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608 更新時間:15-10-19 16:39
將近深夜十二點,陳秀中拖著別人看起來略顯疲憊的身軀回返到她自己在文工團裏的住所。
陳秀中進屋開了燈,環掃了一圈室內,目光掠過牆上掛著的共方領袖的大幅照片,齊整擺放在桌案上的一遝遝需要她置辦的文工團相關文稿材料。最後,她漂亮的雙眼定格在她床後頭一個極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內擺放的一隻小箱子上。
陳秀中往外察看了片刻,聆聽了一會兒,確定附近無人後,她反鎖上門,拉閉了窗簾。
陳秀中走到她床邊的那個角落,謹慎小心地開啟了手提箱,裏麵呈露出一具組裝得非常工巧,初看上去辨別不出來的微型電台和一支美式勃朗寧手槍。她小心地將手槍捧起來,用深情的目光仔細凝注。
“黨國啊,您在那幾片遠離大陸的汪洋中的海島上還記得女兒嗎?無論您是否仍惦掛女兒,女兒胸內的貞心永遠摯誠地朝向青天白日綻放。命運多舛的中華民國,您知道女兒在敵營中挨受了多久的折騰,熬過了多少個難以入眠的夜晚嗎?黨國,女兒這些年來時刻期盼佇候著您的召喚,那個女兒可以與戰友們聯絡,執起槍決然戰鬥的時分。為了那一刻,女兒已經等了將近七年,在苦盼中煎熬了七個年頭。同誌們,軍統局的姐妹們,你們在哪?”
陳秀中在心內喃喃自語著。她的淚盈溢在她俏美的雙眸裏。
一番番對過去經曆場景的追憶映現在她的腦際。
軍統局醫院的救護病房裏,真正的陳秀中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在生命彌留的最後關頭使出身上的全部氣力執握住她的手。
病房中當時僅有她們兩個人。
“美霞姐姐,我的履曆,我告訴你的所有關於我過去的事跡和詳細情狀,你都記住了嗎?”陳秀中輕聲問道。
她點了點頭,眼睛裏閃爍著淚光。
“是,我全記在心上了。秀中妹子,別多想了,快休息吧。你的身子非常虛弱,你已經很疲累了。”她勸說道。
“美霞姐姐,還有一件事我好像忘了告訴你。那是我在前往延安的路上,在共方地下組織安排乘坐的木筏上遭險,落水時中槍的前後時分的一段經曆。我現在就說給你聽。你一定要牢記心頭。這很重要,在以後的日子裏或許能為你們幫上忙。”陳秀中懇摯地說道。
“秀中妹子,你的心思我明白。你先歇著,把身子養好了再講吧。你現在體力不濟。”
“不,不要。我必須在此刻把我的所有私密跟碰到的,現在我記得起來的情形說出來。此刻,隻怕是我能將心裏話向你傾訴的最後機會。再不說,我就永遠也沒有可能與你敘談了。美霞姐姐,請聽好了,我都告訴你。”
陳秀中牽住她的手,將凡是她能想起,以前漏了講出來的自己在長江裏挨了冷槍,身受致命重傷的那段過程詳盡地敘說了一遍。
“美霞姐姐,這些都是我真實的親身曆程。你一定要謹記於心。”陳秀中真摯地說。
她淚水盈溢,悲從心起,過了好一陣子才勉強平抑住傷切的心悸,勉力點了點頭。
“秀中妹妹,你放心吧,我已經把你剛才說給我的話的每一個字全牢記在心了。所有能找到的關於你過去的履曆,你這幾天來告訴我的每一句話,我都深深地印入心悸。謝謝你的信任,與我懇摯的攀談。”
“美霞姐姐,你是好人。與你成為摯友,結成近密的姐妹是我的榮幸。你們國民黨軍統的人其實都是好人,跟我以往想得完全不一樣。隻可惜,我的生命已快到了盡頭。我醒悟明白得太遲了。”陳秀中淌出了淚,懊悔地輕輕說道。
“秀中妹子,別這樣。軍醫說了,你的傷是可以救治的。他們一定想辦法把你救活。”
