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70 更新時間:16-05-17 18:38
“親愛的旅客,您好,歡迎您參加我們的冥界一日遊,這將是一次畢生難求的經曆,真心地希望您永世難忘。”
“我們剛剛所走過的馬路,便是非常著名的黃泉路。啊!他是多麼氣派雄壯而又簡單明了啊。而在您的身前,便是聞名世界的奈何橋,您可以看見橋身上精美的雕飾,他們再現了冥界千萬年來的燦爛文化。往下看!這緩緩流淌的藍色的清澈河水,便是傳說中的忘川水——喂喂喂!叫你呢!往下看啊!”
俞歡一臉鬱悶地揪起蹲在一旁拔草的殷諾,在他漫長的苦修歲月裏,笨拙地扮演導遊是為數不多的幾個樂趣之一。而顯然,殷諾並不配合。
那條長得沒有盡頭的黃泉路在他們走了一小段後消失,而一座巧奪天工的石橋突然就出現在了眼前,橋上的石雕刻畫了厲鬼在經受各種刑罰的場景,猙獰的麵目栩栩如生,讓有幸見到的鬼魂也像是能感受到他們的痛苦與恨意。
這些,殷諾自然是感覺不到的。他像一顆泄了氣的皮球,一味低著頭悼念他的遊戲機和小熊抱枕,任俞歡拽著過橋。
剛走到橋中,殷諾便隱隱約約地看見橋的彼岸停了一葉小舟。
俞歡衝那邊揮手喊道:“阿渡!快出來!我把今天要審的那隻魂帶來了。”
不一會兒,那小舟上開始慢慢浮現一團白霧,一隻枯瘦的布滿皺紋的手從濃霧裏伸了出來,三兩下揮散了白霧。霧氣裏站著的,是一個頭帶鬥笠,身披蓑衣的老翁。他衝俞歡和藹地笑,滿臉皺紋都擠作一堆去,“俞歡,我老板說我業績出色,就派我來接你了。”
“哦,那很好啊。”俞歡拉著殷諾上了船坐下,“我老板也這麼說,我覺得,”俞歡壓低了聲音,“我們應該是受到了重用。”
那老頭聽他這麼說,嗬嗬地笑了起來,竟像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一樣明朗:
“俞歡,這就是那隻被選中的魂嗎?長得好秀氣。”他蹲下來摸殷諾的頭,一俯身,鬥笠就掉了下來,忙手忙腳亂地穿好,連聲抱怨:“哎,我真穿不慣這一身,昨天剛發的,重得要死人了。”一會又嘲笑起俞歡的穿著,“你怎麼穿這身衣服?也是上麵發的?”
殷諾見他把鬥笠戴歪了,樂得笑起來,總算把他的遊戲機忘了,扯著他蓑衣上的蓑草玩:
“你好老啊,你有一千歲了嗎?”
“豈止啊,有冥界時就有我了。”
他說著,輕輕搖動木槳,船便順著忘川水往前走了。俞歡這會見殷諾緩過神來,連忙找回他的惡趣味,指著兩岸盛開得十分妖豔的花兒道:“看!在我們的身側,便是傳說中的彼岸花。據說是用鬼魂的血灌溉長出的,千百年前或許是,但後來王廢除了酷刑,隻保留了基本的幾個刑罰,這花也就不那麼豔了。”
俞歡說著拍一拍阿渡的肩膀:“這是我們冥界有名的好嗓子,來,阿渡,給遠方的客人唱一個~~~”
阿渡回過身衝他們笑:“俞歡,你怎麼穿這身衣服?”
俞歡也笑,摸了摸阿渡的背說:“好阿渡,這叫複古。”
阿渡又說:“你怎得又隻帶了一隻小鬼,這個月隻怕又要做吊車尾了。”又來摸殷諾的頭:“這一隻長得好秀氣啊。”
殷諾看著他把鬥笠戴歪,再也笑不出來。
等上了岸,殷諾同他揮手道別,阿渡這才笑著把船撐走,遠遠的,走調走得天理不容的歌聲才傳過來:
“他一定很愛你~~~~比我會討好你咦~~~~~~不會像我這樣啊~~~~~孩~~~~~子~~~~氣~~~~”
俞歡頗有些傷感地捂住耳朵:“據說飲忘川水可忘情,阿渡吸多了這忘川的水汽,記性也就差了。我倒寧願他全忘了,也不願他總忽然記起自己會忘了所有,又總是記得這首歌。”
殷諾捂著耳朵問,“沒人陪阿渡嗎?”
