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41 更新時間:15-11-14 16:13
馬總管在第二日便受了鞭罰,鞭罰時他連聲高呼自己無錯,楚封白一邊喝茶一邊冷眼看著,眉眼中的暴戾是底下人從未見過的。馬總管明明知道該如何挽回局麵,卻也難得硬氣了一回。過後他那兩個手下把癱在地上的他給抬著送到簡陋的馬車上,躺在臭烘烘的茅草堆裏,馬總管還沒緩過勁來,他經營了那麼久的事業,他為楚封白所認同的本事和忠心,竟是讓這一巴掌中硬生生地打得煙消雲散。楚封白將他發配到瀘縣的另一間客棧做活,他當然不舍得殺他,有用的東西都該繼續用著,這才叫不浪費。
臨走前馬總管有生以來第一次嘲笑了楚封白:“你太自負,總以為一切皆在自己的掌控中,我會在瀘縣乖乖等著,等著看韁繩從你手中脫落,你以為你能控製這群野馬,其實你連自控都做不到。”
楚封白聽罷微微一笑,很是雲淡風輕:“你們不是我,自然不知道我是怎樣的人,總自以為是窺得我的真心,其實不過是我故意縱容罷了。”
他對梁慕的情,不過是他對自己的獎賞與縱容。這麼多年的苦心經營夜夜算計,便是他也替自己覺得辛苦委屈,是以當發現自己有了人性的一麵,他便把這當成了喘口氣的機會,縱容著自己微微沉溺在這點情感中。
他想,便是失控了又如何?
梁慕這輩子都是他的刀。小心地用著,或者日日擦拭著擺在蘭錡上,總歸是他的。。。。
失控了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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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總管走後,梁慕將整日抓著他衣袖不放的陸生扔給師父,任憑他大哭大鬧都不理會,簡直和之前的態度判若兩人。
師父用一隻手抓著亂撲騰的陸生,喝斥他道:“你能依賴的人已經死了。現在的這些都是給你的恩惠,不要再不知好歹。”陸生卻已經失了理智。
那天夜裏梁慕獨自一人去了柳溪,陸閣要殺的那位是個聰明人,因為聰明,既能提前防範楚封白派去的殺手,又能從陸閣的刀下逃脫幸存,最後反倒拿陸閣的屍體示威挑釁。
但再聰明估計那位也不會料到會有人回去取屍體,於是梁慕便借著夜色的掩蓋打暈了幾個看守的侍衛,把陸閣帶了回來。
陸生一夜未睡地在門口等他,他並不知道梁慕幹什麼去了,隻是聽著梁慕沉重的腳步聲逐漸清晰,直到梁慕走到他麵前,他才隱約發現梁慕的肩上背著一個大大的布袋。
梁慕看了瘦小的陸生一眼,輕輕道:
“把廚房裏的鐵鍬拿出來,這事你自己來。”
陸生便隱隱明白了什麼,他在漆黑得不能視物的夜裏,流著淚一下一下地揮舞著和他一般高的鐵鍬,然後用顫抖的小手去刨那些潮濕冰涼的泥土,專心地埋葬自己的哥哥。
這一天是天盛國的賞燈節,人們在絢爛的煙花過後回到溫暖的家中,議論著那條長長的美得不似人間的燈河,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甜甜的糖香。這一天是陸生的噩夢。
人們安然地睡著了,隻有陸生的淚水掉到泥裏,沒有聲音,沒有痕跡。
他隻能輕輕地哀求梁慕:
“我去拿油燈來,你讓我看看他,看他最後一眼。”
梁慕在黑暗中搖了搖頭,疲憊道:
“不行。”
陸生想了想,顫聲道:“那你讓我摸摸他。。。”
梁慕無聲地咧了咧嘴角,似乎在嘲笑他:
“不行。”
陸生便爬到他挖出來的那個坑裏去,伸開四肢躺平了。靜靜地感受了一番:“這裏這麼窄。。。這麼冷。。。躺在土裏麵,黑漆漆的就像我們住的地方。。。哥哥肯定不喜歡。梁慕,我怕有蟲子吃他。。。。我怕他爛在這土裏了。。。”