“美霞姐姐,別拿這樣的話安慰我了。沒用了,不會有用的。我知道自己的傷情。沒有任何辦法能夠把我在行將踏上死亡的路子上拉返回來。這我自己清楚明白。我已感覺到最後的時分行將朝我靠攏。這條絕路,是我自己找的。我罪有應得。我對不起我的父母,我的家人。我在糊塗中被魔鬼誘惑,拋舍下本屬於我的一切,我原來幸福的生活,往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編織出充滿亮麗虛假的海市唇樓般幻境的幽穀跑,落得這樣的下場隻能怪我自己了。美霞姐,你真的決定了,要頂替我的身份前往赤霧彌漫的所在,到虎穴龍潭中闖蕩冒險嗎?”陳秀中向她問道。
“是的。”
她盈著淚點了點頭,望著陳秀中用堅定的嗓音說道。
“美霞姐,那也挺好。如此一來,我行將逝去的生命還能因你繼續在世間留存。我今後可以依傍著你的身軀在某種意義上依然存活於世界上。隻是,你這樣做一定充滿凶險危殆。美霞姐,你可要平安地活著。我企盼上天保佑你活下去。”陳秀中使出餘存的力氣對她說道。
“不。我做好了死亡的準備。軍統特工每個人都必須隨時從容無懼地迎候突臨而至的死神,勇決無二地為黨國獻出一切。秀中妹子,謝謝你的珍愛。我定當全力以赴,決然地傾力堅持到底。”她向陳秀中堅決地說。
“美霞姐姐,你們軍統真是好樣的,讓我欽佩。我相信你能平安。我祝盼你一定無恙。我會時常和你在一起,在冥冥中看著你,給你襄助。美霞姐姐,請千萬保重。”陳秀中執著她的手,對她說道。
她聽了陳秀中的這些話,心內的傷懷愈發熾烈。她與陳秀中互牽住手,淚水湧瀉。她望向陳秀中俏美蒼白的臉蛋,勉力使自己平定下來,盈著淚朝陳秀中點了點頭。
陳秀中美麗的麵龐露出了寬舒的表情,含著濃鬱深摯的情誼依依不舍地注目著她,費力地執著她的手。
終於,陳秀中的雙眸漸漸暗淡,眼皮逐漸合上,執握著她手腕的雙手開始鬆軟冰冷,慢慢往下低垂。
陳秀中閉著美麗的眼睛平靜地躺在床上,嘴角還留存著未幹的悔咎的淚痕。
她的淚水好似斷了線的珍珠湧瀉而出。她伸出有力的粉臂把陳秀中的身子抱緊,摟了好久都不肯鬆開。
“秀中妹子,你請安心。我絕不令你失望,不辜負你的信任,黨國給我的重托。我定然傾注出全部力量挺身而前,在魔霧漫延的敵巢中隱忍潛伏,勇毅地挑負起我的絕密使命。我行將用起你的名字,替代你的身份奔赴赤色陣營。我已把你跟我說過的一切有關你的隱秘牢記在心。感謝你相信我,跟我坦誠告白。秀中妹子,你是我的摯友。認識並結交你這樣的朋友是我的幸會。這些天來推心置腹的懇談,咱們彼此都深摯地了解了對方。隻可惜,你這麼地就走了,讓我的心扉備受煎熬,痛切傷懷。從今以後,我就成了你。我用我的軀殼寄頓著你的魂魄,無畏絕決地去往敵人中間,為黨國披肝瀝膽地潛匿於敵營深處,隨時準備在敵人最意料不到的地方掀起波瀾,引發霹靂驚雷般的浩大震蕩。秀中妹子,你安息吧。我定當拚力替你討還公道。”
她把陳秀中的身體輕輕放回床上,含著淚用手幫陳秀中整飾了遺容,懇摯堅毅地說道……
那個夕陽西下時分的山坡上,身穿國軍軍服的她和尚雲蔚並肩走著。
“尚長官,明天我就要走了,到赤潮彌漫的地境擔負上頭交給我的任務了。”她依依不舍,心頭滿是別離前的酸楚地對尚雲蔚說。
“美霞妹妹,你放心地準備動身吧。臨別前我想再提醒你一遍,從明天開始,陳美霞的名字將在軍統局的檔案內暫時封存。你要把陳秀中,那個死去的紅色女青年的姓名當做你自己的名字。”尚雲蔚眼裏有淚光閃動。她垂下白皙的脖頸,感切地說。
“長官,我明白。從即日起,陳美霞將在儀表和姓名上轉變為曾經在敵方間諜的蠱惑下試圖奔向共占區的陳秀中。請長官放心,我的心誌永不可能改變。我是黨國的軍人,軍統的特工。我將遵照上峰給我的指令在敵人的營盤裏默默堅守著我的職責,靜候上司需要我展開工作,參加戰鬥的時刻。”她臉色平定地說道。
