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75 更新時間：15-10-14 15:52
從前在將軍府時，他本想把皇上賜他的奇花異草好生養著，但實在是拿不準那花的性情，越珍貴越是難揣測，不過半月便萎萎焉焉，使得他愧對皇上，以致後來皇上問起都隻是支吾過去。然而這事，也隻能說自己沒有養花的天資。
沿著石子路走到戚府院子，隱在這尋常綠樹之後，果然是不凡的景色。綠樹之後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藍花楹，且錯落有致，深淺成景。樹下又都栽著淺藍淡紫的佛槿，雖然一般人很少用此花色來大片布景，但這樣看去，竟有誤入幻境的錯覺。
“佛桑元是天南種，不須著意安排。”嘴裏絮絮叨叨的念起這句詩，“如今一看，果真如書中寫的那樣，歎為觀止。”
“君公子這一席話，也算是懂得老爺心思了。”
“你的意思是…這院子的景置，都是戚公子一手布的？”他覺得有些意外，很多官員們會用心布置府邸的客堂，或者寢房，甚至書房，但院落，卻隻是增添一些自己喜愛的花草，隻有皇家才會用心設計園林。單憑見戚禮公子的第一眼：頭發些許散落，穿著隨意灑脫，一看便是忙於事務中，見客人也來不及換一身正裝，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什麼事都親曆親為的生活家，不到這院落，還不知他有如此癖好。
“的確是，而且這庭院啊，是老爺除了繁忙的事務以外花心思最多的地方呢。”戚府雖然算是華麗，但卻少有人來走動。丫鬟聽到有人驚歎自家老爺，很是開心，一時也忘了管束自己。
再沿著石子路走去，遠處典雅長廊與蘭花幽性恰好相配，用天然曲木架起在淺湖上的小橋比起別處府院的雕花木橋是自然粗獷很多。湖麵晚荷清雅秀麗，石子路以外的地方全種滿了各色百日草。眼下便是這樣繁花似錦的一幅畫。
“我算是理解戚公子的心情了，這的確是一個閑適且讓人放鬆的好去處，若一個人整天都悶在書房，那該有多無聊。”他深有共鳴，盡管他在年少時讀過很多書，但作為將軍還是得把兵部資料詳閱好幾遍，直至滾瓜爛熟，好在他天生記性好，從小記東西都不如別人費神。
“君公子，你若願意可以去長廊坐坐。”這丫鬟對著旁邊兩位與她差不多大的丫頭囑咐，“我去端茶和糕點來，你們在君公子左右伺候著。”
邊君賀點點頭，繼續看著大片大片的百日草，和湖邊圍著一小簇的淺白雞蛋花。
我總說我想脫離官場，盡享平和，也是因為自己沒有什麼可以交心的好友而感到太寂寞了。都說得一知己，死而無憾，若當時能結識祝笑悔這樣淡薄達觀的人，又或者宛卿那樣安逸悠閑的人，再不然，能結識戚禮公子這樣事務生活兩不誤的人，都是再好不過。不過，對於這樣因科舉成名而褪去默默無聞的自己，又怎能奢求有誌同道合的人呢，他如是想。祝笑悔算是除了師傅和皇上之後遇上的良人了。
幾個時辰後，天色漸晚，戚禮的書桌已經堆了一小疊帛書。
“你收拾一下，把需要用的留著，其他的焚燒。”祝笑悔這麼交代著，整理了一下衣服，便起身離開。
“少爺，我已準備好晚膳，你現在要走嗎。”戚禮看他急著走，趕忙留他。
“我先去看看君兄。”祝笑悔回道。
戚禮站在原地，回想，未曾見過少爺掛心過誰。
祝笑悔被丫鬟帶到庭院，望見君賀在那啜茗賞景，因處理要事微繃著的神經也有些放鬆了。邊君賀也因為感覺到有人注視而望向這邊，見到祝笑悔馬上就揮了揮手，祝笑悔便踱步而去。
“祝兄，今日我隨你來到這戚府一看，我很是欣賞戚禮公子。”邊君賀笑眼盈盈，語氣歡快輕鬆。
“哦？”祝笑悔輕挑眉，“沒見你與戚禮深聊，卻好似你了解他不少。”
聽祝笑悔戲謔自己，邊君賀一時感到難為情。
“我見這庭院靈秀非凡，聽府裏丫鬟說是戚禮公子一手布置的，很是佩服。”
祝笑悔沒有回話，坐在他身邊，雙手在背後支著身子，抬頭眯眼，感受晚霞餘暉。
“累了吧？”君賀輕聲細語，拿起一小塊桃花糕，“祝兄，你忙那麼久，吃點小食墊墊肚子吧。”
祝笑悔嗅見鼻間一陣芳香，原本閉著的眼猛地睜開，驚得邊君賀縮回手。
“你要喂我？”這慵懶聲音似調侃又似冷淡，邊君賀趕緊把目光移開。
“不不不…不是，我順手就…”邊君賀頓時囁嚅。
“罷了，我隻是捉弄下你，別無他意。”祝笑悔把散落在胸前的幾縷青絲捋好。
邊君賀鬆了一口氣，臉上的熱度也清涼很多。怎麼他祝笑悔一句話，就讓他無地自容，驚慌失措呢。一定是自己今天心情太低落了，經不起挑撥。這麼想著，終於恢複了平靜。
沒坐一會兒，丫鬟便來喚他們去用膳。