他壓抑的哭聲一陣一陣地傳到梁慕耳裏,像針一樣紮得梁慕腦袋疼。
“梁慕。。。我最怕的是。。人死了以後還有感覺,那麼他就要呆在沉悶的黑暗的土裏,聽著我們在地麵上說話的聲音,我們吃飯的時候他也知道,爬樹的時候他也知道,但是。。。世上的一切冷暖喜怒都和他無關了,如果他感覺得到。。。。那他多可憐啊。。。。”
梁慕聽罷輕笑了一聲,道:“白癡,人死了就到另一個世界去了,現在留下來的隻是他的軀殼。他早就走了,去別的地方經曆新的人生,隻有你傻乎乎地在這裏替他難過。”
陸生呆呆地思考了一會,覺得梁慕是在騙他,可他還是忍不住問道:
“你怎麼知道呢?你隻是在安慰我而已。。。”
梁慕便也跳進那個土坑裏,屈著腿和他一起躺下,陸生翻了個身爬到梁慕的身上,他聽見梁慕的聲音,離他很近,近到令他安心。梁慕說:
“我自然知道,因為我也死過一次。我在別的地方死了,就跑到這裏來了。。。。孟婆湯是鹹的,我隻喝了一口就趁著鬼差沒看見全給倒到了河了,所以我記得,隻有我知道這個秘密。。。”
梁慕給陸生講他在另一個地方的生活,講那些他都快忘記得事,陸生聽得很入迷,不論真假,隻要梁慕這麼說了,他就相信。
梁慕說他很倒黴,因為他上一輩子也是一個殺手,但是他覺得陸閣不會像他一樣,這麼倒黴的人是很少見的。
那時候他和現在一樣,為一個殺手組織幹活,領著人命錢幹著賣命活。
組織裏的殺手,有的是特種兵退役,有的混過黑道,有的是亡命之徒,但是更多的是尋求刺激的一群瘋子。他們享受這種生活,一拿到巨額的傭金就去豪賭嫖妓,有時一夜之間便散盡千金。這些人奉行人生苦短及時行樂的法則,喝著最好的酒,睡著最好的女人,享受金錢帶給他們的快樂,即使明天就有可能身首異處。
而梁慕不同,梁慕是要養家的人。他的錢每個月會固定打入幾個賬戶,而他自己,有時候會站在櫥窗位看著蛋糕店昂貴的點心發呆。
他是組織裏年紀最小的殺手,21歲,本該是讀大學的年紀。組織裏的人都疼著他,偶爾興起便把自己安在兄長或父親的位置。
梁慕記得一個叫德魯的美國人給他買過很多的香草味小蛋糕,但是不記得什麼時候起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德魯說:“梁,你殺人的時候,我覺得你就像一個美麗的小天使,你和我七歲的侄子一樣,幹淨,簡單,什麼事也不能使你染上肮髒。”
梁慕的回答是:“嗬嗬。”
後來德魯問過梁慕為什麼要當殺手,梁慕說:“我爸爸是幹這個的,我爺爺是幹這個的,我爺爺的爺爺也是幹這個的,所以我也隻能幹這個,他們沒教過我別的東西。”
殺人的時候梁慕沒覺得難過,或許他已經為這件事準備了太久,以至於他真的能麻痹地接受。
第一次完成任務的那天晚上,為了慶祝他繼承家業,爸爸開了一瓶紅酒,然後帶著他開著跑車四處去兜風,拍著他的肩膀,就好像他是自己最得意的作品一般。那種慈祥,梁慕有生以來是第一次見到。
但是第二天他就滿身酒氣的被爸爸從床上拽起來,那個男人粗暴道:“我把你養這麼大,你當然要給我養老,乖乖給我找活幹去!”
慈祥仿佛是梁慕虛構出來的一個詞。
他再也沒從家人的身上體會過柔情,母親,媽媽,對於梁慕來說都是陌生而冰冷的詞彙,因為這個家裏從來就沒有女人。
有一次他和爸爸聚在陽台上燒烤,肉串還沒熟的時候他聽見有人問他:“梁慕,你要是不幹這一行,想幹些什麼?”
梁慕沒回答。
那個聲音又說:“叫你說你就說說看,沒準老子腦子一秀逗還真讓你改行了呢?”
這個誘惑太大,梁慕沒抵住,老半天支支吾吾地說:“我想讀書,想上學,想背書包。您同意嗎?”
他爸就拍著大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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