“美霞,你此行充滿著艱澀。你要去受苦,到最艱險的地方,從事沒幾個黨國特工的精英做得了的事。我為我自己沒能幫你把這樣的差使擋下深感痛切疚恨。我真的很想跟你調換位置,由我去執行你即將擔當的艱危重責。”尚雲蔚說著眼圈紅了。
“尚長官,瞧您說的。這怎麼可能呢?您的長相像陳秀中嗎?而且,您留美尖子生的優異成績,在冷槍暗戰中的累累功勳,肩頭佩戴的中校勳標,上頭會委派您去做這樣的事情嗎?您有更重要的職責要擔負。我和陳秀中樣貌頗為相似。我的確是充當陳秀中這個角色的最佳人選。尚長官,您放心吧。陳秀中的資曆,她過去經曆的一切我全部記得滾瓜爛熟,掌握在心,能隨時地從容應對敵人的任何質疑探問。我會運用出我在特工學校學到的全部技能,挺然無懼地迎敵而前,把自己掩飾得天衣無縫,決不讓敵人察覺出半絲漏洞和破綻。”
“美霞,我真不知在臨別前如何把心裏話對你盡然傾訴。記得嗎,在天津潛伏的時候,奉命誅除漢奸的任務中,我成功地除掉了戴老板指定的目標,竊得了敵人的重要密件後,領著你們返身跟湧近而來的日本鬼子交火。我胸口負了重傷昏倒不省人事,你跟美秀等人領著大家抬著我,把我護送至安全的境域,使我活了下來,活到了今天,有幸看到了抗日戰爭的宏偉勝利。美霞,這些都是我欠你的。你給我的深情厚誼,雲蔚這輩子都還不完。”
“長官把話扯到哪裏去了?應該是長官對我恩澤有加,賞識抬愛至深。在天津潛伏站,我隻是個默默無聞的電台報務助手。長官您保薦了我,向上頭推舉了我。我得以有幸在軍統局中平步青雲地扶搖直上。不然的話,像這樣蘊含著無限難度,散放璀璨榮耀的任務會落到如我以前那樣一般特工的肩上嗎?尚長官,這擔子我挑定了。我行將從容地佇立在最危險,滿是鬼魅陰霾的所在,傾力控馭好自己,隨時恭候上司向我下達的密令,做好中華民國需要我經辦的一切。”她講得很淡定,嘴角露出了無懼坦誠的微笑。
尚雲蔚自抑不住,上前和她擁在一起。兩個人互摟著灑淚……
三年前的那個時刻,國民政府設立在長江防線上的核心重鎮,捍衛南京的樞要所在江陰,已在經過了激烈的戰鬥後被共軍占領。斷瓦遍地,不少建築物上密布著累累彈痕的江陰市街道,空氣中仍彌漫著濃烈嗆人的硝煙味。
“勝利了!勝利了!”
江陰市的街頭,剛剛結束了交火的戰地裏,成千上萬的共軍士兵歡呼雀躍。
歡叫著慶賀勝利的人群中還夾雜著不少仍穿著國民革命軍軍服的共方地下特工和戰場投敵的部分原國軍官兵。
共軍裏身經百戰,被稱作永不會戰敗的精銳之師,擁有軍中之軍的名號,戰鬥力極其強悍的鐵拳團的官兵們結束了劇猛的鏖戰,出現在市區的街道上,展開了慶賀勝利的行軍。他們邁著齊整的步伐,臉露征服者獲勝後的得意洋洋的笑容,以不可一世的姿勢在江陰的大街上跨步朝前走著,在市中心臨時搭建的一處高台前停了下來。
好幾支成建製的共軍的隊伍陸續行進而來,止步於高台前方。它們以鐵拳團為核心,在鐵拳團兩側齊整地排列開來。
她懷著沉鬱傷痛的心情,強裝高興欣悅的樣子,奉共方幹部的命令,領著文工團的女兵們登上了被包括鐵拳團在內多支共軍部隊官兵聚攏麵朝著的高台,給獲勝後沉浸在喜悅中的敵軍演出節目。
就在那回去戰場組織進行表演的時分,她瞧見讓共軍軍官簇擁著上了演講台,給敵人誇讚稱許不已,一時被捧為“起義投誠”英雄的林榮滿和他的秘書鄭婷娜。林榮滿當時仍是一身國軍將官的服飾,站在講台上趾高氣昂地向隨他並入敵人軍隊的部下們和聚在四周的共軍官兵做著激昂的演說,醜態百出。她在一旁看得心頭憤火熾燃。如果她那時接到上司除掉叛變軍官的命令,她會毫不遲疑地抽槍和林榮滿跟周圍的敵軍軍官們同歸於盡。
