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67 更新時間:15-10-20 10:49
石傑跟我同齡,卻比我早懂得成人世界裏的人際關係,在我還嬌聲嫩氣地將比我們高年級的學生稱為“哥哥”的時候,他卻已經能跟他們混得勾肩搭背稱兄道弟了。那個時候他告訴我:“不要隨便叫人哥哥,會讓自己變得弱勢的。”
我說:“可是別人年齡比我們大,我們應該叫他們哥哥的,老師說這是禮貌。”
石傑說:“那你見過老師叫比他年紀大的人做哥哥嗎?”
我呃了一聲,怔了怔,說:“沒見過。”
石傑說:“那不就是了嘛。傻×,老師的話也不能全信的,我就曾經見過老師把課文裏的字讀錯了,你看,老師還是會錯的吧。”
我很認真的聽著,感覺他現在就像是一個老師。聽到他停頓了一下,我應了一聲:“嗯。”
石傑繼續說:“劉梓德你這樣是不行的,太天真了,像你這麼傻傻的,很容易被人騙的。那些專門騙小孩的老乞丐就最喜歡騙你這種了。”
我受教般拚命地點了幾下頭,臉上不禁露出了恐懼的表情。懦懦說道:“那••••••”
石傑打斷我的話繼續說道:“你不用怕,你以後跟著我就不會被人騙走了,他們是騙不了我的。”
我感激地說道:“嗯,跟著你。”
石傑將頭抬高四十五度望著天空,臉上雲淡風輕,淡然說道:“其實我心裏的哥哥隻有一個••••••”
“可是你家裏有兩個哥哥。”我搶著說道。
石傑斜了我一眼,說道:“我從來都不叫他們哥哥的。”
我說:“可是••••••”
“我隻叫他們大哥和二哥。”石傑打斷我的話說道:“我心裏的哥哥是張國榮。”
我問道:“張國榮是誰啊?”
石傑說:“張國榮你都不認識?真是沒見識。張國榮就是哥哥,哥哥就是張國榮。”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下頭,說道:“哦。”
當時我們讀五年級,我還在聽家裏的破舊收音機每天中午必播的軍歌,諸如《我的老班長》之類的,我記得每當播到這首歌的時候父親總會跟著一塊唱。那個時候石傑已經開始聽香港的流行歌曲了,他的粵語便是從歌曲中學來的,他很喜歡張國榮,是因為張國榮叫哥哥,所有人都得叫他哥哥,他是我們一幫小夥伴中最早有偶像的人。在他粵語小有所成的時候,他便已經敢公然當著全班的麵哼著:“默默垂••••••默默垂••••••”當然,我們也隻聽得清楚“默默垂”這三個字。
我非常羨慕他,特別喜歡跟在他身邊,總覺得倍感榮耀。他懂很多我不懂的東西,敢做很多我不敢做的事情。但我從未想過去學他,隻是想靜靜的站在一旁看著他所做的一切新奇的事情,那樣我便也會跟著感覺到興奮刺激。
我轉頭看了看思思。她已經不知不覺地靠在我肩膀上睡著了,滿臉的倦容都突顯在那兩個黑眼圈上。現在除了頭,我的身體必須變成化石,不能有絲毫動彈,穩穩地支撐住她昨晚錯過的美夢。在池塘對麵,剛剛離去的四個孩子都陸續地跑回來了。原來他們是想要釣魚,兩個去找魚竿,兩個去找魚餌。此時他們五個圍在那個神氣的小孩身旁靜靜地注視著水麵的動靜,而那神氣的小孩則與我們相對坐在石籬上,手裏握著魚竿,神情非常悠然。
階梯上的洗衣服的中年婦女也紛紛提著滿桶的濕衣服離開了池塘邊,池塘裏遊蕩著幾隻花鴨,此時剛好從我眼前遊過,呱呱地叫著。太陽已經浮現在空中,光線也已經照到了半邊的池塘。氣氛非常平靜。