宴席間盡是歡聲笑語，滿桌的佳肴，可算是配得上三人風流倜儻的氣質。
“少爺，我敬你一杯。”戚禮直起身來，滿臉的慎重，祝笑悔毫不扭捏一飲而盡。邊君賀認真的看著這時候的祝笑悔，總覺得他又多了一分豪情。
“君公子，我也敬你一杯，”戚禮換上一張明朗的笑臉，“聽碧月說你誇讚了戚府庭院，在下的拙趣得到你的賞識，你與我也算是有緣之人啊。”
“戚公子太謙遜了。”君賀說完便學著祝笑悔一口喝光酒，卻不料那醇酒嗆到喉嚨。反應過來後，隻好閉嘴食菜得以緩解。
之後三人靜靜吃飯，有時交談一會兒，氣氛融洽至終。
飯後沒多久祝笑悔便以有要事為由便告辭離去，邊君賀卻有些興致未盡，戚禮站在門口，待他們走遠才離去。
旁邊兩三個人提著燈，照亮已有些看不清楚的路，祝笑悔緩緩的走在前麵，邊君賀慢慢的跟在他身後，此刻祝笑悔的紅衣已沒有白天那麼光彩照人。君賀算是懂得了今日祝笑悔穿著得體是為了拜訪戚府，他也慶幸自己沒有像往日趕路那樣穿著隨意。不過…他還是有些疑問。
“祝兄，我有一事不解。”君賀上前一步與他並肩。
“嗯？”祝笑悔偏頭，不知他說的何事。
“你與戚禮公子說有要事，那我們應該早點回去，而你卻沒有叫來車馬，選擇步行，且腳步緩慢，不知是為何。”
“我見他累了，催促他早些休息。”他緩緩道來。
原來如此，在戚禮公子麵前看上去氣勢逼人的祝兄，其實還是非常關心他的。果然祝兄不是個會冷漠的拒絕留下來陪戚禮公子聊天的人，聽到這話，邊君賀微微一笑。即使有燈光，卻還是昏暗得看不真切身邊的人的神情，見君賀沒有接話，祝笑悔以為他又是想到什麼而感到不適了。
“你若想要飲酒談天，我晚上陪你便是了。”
“欸？”邊君賀立馬停下來，一臉驚喜，“真的？”
“我從不騙人。”祝笑悔冷哼了一聲，他可從來沒有失信於人。
“可是你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吧，怎麼有空陪我這個萍水相逢的人閑扯呢。”他收起喜悅的神色，無奈的道出此言。
“眼下並無任何事要處理，明日隻等家中的一位長者來與我會合即可。”
聽到此話，邊君賀馬上兩步並作一步追上他。
“君某在此謝過祝兄。”這聲音的愉悅都要溢出來。
也是，雖隻認識兩日半，但從來都沒有好好聊過天。這不是一件壞事，畢竟有時祝笑悔感覺君賀是捉摸不透的，若能讓他了解他一些，溝通便沒那麼困難。
雖是步行，但不過半個時辰便到了歇息的酒家，看到他們這一行人走近，小二馬上堆著笑臉迎上來。
“上一壇米酒，兩個碗。”祝笑悔如是交代。
“祝兄這是？”
“不是答應陪你喝酒聊天嗎。”祝笑悔不解他的疑問。
“米酒？”邊君賀回想，一般助興的都是醇酒，怎麼祝兄要的這微甜的米酒呢。
祝笑悔先是沒有回答，領他到角落帶窗的桌前，自顧自的坐下，滿臉疑惑的邊君賀也隻好跟著他先坐下，透澈的眸子跟著他轉。
“晚膳時我見你飲酒後片刻便麵似桃花，所以，我們還是喝米酒吧，等你何時想喝個痛快，在共飲醇酒也不遲。”祝笑悔娓娓道來。
君賀心頭一暖，但又有些羞臊。在軍營裏因為不勝酒力，副帥隻好替他另行準備幾壇水來代酒，才能圓滿的鼓舞士氣。而如今這點被祝笑悔一眼看穿，心裏別捏得很。但一想到如果自己醉了肯定會很麻煩，所以還是放棄了反駁。
“我知道了，我們就喝米酒吧。”
一係列表情祝笑悔盡收眼底，他嘴唇微微一動，還是什麼都沒說。
待米酒和碗呈上來，他們才打破這微妙的僵局。
“你今天還沒換藥吧，我要他們拿來。”祝笑悔馬上叫來隨從，隨從片刻便拿來了藥，放在了桌上，“自己能換嗎？”
“能的能的。”君賀趕緊回答，生怕他安排人幫他換，說著便開始揭臉上的布，藥黏著傷口，撕扯的時候有些痛，他微微皺眉。之後把配好的藥和裁開的布放到一起，預備敷在傷口上，剛要敷上，卻聽祝笑悔一提醒。
“傷口在左一點的位置。”
他趕緊把黏著藥的布往左移一些。
“過了。”
他又把布移回來一些。
“上一點。”
他又照辦，上去了一些。
“算了，我來。”祝笑悔不等他回答，瞬間便走到他身邊，一把扯過他手上的藥布，俯下身子，慢慢對準，小心翼翼往下貼。他的墨眸認真的盯著那一小片布，動作輕柔到君賀感覺似棉花輕觸傷口，之後傷口透著陣陣清涼，直到貼完都一點痛感也沒有。但君賀一直都感受著他的吐氣如蘭，時間仿佛停在了他靠近他的那一刻。這是君賀第一次隔一個男人這麼近，更何況還是這麼一個顏如美玉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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