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llower of Set  (15)俄式尊嚴

章節字數:4171  更新時間:16-01-30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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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府上待了一會,就聽見了樓下轟鳴的拖拉機聲,我往窗前一看……

    拖拉機的氣焰噴出,墨汁一樣汙染了純淨凋謝的紫羅蘭,鋼輪壓過石砌的天使噴泉,攜來萬噸塵埃。

    這些蘇聯人看來是真的想拆了這裏!在他們汙賤的身上你根本別想看到一點欣賞美的靜態細胞!

    聽到這樣那樣的開工聲的同時,我的心如麻繩一般緊縮了。美麗的波蘭曾孕育了多少哥薩克的帝王,留下多少史詩般輝煌的加冕……

    “砸掉這些資本!打掉惡狗!明天會有蘇維埃的任官來視察!做好一切工作!快!”倒塌的聖母像上,被醜陋誇張的大黃皮靴肆無忌憚,唆使者正是之前的那個政委!這就是結局,這就是我們用數百年的努力換來的結局?

    “中校閣下!帝國新委派的官員在這裏開工了!”斯捷列從窗口掐煙,朝屋內喊道。

    “我們的陛下已經不在了。那不是帝國,那是蘇維埃……”安德烈趴在窗口一看,結實的身體俄然一顫,抄著皮鞭就將下樓去。

    “金,待在這裏!”他瞥了我一眼,緊抿的唇鼓出擔當的顏色。關門,腳步聲不斷……

    比俄國更嗜血的,比安德烈這冷血漢子更無情的,到底是怎樣的一群敵人?我想看看……

    前麵的人狠的摔過大門,我再打開,僅此一眼,便恍如隔世,哪裏尋找曾經的波蘭?到處的瓦礫破片……

    向前走了不到幾步,一個個灰蒙蒙的身影快速的路過我的身旁,手中握著一卷卷尺,後麵跟著扛電鑽和扛電機的勞工。

    都是波蘭窮人,為了生計不得不熬夜在這裏趕工賺錢。錯當然不在他們,錯在……

    安德烈遇見了政委,兩個同級別的人正在交涉,透過安德烈一串串急促的不甘心裏,我知道了那個政委叫伊凡……真巧,這讓我想起了當年創立了俄國資本製度的一代暴君伊凡四世……昔日的伊凡為俄國蒙上了金錢與富裕的光環,如今的伊凡為祖國摘下獨裁的桂冠使一切回歸原始。這果然是報應……

    俄國人……安德烈他此時……我沒有聽清他們在說些什麼,隻是見到安德烈眼中,蒙受的恥辱,越來越深,深的像曆史自帶的血腥味。

    安德烈幾番勸解,無奈,低頭再起,眼中竟有了幾點血絲龜裂似的,是火的顏色,親切溫暖,是這寒夜裏最缺的東西。

    這是一個蘇維埃的天下,是躬身苦勞的苦工的天下,在這樣的世界裏,沒有曆史的藝術,隻有曆史的仇恨,在破碎成瓦礫的東正教雕塑中,我看到了安德烈,我看到了他眸中絕不與蘇維埃苟同的炫目赤紅。

    俄國人在蘇維埃這裏在說尊嚴,在說身為東正教徒的尊嚴!而那些波蘭人沒有。

    赤紅色的尊嚴在這夜霧彌漫裏漸漸顯出了他的本影,如尼古拉二世的戰劍披靡於世上。伊凡政委在猶豫,在退步,在自家祖師爺的麵前,這樣卑賤的人就該如此!

    “伊凡政委,我不能同意你開出的條件。蘇維埃上麵的新官要來,難道就意味著毀掉所有前麵的文化,給他看一個最散漫最失禮的華沙廢墟?”安德烈如一頭慎獨的獅子,促狹的語氣在憤怒裏帶著詰問,粗糙的手翻出急於表達的意思。

    “你是俄派,你無權對我的長官提出質疑。”伊凡回答,麵上還掛著一點鎮定的笑容,盡管笑的有些猥瑣。

    “是嗎?”一絲求而不得的陰鬱在安德烈麵上閃過,接著就是電光火石的手指一緊,一聲槍響傳出……

    “啪——”如此利落,不帶猶豫隻帶硬朗,喧鬧在瞬間平靜。

    鴉雀飛。拿著各類機械的勞工同一時間轉頭看來,這冰冷的月下,黑暗的厚手套中一把短小的手槍,槍口正絲絲冒出淡淡的輕煙……

    “斯捷列。”安德烈在眾人矚目下一邊收槍一邊叫道。

    “中校閣下?”斯捷列在前做出請。

    安德烈中校拉開別在腰間的手槍皮夾,放槍扣死,整整衣服,麵頰上帶著是不正常的冷靜,“通知所有勞工在今晚來府裏休息,喝茶,另外,請轉告伊凡政委,外麵冷。”

