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31 更新時間:16-01-16 20:29
說來也怪,自從踏出教堂的門之後,隻覺得身上來時的壓力越來越小,仿佛將一切都拋在了腦後。
“金,奧地利敗了,你要去哪裏?”回過頭,紮奇也跟了過來,我當然知道,奧地利在戰爭中輸了,我再也不可能回去。
“我要去埃及。”我笑笑說。
“埃及?”他有些不解的問,“那沙丘之國有什麼值得你的嗎?”
“因為那裏,是遠離戰火的地方。”我編了個理由,一個簡單經不起推敲的理由,但卻是我唯一希望的。
“金。”紮奇愣了愣,臉上又旋開了笑容,“去吧,如果有一天還能相見,希望永在波蘭。”
希望永在波蘭。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要做反抗軍,樹起波皇之子的大名去愛國,也許,再次相見,你會在絞刑架上,我知道這樣的想法實在很殘忍,但這世上,有什麼還不是殘忍?
波蘭下水道全歐洲聞名,所有的誌願者憑借各種瞎逼操作作得一手好死最終無一不是成功斷送了自己的光輝前程,因這個民族動用了全球同感慘絕人寰的智商、生氣時瞬間基因突變的技能、無論革命多少年也甭想成功的運氣,利用鑽下水道當年積攢的發達的人脈關係,到處張貼小廣告,企圖通過宣傳搞砸帝國主義,發動了一場光流血不見效的蠢豬式革命,成功否定了利益至上的資本真理,開創了無私奉獻的模範精神,延今這不信邪的本事還被炒股界所紛紛效仿。
波蘭人崇尚沒有最作業隻有更作業,而沙俄先發製人,通過毒氣和水閥等手段秒殺一切革命家們。波蘭人血的教訓提醒了我們,垃圾股就是垃圾股,逃不出被徹底歇菜的命運。
離開的時候,我不忘再次回頭望了一眼蒙塵的華沙教堂,千年風雪的積澱,填平了最純粹信仰在這片大地上早已匿跡的輝煌,隻剩下戰爭與淚水被一片絕望的荒涼所掩蓋。
盡管格雷希爾走的時候給我留下的線索很模糊,不過我想,我還是盡早再去火車站一趟好了,華沙的車站是個人流混雜的地方,也許我能在那裏遇上我想要的。
等明天晚上月亮升起的時候,我就會變成一隻希太族的吸血鬼,我並不憎恨格雷希爾,因為他成全了卡列萊金作為波蘭榜上家族在血族裏最後的一點威嚴。
跟萊昂一起從1916年到1919年相處了三年,他居然奇葩到一直不吸我的血,這在吸血鬼裏還真是破天荒的事情,哪像人格雷希爾,連人都還沒看見先衝著脖子就是一口。
真是謝謝那一口啊……路上的我捂著脖子上兩點淺淺的牙印心裏暗暗恨道。不過,這才像個吸血鬼啊,嘖,以後我會不會也……
穿過一片簡陋密集的住宅區,火車站近在眼前了,和想象中的波蘭中心樞紐的麽樣還是有所不同嗬,放眼望去,灰白的磚瓦已有片片脫落,依稀可辯上世紀波蘭藝術家在此地付出心血的痕跡,空蕩的大廳裏仿佛隻有幾根華麗的柱子,沒有其他,柱子在哭泣,在訴說,在我的心裏,或抽泣、或哽咽,在時空裏蜷縮成破敗的剪影。
如今的滿目瘡痍,早已不複輝煌的哥薩克揮舞戰劍勇敢前進時期割據一方的創造性繁榮奇跡,陳舊不堪的車站似乎還迷失在過去的曆史,長遠的重擔終於也將這個民族壓垮,下一個就是沙俄,很快,因為沒有什麼,可以永遠。
眼光脫離了曆史,終一切不過夢一場。灰塵鋪張在前方,在地磚,在東倒西歪的人身上。
他們看著我,看著我這個不同於頹唐度日醉鬼麽樣的他們,我有我的理由,我無法拿生命去醉,而他們的理由卻似乎格外明顯,醉了,再醒來的時候,可能靈魂就已失蹤在了上世紀的夢裏,那一定是一個美麗的夢,輝煌的夢,我們可以自由縱馬,我們可以暢飲達旦,我們不用祈禱明天,我們感謝信仰……
“女士,請離開。”一個大頭兵邊拉警戒網邊攔住我們。
“為什麼?我們買了票,我們要坐那列去往但澤的車。”身邊的一個老太婆朝大兵喊道,拿著車票,急著想離開這裏。
“真不幸,今晚將軍也要到那裏去。”背手的另一個大兵解釋道,轉頭望向其他槍兵,“韋爾留申科夫,是不是?”大兵點點頭,回頭朝即將上車的俄國將軍敬禮,那是一個又矮又胖的將軍,戴著寬大的帽子一身黑鬥篷,活像一隻從泥巴裏出來的河馬。
“怎麼可以這樣!”“我們也有車票!”“先生,我必須到但澤去!”“如何辦理手續?”車站一時沸騰了,大兵橫說道,“這是上麵的命令,提議者要到莫斯科去。”
我冷眼看著他們,根本犯不著理論,這些俄國人,類於波蘭人,就是強盜。
待胖將軍大張旗鼓地進了火車,那些工人在做最後的檢修,看樣子,我必須在華沙待上一宿了,也好,我正無心跟那些人起哄,隻是一個人走到了一張椅子上,想想這漫漫長夜到底怎麼度過,我有點想格雷希爾了,因為脖子有點癢。
突然這時,那個檢修的工人,穿著一身藍色工作服的那個,突然看了我一眼,不知為什麼,那張白淨的臉確實不應該出現在蓬頭垢麵的勞工之列,可為什麼,是因為家庭原因嗎?還是我的錯覺?那雙藍色的眼睛似乎能給人以熟悉的感覺。
“去但澤和維斯瓦的車被征用了嗎?”一個柔軟的男中音在身後炸響,我身子一顫,格雷希爾,怎麼會這麼巧?