鐵拳團裏最能征善戰的尖刀營的營長趙勇強作為在戰場上表現奇猛,獲得過多次戰鬥英雄稱號的楷模人物受邀請來到了台上發表演講。
趙勇強在這次攻克江陰的鏖戰中再次立下了頭功。此時此刻,他臉上盡是春風得意,正在眾多官兵陣陣熱烈的掌聲中開始發表激越的,煽動人心的演說,誇誇而談。
她含著恨切,在敵人的命令下登台跟別的共方文工團女隊員們一起演唱指定要她們唱的歌曲。她強自隱忍著無垠的憤懣,心裏淌著淚,硬是佯裝甜甜的笑容把敵人吩咐唱誦的樂曲用悅耳的嗓音在大庭廣眾前唱了出來……
淚珠隨著陳秀中的思潮,在她美麗的臉龐上不歇地奔流。忽然,淚光中,陳秀中眼前映現出了高掛牆頭的那張大幅相片。
牆壁上懸掛著的照片中的人,臉部在暗淡的燈光中顯得格外猙獰奸狡。
陳秀中心內的憤慨如烈火般燃放。她止住淚拿起藏在身邊伴了她多年的勃朗寧手槍,把槍口直朝高懸在牆的照片裏人的眉心部位,手指緊壓在扳機上。
門外隱約傳來腳步聲。步履聲漸漸由遠而近。
陳秀中吃了一驚,迅疾反應過來。她輕悄地快速走到放木箱的角落把手槍擺回原處,重新合上了箱蓋,熄掉了燈。
外麵的人來到陳秀中的宿舍門口,開始敲門了。
“誰呀?”
陳秀中在室內裝作有些困頓的樣子把燈重新打開,走了幾步過去開啟了門。
一名年輕的共軍通訊員站在門外,手中拿著一個信封。
“陳主任,打擾你休息了嗎?”通訊員問。
“沒事。我剛歇下去,還沒有入睡。同誌,有什麼事嗎?”陳秀中用手指弄了弄頭發,淡雅地一笑,問道。
“陳主任,這是你的信,剛送過來的。”
共軍通訊員把手裏的信封遞給陳秀中,行了個禮轉身走了。
陳秀中拿著信封回返房中,重又把門扣上。她長長地鬆了口氣。
陳秀中將信封拿到台燈下拆開。
燈光下,陳秀中瞧見這封給她寄來的信上寫著的盡是恭維褒揚她的讚詞,讓她讀起來有種不明所以的感覺。
陳秀中望著拿在手中的信想了片刻,沒能感到這封信裏的內容存在異樣。她皺緊眉頭取過放到桌麵上的信封凝眸細瞧。猛然間,她覺得這信封的底部似乎比普通信封厚一些。她仔細一看,原來信封底麵是用兩張紙重疊著貼於一起的。兩紙之間似乎還隱約夾著什麼。
陳秀中心裏更犯疑了。她取過裁紙刀,把信封底麵的兩層紙小心翼翼地裁削。
信封底部的兩張紙給裁開了,夾在兩紙中間的一張薄薄的卡片顯現於陳秀中的眼前。
卡片上一個字也沒寫,隻有一隻用筆畫出來的牛蛙呈露在卡片的反麵。
“啊,牛蛙!”
陳秀中心內一陣狂喜。她頓時明白了這給她寄來的牛蛙圖案意味著什麼。
陳秀中強壓著心悸的驚喜,又一次打開了屋角的小木箱,取出裏麵的微型電台,迅捷熟練地組裝好撥弄了一番。她在屋裏再度細心察看聆聽了室外的情狀動靜一會兒,屏息靜氣地悄悄開啟了電台,調好頻率。
微型電台上收到信號的指示燈閃亮了。陳秀中用最快的動作把自己人發給她的密電內容接收後打了出來。
陳秀中展開打出來的同行們給她發來密電,將來電詳情細細地讀了一遍,記住了內中的每一個字。她的眼睛裏閃著亮晶晶的淚花。
陳秀中抑止住激昂的心緒把電台關了,重新擺放回原來的位置藏起來。她取出火柴盒劃亮一根火柴,將電文紙湊近火苗點燃。
電稿在火光中漸漸變為灰燼。陳秀中熄燈躺到床上,俏臉漾著激切跟興奮。她極力調控好心緒,大腦飛快敏銳地思忖著接下來的步驟,做好應付第二天她按密電裏提示她的,去指定地點跟自己人碰頭接觸時可能逢遇的一切突發情勢的準備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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