    “遵從您的任何吩咐,您快進屋。”斯捷列點點頭,像是在向我對意,我立馬上去,緩步攙著安德烈向裏麵走。他腿腳利索的很,但俄國老爺喜歡這種派頭。

    “您慢一點。”斯捷列招手。

    “馬上照我的話做。”安德烈邊說邊用手壓低帽簷,前麵那些波蘭勞工知趣的為他讓開了通往台階的路。他完成優雅轉身之後,立刻脫開我,快步向上麵走去,府邸裏水晶的吊燈散發出溫暖的光,照的他像寂寞的財主。

    而他背後的伊凡政委,此時正斜著身,抄手站著。

    “政委……”一旁的助手維克多輕輕喚他一聲。

    “嗬嗬,維克多。”伊凡臉上微微露出了一絲笑意,側過頭,對旁側附身的助手維克多小聲說,“這個中校倒是很有趣,如果能為我蘇維埃所用……”

    “他是俄國人。請我們喝俄國茶,這是對蘇維埃精神的諷刺,真該把他……”維克多借話大談。

    “唔嗯——”伊凡打住他,從猥瑣的眼睛裏擠出幾道恭敬的光,“俄國大帝的下人是文明的野獸,隻是缺乏一點像樣的,蘇維埃式的係統管教而已。”

    “知道了政委同誌!”維克多低頭說道。

    “說心裏話,我很欣賞俄派人的紀律性,這,也是我們的缺漏點。所以,我也想嚐嚐這紀律的茶是什麼味道。”伊凡政委邊走邊道,“維克多同誌,記住,永遠不要放棄學習的機會。即便,他現在是我們的敵人……”

    中校這座府邸的一樓很簡陋,幾個花瓶幾個燈泡,二樓才是他們的正廳。

    前些日子因為不熟從來沒有好好觀察過,原來由數十台懸天的水晶燈圍繞著中間的樓梯,花環擁簇著一座居室內的模擬回廊,溫暖的金黃色燈光照在賓客登樓時的臉上,巧妙的佐以金碧輝煌的五感。

    穹廊通過鍍金的大理石撐柱分層,栩栩如生的少女與貴族的塑像被莊重的擺在拱形窗的兩翼,整個二樓大概有十幾米高,難怪從外麵看上去如此摩天!帶著東正教別具一格的奇特莊嚴,在自然在無形間感化著信徒的虔誠,仿佛一曲用金砌絡繡的封頂禮讚……

    “您當真要讓那些勞工……”斯捷列附身對安德烈耳語,安德烈端起盛紅酒的酒杯,抿了一小口,“是,眼下蘇維埃已經奪了政權,全俄國都是他們的人,我們現今一個師團的力量,實在無法與他們抗衡,且那伊凡今天如此說話,想必一定是帶軍而來。”安德烈眼中閃過慧光,“政委等的是我華沙駐軍的失禮,隻要我稍有不從,在城外駐紮的蘇軍很快會如潮水一樣湧入。”

    “下官不才,那他們為何不直接進軍?”斯捷列問。

    “我們軍隊是當年攻打德意誌的西線精銳,如今蘇軍不進全因將軍有功,再者,他們需要人手去創造,而不是私鬥。”安德烈答說。

    “不錯。”一個口氣,說這樣話的人,莫非伊凡政委真的接受了邀請。

    “盡興。”安德烈坐在鍍金的牛皮大椅上,揚杯向伊凡,斯捷列端了張椅子過來,伺候伊凡政委坐下。

    “紅酒嗎?”斯捷列倒完酒,伊凡一飲而盡。

    安德烈微微一笑,“上好的奧地利莊園而已。”

    “哦,早就聽說俄國軍將疏於訓練,卻長於酒色,如今看來,確實不是謠傳。不過,好沒意思的酒,沒有濃鬱的醉意。”伊凡政委麵色上依然掛著不改的威脅。

    “政委看上去像有話要說。”安德烈慷慨擺了下手。

    “好吧。”伊凡政委抿了抿嘴唇,“安德烈閣下,如今沙皇已死,曾經俄國的舊部已經失去了信心,對於貴族蘇維埃是不會輕饒,我們會將他們強加在我們身上的命令全部還給他們。隻是……”

    伊凡捏了下酒杯,眨了眨眼,“我曾調查過您的資料,您出身貧寒,靠自己的努力上到如今的位置,確實讓人欽佩不已,所以,我們也許可以在懲處上,對您網開一麵,您以後就投我蘇維埃治下為麾,如何?沙皇欠的薪金一分不會少你。”

    “謝謝好意,但您覺得,一個企圖拆我家的政委,如何勸服一個差點就要無家可歸的人?”

