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352 更新時間:15-11-22 16:51
天桓躺在醫院病床上的時候,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沒這麼清醒過。他看得見屋裏半空中飄過的透明的頑皮小鬼,也聽得見門外新喪之魂喋喋不休的抱怨。
薑婆婆仍舊坐在旁邊的軟椅裏默默啜泣。那微微抖動著的滿頭銀絲下,依稀能看出額間深黑的封印。
天桓努力的掙紮著抬起食指,一團淡紫色熒光從指尖溢出,浮上薑婆婆紅腫的眼角,帶走了那一抹晶瑩淚滴。
不得不說,這天家,的確是個極其神秘的家族。
據記載著家族曆史的《天氏傳記》上說,天家興起於古代榮國,始祖大人是一位名叫天楚的傳奇大法師,能夠改天換地、執掌乾坤。他天賦靈力,少年時外出雲遊修仙,便有了翻覆雲雨之能。隻不過年輕氣盛,為人處世難免固執己見,甚或於離經叛道,最終不知怎的,竟勾搭上了榮國當朝的九皇子,被傳為坊間醜聞。
後來九皇子登基做了皇帝,不計前嫌,仍對天家恩寵備至,還加封了天楚為鎮國國師兼太子太傅。眼看著是畢生享用不盡的富貴榮華,奈何這位國師卻福薄的很,二十歲生辰前一天竟積勞成疾,吐血身亡。自那以後,仿佛有了詛咒似的,天家曆代都會有一人身負靈力,卻也活不過弱冠之年。
天家人的靈力世世相傳,到了天桓這兒,已經是整一百代了。
天桓是個孤兒。
兩歲時父母因車禍離世,雖有幾房遠親叔伯,卻都害怕他與生俱來的靈力牽連了旁人,說,即便養大了也終是個短命鬼,故不肯收留他,隻有常年在天家伺候的薑婆婆獨自帶著他艱辛度日。
這薑婆婆明麵上是守護天家三代的忠仆,看去像個孱弱老婦的模樣,可有誰能想到,她竟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法師。
猶記得小時候,婆婆帶天桓去深山裏采藥修靈,誰知遇到了修煉百年的藤妖樹怪,將天桓整個兒人纏裹得如同粽子。千鈞一發之際,竟是看似老弱的薑婆婆設下法陣祭起三昧真火,一舉燒掉了小半個山頭。隻不過,婆婆額間似隱似現的封印卻像個束縛,使用多少法術便會有多少反噬之力。不用說,除去藤妖後,薑婆婆頓露疲態,眼角的紋路愈加深刻,勉強采了草藥回家後,悉心調養了三四個月才好。
後來,天桓也曾問起那個封印,婆婆慈眉善目的笑了笑,說,那是個劫數,逃不過的。天桓哪肯罷休,追著細問時,婆婆歎了口氣,隻得說,要遇著個有緣人方能解開。
說這話的時候,眼望著虛空,異常溫柔的目光透過天幕,不知落在了何方。
天桓那時年紀小,聽不懂,也看不透,但卻模糊的在心中立了個願望,總有一天要替婆婆解開封印。
又過幾年,天桓到了上學讀書的年歲,略略懂了些道理,薑婆婆才把天家的這些秘事傳說講給他聽,更拿出一本什麼幻幽錄來,說是天家祖傳的秘術,硬逼著他勤修苦煉。其實,天桓自身的靈力並不算弱,正經修習個十年八載,定能有所成,可他卻和同齡的男孩子一樣,都有個貪玩的壞毛病。要讓他每晚子時打坐積聚靈力,背誦枯燥乏味的文言文古籍,天天修煉祖傳法術幻幽錄……那可真比要了他的命還為難。天桓就在這日複一日同薑婆婆的鬥智鬥勇中,偶爾磨練一下自己微乎其微的法術。
然而此刻,他卻有些後悔了。
為什麼不知光陰短暫;
為什麼不懂世事變遷;
為什麼就不肯多努力一份,多修習一點?
他還沒學會點石成金,還沒練成白日飛升,甚至還沒替婆婆解開那個凶險的封印……
怎麼,怎麼就……突發惡疾,一病不起了?
想想也是,都十九了,終究逃不過一個命字去。
白衣高帽的無常鬼等在床邊,天桓有氣無力的朝他笑笑,換來對方惡作劇般的拉長了舌頭,手裏的哭喪棒在天桓肩頭點了點。
“……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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