“是,是啊,一列被莫斯科胖熊給占了,隨後跟上維斯瓦列車的還有一幫小熊崽子。”我有些抱怨的說道。
格雷希爾麵上還是掛著蒼白的笑容,俊美端莊,有著精靈一樣的耳朵和鷹鉤一樣的鼻子,這真一眼就能看出他是猶太裔。那樣的笑容如月光冰冷,仿佛他是一個會笑的人,但卻不知為何而笑。
“哦,真不走運。”他晃了晃腦袋,靈活說出了這樣一句話,眨了眨眼睛,深邃陰鬱的眼眶裏,一雙藍眼閃著碎冰一樣的冷豔光澤,一頭淺黃色頭發如太陽升起時蒼涼晨曦的顏色,出眾細膩,天使一樣,無垢溫存。
不,他是比天使還要完美的撒旦。我咽了口唾沫,也許,眼前的這個男人的心腸真的像魔鬼一樣冷酷,撒旦一樣邪惡,四處傳播自相殘殺的競爭與疾病的哀痛。
“不如你先……”話還沒有說到一半,格雷希爾的身姿在我眼前劃過一條優美的弧線,忽一下子將我護住。
沒等幾秒,身後是砰的一聲巨響,透過他腋下的間隙,我看到了那是火車在空中解體的瞬間,在玻璃渣和鐵片爆裂的掩飾下,橙紅色的火光衝天而起,一陣灼熱的氣息撲麵而來,帶來了絲絲火辣的陣痛。
我震驚的坐起來,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隻見火車站裏濃煙滾滾,傳來了惱人心亂的嘈雜的嘶喊聲與求救聲,慘的如同人間修羅。
“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我推開他,卻是在問他,很矛盾不是,因為他究竟是天使是魔鬼我無法判斷,正如我推開他但也想使用他。
“抓住那個人!”“是波蘭人放了炸彈,是波蘭人!”一大堆扛槍的大兵從出站口如潮水一樣湧了進來。
“包圍出站口!抓住殺害將軍的罪魁禍首!”一個氣憤的棕皮副官掏出托卡列夫手槍朝天空打去,槍聲如針刺耳,掩蓋了人們的殘喘氣息。
在一大堆黑螞蟻似的士兵朝我奔來的時候,我清楚的看到了跑在他們前麵的那個人,渾身是血的那個人,他穿著灰藍色的工作服,戴著那頂很硬的貝雷帽,我無法將他與記憶中的他聯係在一起,我真的無法……
放炸彈的人跑到我的眼前,突然站住了。
“金……”
他吐出了這樣的一個字,又扭身奮力向入站口跑去,士兵也轉頭跟去,隨風傳來一聲聲槍響,話語的碎片在響聲裏碎成冰冷的省略號,在我不知道的字眼裏,一定是他埋在心裏的名字——波蘭人的名字,如果我們能在戰爭結束時的火車站相見,我想,他一定會說……
“金,我叫紮奇耶夫。”
我想,那應該是一位很英俊的少年,那一定是很美的笑容。
“啪——”聲音驚起飛鳥,貝雷帽應聲倒下,很硬的倒在濺出的血裏。
此時,他英勇的靈魂一定又回到了十九世紀的夢裏,在那裏沒有可怕的遠程武器,隻有光芒四射的哥薩克兵刃在向四方揮舞。因為他說過,他愛國,他愛這永遠的波蘭。
即使這個國家在別人有了坦克飛機大炮的年代依然高度強調近身搏鬥並專門高強度訓練騎兵砍殺,即使愛她就要為她付出生命作為代價……
多麼沉重的代價,紮奇耶夫,用他的犧牲成全了複仇,而未散盡的硝煙,仿佛在天地間幻化出了列車上的第一次邂逅,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就是那首波蘭歌曲,相同的歌曲,似乎又在腦海裏重現了,想不到,為了愛國,竟要犧牲這樣的東西,多麼諷刺的事情……
我的淚水隨他動聽的歌聲流出,安靜的可怕的空氣裏,隻剩下了他發自肺腑的歌聲,鐵軌的聲音猶如綿延不息的前進,百年騎兵的勇敢脈搏……
波蘭,我的祖國母親,
我愛你,如我期待黎明,
到黎明那裏,讓天空放晴,
回到我的家鄉,回到我的波蘭,
尋找我的自由,尋找我人民的好靈魂,
神聖波蘭,我的祖國母親,
我愛你,如我看到流星,
到流星那裏,讓宵禁放行,
回到我的家鄉,回到我的波蘭,
我們順著維斯塔瓦河,
尋找哥薩克的足跡,尋找我們的生命,