    “明智點吧,夥計。如今就算你忠誠,尼古拉二世也不會給你一分錢的。那些貴族?明天他們連腦袋都將不保!更何況,在舊俄國製度下,您隻是一名中校,您的能力,完全應該帶一支精銳的師旅,是的,完全應該!”

    安德烈談笑風生,一雙星光藍的眼睛同時映出霓虹上的綺麗與智慧下的冷漠。我心中一顫,如此情形卻依然能穩坐如山,不為所動,這才是真正的俄國人,一個敢為沙皇效忠一世的血肉漢子!

    “我是俄國人,我是東正教徒。才不像蘇維埃,聽說蘇維埃人強迫十四歲的孩子服兵役,有的孩子連槍都沒見過!”安德烈突然揚出了聲音。

    “隻是如此。”伊凡笑著,理所應當似的點點頭,“我好像聽說,在華沙由政府成立了一個什麼救世會,每天向窮人施舍醃蕨菜和土豆?用的是俄國的土壤?俄國的車隊?”

    “強國應該如此,作為東正教徒,隻有這樣,我與我的部下才能減少負罪感。”安德烈義正言辭的說道。

    “可你知道嗎?就因你這樣的舉動,每天我們祖國的兒童,又有多少凍死,餓死?每天有多少傷員堵在路上,等不到交通,隻能白白等死!”伊凡近身過來,挑話道,“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用了國家的地,國家的車,養了一堆賤民?那些是我們曾經的敵人!這是叛國罪!”

    安德烈神色一暗,一滴汗珠順著金黃的發絲下來了,伊凡接著說道,“現在明白了嗎?你還覺得你賴以生存的信仰是多麼的高尚嗎?所謂的人道主義隻不過是宗教迷信,而這,正是我們要改變的!重要一點!”

    說到改變,我驚訝發現安德烈麵色驟然一變,帶著率真和忠誠站起,衝著伊凡的麵門就是一拳。

    “好,好得很。”爬起的伊凡政委,撲打了下身上的酒漬,站起身來,“你以為你這老匹夫在我眼裏算什麼?不過是帝國主義的惡狗!臭狗!奴犬!和那帝國的主子一塊,在罪惡的焰火裏等待滅亡!”

    我和斯捷列趕緊拉住安德烈,伊凡咬牙,快手掏槍,啪一下打下了水晶吊燈,整個屋子裏頓時漆黑了許多,空蕩的走廊上,隻剩他急促的腳步,與不歇的怒罵聲。

    “該死!晚安中校!”

    斯捷列很快拿來了蠟燭,在燭光下,我看到安德烈正在奮筆疾書……

    “斯捷列,在華沙可以往莫斯科發報嗎?”安德烈突然問。

    “在宵禁之前當然可以。”斯捷列講到。

    在燭光中,我看到,那是一封家信,他想要勸自己的家人離開莫斯科!到鄉村去!

    “離開莫斯科,在物價飛漲的今天,餓死凍死的逃荒者,不計其數呀!”我提醒道。

    “沒辦法,金。”安德烈放下筆,將憂愁而深邃的目光移向窗外的月,“這就是政治,殺人的政治。如果政治讓我死,我又能如何?”

    政治變奏,早已不像當初年輕時的那個世界。安德烈是東正教徒,不想向無神論者認慫的心理顯而易見,可有時,信仰會成全你的犧牲,卻不會在基督像前留下你的名字。

    即使他死後可以到天堂上去,可他的家人……上帝會收一個連家人都不顧的屠夫嗎?

    不,我想,我可以在無法挽回之前做點事,當是他買了嗎啡又買槍的一點小優惠吧,通過萊昂這奧地利文明棍,應該可以追蹤到新鮮的每個人,正好,有點餓了……

    街上,那伊凡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比安德烈更暴躁,更低俗,簡直就是個流氓……這樣的人,殺了算了……

    “伊凡,請留步。”我攔住他,低頭向他接近。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誰?”伊凡眼中急閃過一點慍色,轉瞬被我渾身冰冷的寒氣給嚇的全縮了回去。

    “你隻要知道,晚安中校……”我貼近了他的脖子,舔了舔牙尖,正對喉管,一口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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