐試著學習如何控製那種精神力，也嚐試做一些其他的事，他學會了很多東西，已失去很多東西為代價的學會了。。
又一年的聖誕節，楊翻到了那本名叫《奧蘭多》的戲劇本，彼時的他已經知道，這本書被稱作“世上最長最迷人的情書”，隻是他不知道尤裏安是否也知道。
他現在能做的，隻有在卷首寫下一句還未來得及說出口的“Iosonoprigionie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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