我轉頭對著池塘對麵,靜靜地看著那幾個小孩,繼續著我的回憶。
大概在三年級吧,我記得那時候剛過完年,我們幾個小夥伴結夥到村外的竹林去玩。這片竹林一眼看去浩浩蕩蕩,一望無際,比我們村子要大好幾倍。這一大片竹林每年出產的竹筍便是我們村GDP值的保證,它養活了我們大半個村的人,當然,還有數不清的私營的賭檔,也是提高GDP的很好保障,隻不過在同時間會造就出不少的不幸家庭。那天,我們剛到了竹林,石傑便從兜裏掏出一把撿回來的散裝鞭炮,這些鞭炮是在燃放整串鞭炮時不幸被遺棄下來的,未能及時為集體增添聲勢,想來必定十分鬱悶。但今日落在我們手裏,也算是萬幸,因為我們能讓它的職責得以履行,生命得到綻放,雖是孤炮,也能環繞。石傑挑了一個最小的,插了一半在土裏,然後掏出打火機,半蹲著慢慢靠近鞭炮,還邊回過頭來對我們說:“注意咯,我來了。”我們幾個趕緊往後退了十來步,可還沒來得及捂住耳朵就聽見“嘭”的一聲巨響,我們一時沒反應過來,嚇得緊閉眼睛,幾片幹枯的竹葉緩緩從空中飄落。待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隻見石傑拍拍頭發裏的塵土,臉憋得通紅,罵道:“媽的,這鞭炮質量有問題。”原來剛剛石傑回頭跟我們說話的時候沒注意打火機的進度,還沒做好準備就直接點著燃心,結果招來小型的沙塵暴。石傑繼續說道:“不過挺他媽刺激的,剛剛就跟電影裏地雷爆炸一樣。來,我們再來。”我們幾個又湊近他的身邊,每個人分到兩顆鞭炮,然後戰戰兢兢地到處選安全地點插放。
其中一個小夥伴一手捉著鞭炮,一手拿著打火機,對我們說道:“誰敢赤手放鞭炮,像我這樣。”說著他舉起兩隻手給大家看了看。
大夥兒搖搖頭,表示沒勇氣。石傑猶豫了一下,走上前兩步,又停下來再猶豫一下,問道:“那你敢嗎?”
那個小夥伴大笑幾聲,神氣說道:“我當然敢了,我就是準備這麼放的。你們最好讓開點。”說完衝我們揚了揚臉,然後將打火機點燃,又朝我們晃了晃,迅速將火苗移到燃心上,接著又迅速將鞭炮扔到三四米外的小溪裏。
然後我們幾個就一直等,期待一片水花被激起,所以不敢貿然靠近,遠遠地站在原地盯著小溪。
大概過了兩三分鍾,小溪裏一直沒動靜,我們有點不耐煩了,慢慢向小溪靠近,結果發現鞭炮完好無缺地在水裏漂浮著。石傑一把對準那小夥伴的後腦勺掃了過去,叫道:“媽的,你個傻×,鞭炮都濕了怎麼能爆呢。你浪費了一顆,我要把你那一顆也收回來,不要再讓你浪費了。”
那個小夥伴後退了好幾步,看著水裏的濕炮,顯得非常惋惜,用哀求的語氣說道:“不要收回好不好,我不會再扔水裏去的。”
我們幾個見狀,也覺得他挺可憐的,連忙上去勸解道:“不要收回,不要收回。”
有時候想想,不知道是不是兒時的同情心太過泛濫,導致長大後遺失無存。而這個社會,就算是慘絕人寰的事,引來的未必是同情心,而是更多的好奇心。
石傑見狀,便說道:“那你這顆可要扔好點啊,不然不給你了。”