“沒有沒有,做我們這些鬼差的,都是一些在上麵犯了錯被罰下來苦修的,時間長了,我也忘了當初犯了什麼錯,隻是記得,還有一千七百年我就修完了,到時候要轉世為人還是官複原職,天地之大隨我遨遊,多好,多爽。”
“那阿渡呢?還要多少年才能離開?”
俞歡搖著頭歎氣:“我怎麼知道?總之是個無法企及的數字。”
“那我不走了。我在這裏陪他。”殷朔往地上一坐不動彈了。轉著黑漆漆的眼珠子,心裏打著鬼主意。
俞歡卻不知,隻怪自己嘴賤,又嫌這人多情:“您老人家若真這麼心善就幫幫我吧,真當這冥界的刑罰是兒戲嗎?就沒見過你這麼多事的鬼魂,一會念一句不走,要不是講究人道主義,我早學其他索魂使收了你入魂袋,裏麵黑乎乎的,看你不悶得難受。”
實際上是他法力淺薄,輕易不用這些招數,冥界獨他一個索魂使,索魂不用魂袋,一個領完再跑人間領一個。於那些不肯配合的鬼魂,冥法上寫了,可以直接收入魂袋,有一些索魂者為了省事,更是不惜違反冥法,不理鬼魂意願,通通用魂袋裝了,隻在搜查時才將鬼魂放出。
俞歡心急,卻也曉得用苦肉計,他同殷諾講冥界十八酷刑,講血淋淋的腸子,講自己因貪玩誤了時辰的同事被拔了十指指甲,添油加醋,無中生有,終於是將殷諾給說動了,他扒拉著腦袋上柔軟的褐色頭發,無奈又懊惱。終是跟著俞歡走了。
兩人上了岸後沿著一條小徑走,不過幾步路,瞬間便豁然開朗,如同到了另一個世界,街道,高樓,汽車,仿若另一個人間,街上卻一隻鬼魂也沒有,人間鬼城不外如是。一切都是安靜的,沒有風,沒有聲音與活氣,死寂得如一潭死水。這時殷諾才有了死亡的實感,他跟著俞歡穿越街道,街邊商鋪透明的櫥窗映出他的影子。
那是一個二十歲的大男孩的身影,高高瘦瘦,膚色原本就白,如今做了鬼就越發白得像吸血鬼了。頭發在耳際翹起兩撮,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穿著黑色的短袖衛衣,胸前畫了一隻伸懶腰的卡通貓,下身是一條灰色的休閑褲,還是原來沒心沒肺的模樣,還是自己,卻是一個死了的自己。
殷諾在這一瞬間忽然想起了安子丘,想起是誰害他失去了最愛的遊戲機,然後很自然地,他又想起那個給他買遊戲機的男人。
他在想就是這個男人給了他一切卻獨獨不肯給他自由。在幾乎可以說是被囚禁的這兩年,在他所有的記憶裏,他就像那些渴望自由的寵物一般,在籠子這頭,看著心愛的主人,因為它的厭食而擔心著急,慢慢變得衰老憔悴。
他曾經放棄了反抗而選擇消極妥協,也曾經帶著恨意用死威脅過那個男人。
如今他真的死了,卻想告訴那個男人:
我從來沒有想過用死亡來換取我的自由,真的。
那是殷諾最大限度的心軟,為一個叫白冽的男人。
或許死亡也是好的,至少他從那個死圈裏走了出來,不再糾結要不要逃走,要不要反抗。這麼想,他居然感到一種隱秘的開心。這人說是心善多情,其實他自己也沒發現,如此輕易便放下過往,也不去想人間為他的死悲傷的人,不是生性涼薄是什麼?
便是說要陪著阿渡,怕也是一時興起的念頭,實際上還是存了逃跑的心思的。短短一刻便放棄,決定順其自然,也是因為內心不夠堅定,既念著白冽對他的好,又想著享受自由的滋味。
但終究是個愛自己多過愛他人的人,隻這半響,自己的感覺便占了上風。他決定離白冽遠遠的,反正自己已經死了,難道回不去怪得了自己嗎?
涼薄如此,實在令人心寒。
正發著怔,俞歡已經推了他一把,嚴肅道:
“陰陽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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