從鐵鏈裏解開的心髒,
戰士渡河歸來。
爸爸對他的巴夏說,
我們的戰士將擂響戰鼓,
前進,前進,無畏的哥薩克騎兵,
回到我的家鄉,回到我的波蘭,
在祖國母親的光榮下,
我們從不害怕,
我們要回到華沙去,
做一個自由的波蘭人。
此刻,他的靈魂已經回到了維斯塔瓦河畔吧,回到他深愛的土地,回到他的家鄉去。我走過去,在人群的縫中,我看到了死去的他,緊閉雙眼,麵容有基督徒一貫的平靜,他回到了他要守護的地方……
待平息時,從頭到尾,隻有呼救聲依然,除了將軍的屍體得到無效的形式救護,我沒有看到佩戴紅十字的人執行天使的援助,從1918年10月祖國奧地利投降至今,我隻見過他們救死去的俄國人,沒有見他們救活著的波蘭人。
人們冷的跟吸血鬼一樣,不,好在那時他知道把我護在身下,似乎這出眾的容貌,並不非要證明他是完美的惡魔,不冷酷的微笑,也並非是遺忘的溫度。
“金,不要驚慌,隻是有反抗軍在火車站放了炸彈。”正在發愣時,他的手忽然就搭在了我的肩上,安慰我道。
似乎,他早就知道這一點,我氣從心起,“為什麼不告訴那些人,這樣傷亡也會小的多啊!”
他沒有急著與我爭論,隻是用那雙銀河一樣浩瀚的星眸平靜的看了看我,伸爪子從我的耳邊蹭了蹭,我剛想躲閃,隻見一堆紅色的液體粘在了他的手上,原來剛剛在爆炸中潑到我臉上的,不光隻有硝煙,還有那些平民的血肉。
我剛意識到什麼,格雷希爾伸手指了指一邊被炸的隻剩下腹腔的人,我強忍著心中的驚嚇,想想一隻吸血鬼看見這個會幹什麼呢?像見親媽一樣撲上去?
“你臉上抹了多少香粉?好甜膩的樣子。”格雷希爾的聲音再度從我的腦海裏炸響,突然心中一顫,一隻吸血鬼,自己身邊這隻不就是嗎?看樣子品種還不錯,嗯,至少知道憐香惜玉,此時他正舔著沾到自己爪上的血,眨著眼睛看著滿臉血汙的我。
“嗯,吃點嗎?”他從自己臉上扒了扒,伸爪子過來。
怎麼突然有一種想收寵物的感覺,我石化了似的看著他。
“算了,果然是卡列萊金,皇族血脈不讓你受別人施舍的恩惠嗎?罷了。”他伸手抓了一條炸斷的胳膊遞過來,“也許你是想喝原漿的。”
不,我寧可舔你的爪子!也不想碰屍體啊!呃,仔細一看,那爪子在月光下倒還真是精致白嫩。
不知是因為本性的驅使,還是因為他的爪子很美,我感覺我抑製不住了自己,身體傾斜,俯身從他的爪上舔了起來。
不久之後,這種欲望終於得到了一點有效的克製,我抬起唇,放鬆了下呼吸,“呼,你就是因為有炸彈才到火車站來等著咬人的嗎?”
他並不反駁,乖巧的點了點頭,道:“嗯,炸彈是我給他們的,不然波蘭豬上哪弄這高科技?”
我心裏一驚,立馬抓著他的衣領問道:“你說你見過那些波蘭豬,啊不,波蘭人,那你有沒有見過紮奇?”
“沒有,我們的交易隻是買賣,我和他們之間沒有情報聯係。”他淡淡道,我手一垂,果然,猶太人在情感上都是這樣寡薄的人,不過,吸血鬼造了炸彈來下包的地方等著就餐,這可真是有創造性的一幕。
能做出這種事的他,倒真是應了猶太人和吸血鬼都有的特點,即為利益不擇手段的貪婪。
他笑的那樣邪惡,雙瞳都仿佛摻了絞碎的冰雪,一口鋒利的尖牙卻諷刺性的白的像百合花瓣,如此的貼近我卻絲毫嗅不到一絲的血腥,反而散發著一股帶有蠱惑性的清香,他整身都是這股味道。
我忽然又想起了撒旦。
那個落了九個黃昏的墮天使,那個因金錢,權欲而陷入瘋狂的領主,那個誘導罪惡進入人的眼裏的完美騙術師。
是的,他從不強迫你,隻是誘惑你。
他會溫柔的讓你渾身酥軟,再讓你笑著犯罪。
就像,眼前的這格雷希爾·希太·海因策。也許,這個男人,真的像撒旦那樣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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