忽然,從地上傳來了幾聲“咕咕”的叫聲,一隻癩蛤蟆正一步一頓在我們身邊跳著。石傑一把將它捉在手心,眼睛打了個轉,笑笑說道:“炸這個會不會更刺激呀。”說著將一顆鞭炮插在蛤蟆嘴裏,火機一點著便馬上將蛤蟆扔了出去,又“嘭”的一聲巨響,蛤蟆翻著白肚仰躺在地上,嘴巴被炸得四分五裂,不停地冒著白煙。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嚇得我們臉色蒼白,雖然我們都曾踩死不少的癩蛤蟆,但這麼殘忍的手段還是第一次見到,我看得心有餘悸,覺得甚是可憐,但再看一眼它那醜陋的模樣,心又稍微寬慰了點,甚至覺得它死不足惜。
石傑也怔了一下,隨後走到癩蛤蟆的屍身前,一腳將它踢進溪裏,轉頭說道:“不怎麼刺激。”
這時,從不遠處傳來了一陣牛叫聲,我們紛紛跑了過去。大概是兩聲鞭炮的巨響讓牛受驚了,它顯得很不安,不停地跺著牛蹄,拉得牛索繃得緊緊的。
石傑繞到了牛屁股後麵,蹲了一會兒對我們說道:“快來看看,這裏有牛屎。”
我們走過去看了看,紛紛叫道:“是牛拉的,是牛拉的。”
石傑抬起頭藐了我們一眼,說道:“廢話,牛屎當然是牛拉的啦。我是說,炸牛屎應該會更刺激。”
我們紛紛表示吃驚,隨後跑得遠遠的,躲在竹叢後看著石傑是怎麼將牛屎炸開花的。
石傑盯著我們叫道:“媽的,都跑了。一群無膽鬼類,我來。”
“是無膽匪類。”我站在遠處糾正道。
石傑叫道:“那你來啊。”
我搖搖頭表示不敢,將身體隱蔽得更深。
石傑輕蔑笑道:“看我的。”說完將鞭炮插在牛屎上,側著身做好逃跑的姿勢,然後打著火機長長地伸向牛糞。一步一步地靠近了,他臉上顯得越來越緊張了,每靠近一寸,他臉上就凝聚多一份沉重,汗水也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站在遠處的我們也不由得跟著感到緊張,隨著火機的慢慢靠近,不禁屏住了呼吸,一顆心就快突喉而出了,就期待著即將發生的激動人心的一刻。此刻,插在牛糞上的鞭炮已經不再是一顆鞭炮那麼簡單了,它象征著曆史一刻,它簡直就是核彈的迷你版,而此刻,有人要用打火機引爆核彈。古人是不可能做到的了,後麵的來者肯定也沒這種勇氣,誰都不願意被噴得一臉屎,所以,這件盛事可謂是空前絕後啊。它的執行者就是石傑,也隻能是石傑。至少我認為,在我所有認識的人當中,隻有石傑敢這麼做。
這次核彈的引爆,石傑毫無意外地被噴了一臉屎,但此後他的名字就像他那一臉屎在校園裏被廣為傳頌,後來傳著傳著傳歪了,說是炸死了一頭牛。自此,石傑兩個字成為膽量的代言詞,而石傑炸死牛這一事跡也成為了勇氣的象征。也因此,他也得了一個外號,叫牛×傑。當然,這個外號隻能在私底下流傳,因為如果你想挑釁勇氣,你就必須得比勇氣更有勇氣,但大家都沒有炸死牛的勇氣,所以都沒勇氣。高年級的學生紛紛投來了欣賞的目光,而低年級的隻能存在敬畏的心理。
自此,他不單在學校裏有一定的聲望,在我們這群夥伴中更是極具威嚴,隨便振臂一呼,很多人都會主動請纓跑腿。
那個時候,石傑最常對我說的是,以後有什麼事找我,我在學校混得還可以,人家都得給我麵子。這是我第一次知道了麵子的重要性,以前我隻知道麵子隻分美醜,現在才知道媽的它還分大小。
石傑告訴我,什麼是麵子?麵子就是關係。
在一個月後,石傑又做了一件轟動全校的事情,而且是絕無僅有的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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