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53 更新時間:18-04-21 01:30
並不是說與身旁的朋友說不上話,一來是不願令他們擔心,二來由旁人勸說,難免主觀意識過於鮮明,對他判定何去何從,實為不利。在此狀況下,還是去聽些說禪講經,能夠助他理清思路。眼看大戰在即,卻拋下眾人遠走,他也同時暗暗發誓,這份不管不顧的自私枉為,定然是最後一次了。
數日之後,李亦傑終於到達了少林寺。門前知客僧上前迎接,道:“李盟主,今日怎地有空大駕光臨?既然要來,也不說先遣人送個信兒來?”李亦傑同樣施禮,道:“佛門重地,是在下鹵莽打攪了眾位大師清修,已然過意不去,還怎能大發拜帖,倒似自己是大人物前來耀武揚威的一般?”
那知客僧笑道:“李盟主客氣了。少林寺雖是佛寺,究竟身在俗世,依舊受盟主管教,您有任何命令,貧僧等仍當凜遵。卻不知李盟主親自前來,有何指教?”
李亦傑歎一口氣,覺得自己此行確也是鹵莽了些,但此事若不能盡早解決,對武林傷損更甚。最終仍是私念占據上風,道:“在下於釋道、世情均有些疑惑之處,百思無解,特來請通智大師指點迷津。兩位可否帶我前去參見?”
一名知客僧麵有難色,遲疑道:“這個……不是敝寺拉架子,隻是方丈正在接待一位遠道而來的施主,兩人在大雄寶殿商談已久,周圍看守的弟子也盡數遣退。李盟主要想拜見方丈,恐怕還得暫候些時。”
李亦傑奇道:“能讓方丈親自接見?看來那人來頭倒不小啊?不知卻是何人?”那知客僧道:“貧僧也不知道。方丈大師的事,我們無權過問,實在對不住李盟主。”
李亦傑心道:“我縱是武林盟主,參見方丈也總該講究個先來後到……否則同那些仗勢欺人的世俗官員有何分別?”腦中又不由浮現出沈世韻所言:要當武林盟主,久而久之,身心也必將同官場中人同樣腐朽。
用力甩了甩頭,想將那些念頭趕出腦海,如今看來自己不是設法救人,卻全然是自己心魔深重。那群知客僧見他搖頭,隻道他對二人提議極為不滿,麵麵相覷後,又是一疊連聲的向他道歉。
李亦傑這才回過神來,忙道:“不……此事與你們無關。既然如此,我等大師便是。”那兩人大喜,道:“請李盟主暫到庵堂相候。”
李亦傑隨著他二人一路行來,眼中觀望著少林寺風光,想到一年前那場寺中大劫終於渡過,眼前的寺廟又恢複了生機。正如草木枯榮,有生機亦有衰頹,這一切卻都不過是自然演變中的必然趨勢。自己如此執著相抗,最終究竟能換回什麼,又能挽救些什麼?
不久後聽得“吱呀”一聲,麵前一扇紅漆門大開,一名僧人道:“便是在此。請李盟主稍候,對不住,對不住。”說罷各自出外防守。
李亦傑見此地可說是空空蕩蕩,隻邊角陳設著幾個蒲團。心道:“少林寺乃是佛門正統,通智大師更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前輩高人,按說少林寺不招待外客,若不是真正大有來頭的人物,方丈更不會親自會見……那位神秘的客人,究竟是什麼路數?”
望望另一側低矮的窗子,便是個全不會武功之人,也能輕易躍窗而出。若是由此而行,到大雄寶殿外探看情形,或可使得。但轉念一想,通智大師修煉“易筋經”頗有成效,那是最高深的內功,難保不會察覺到邊廂異動。而萬一偷看時太過專注,給一旁路過的弟子瞧見了,也是不好,他這個盟主威嚴,今後是再別想樹立得起了。
歎一口氣,隻得強壓下好奇,盤膝坐上蒲團。不料這一來腦中千頭萬緒,再度前來糾纏著他。李亦傑無可奈何,隻得寧定心神,極力使靈台空明,按照近來所習的心法,練起功來。
過不多時,李亦傑便感周身均有一股蓬勃內力湧動,暖意融融,很是受用。頭頂上冒出絲絲白煙,同時經過反複運轉,似乎內功修為又上升了幾個層次。此時才終於有所領會,為何暗夜殞能夠終日沉迷於練功,倒未必是他對練功有何等偏愛,而是在練功之時,能夠將腦中雜念盡數排除,不再受煩悶思慮困擾。
人生中有太多煩惱,都須等自己有足夠的力量,才能為自己的命運做主。一麵全力練功,想到距離實現自己的夢想又近了一步,卻是比喝酒更為有效的宣泄方式。
然而練不多久,李亦傑思緒有如天馬行空,忽然閃現出一個疑問來:“但若是有些煩惱,便是窮盡一生,擁有再強大的力量,也終究無法達成,卻又如何?”
好比師父一生勤於練武,為的隻是打敗紮薩克圖,救回楚安琳。但他取勝之心或有可為,與楚安琳卻總是天人永隔,此後的無盡歲月,都隻能活在追思與痛苦之中。
人生在世,所追求的不過為一場虛空,如此說來,勤奮練功更有何意義?想來心中傷痛,功力消散,霎時又從前一刻的物我兩忘之境回歸眼前俗世,麵前依舊是破破爛爛的一間庵堂,未經打掃的地麵上積滿灰塵。
正當虛實交界的一瞬,李亦傑忽聽得房外傳來異響,似乎是壓得極低的腳步聲。但他運起內功,也僅能聽得響動一閃即逝,難以確定是真正屬實,還是不過為瞬間幻覺?
嘲笑著自己疑神疑鬼,再加深入分析,按說不會有人敢到少林寺撒野,但此時江湖正值多事之秋,絕無真正的安生之地,一年前的驚變又該如何算法?說不定是有人覬覦少林寺中典藏,前來偷窺?小心駛得萬年船,反正無所事事,出去看個明白,才好放心,於自己也不是損失。
出得庵堂,第一眼就看到兩名看守的知客僧倒在地上,周身沒半點傷痕,臉上卻是雙目圓瞪,仿佛看到了十分恐怖之事,是給活生生嚇死的。李亦傑順著他們視線看去,不過是幾座尋常寺廟。歎一口氣,伸手給他們闔上雙眼,突然心下一震,低呼一聲:“通智大師!”一驚跳起,管不得安葬兩位知客僧,先去尋大雄寶殿。
他不識寺中路徑,隻得憑著意識,亂衝亂撞,同時潛運內功,耳力增遠數倍。聞得寺中卻仍是半點聲音也無。佛門清靜之地,本不該如俗世喧鬧,但此時的寂靜,卻令他有一種死寂的不祥,仿佛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憑空消失了一般。這一種預感愈發強烈,四麵張望,仍是決定取大路而行。
夏莊主與李亦傑等人分開後,獨自徘徊良久,企圖理清思路,偏是百般苦思無果。最終想到嵩山的少林寺是眾口相傳的聖地,或能為自己排憂解難,於是問明路徑,匆匆而來。拜上名帖之後,通智大師當即延請入內。兩人在大雄寶殿之中,各自相對坐在兩個蒲團上,側旁是高高聳立的佛像金身,法相莊嚴,看去便令人心氣平和。
通智宣一聲佛號,道:“夏居士久處方外,也可稱得是清靜散人。聽聞四大家族意外被毀,老衲深表惋惜……”夏莊主揮手道:“罷了,罷了,我早已有心打破祖訓,到世上好生遊曆一番,大展宏圖。毀了那四座勞什子的禁錮,倒恰好是個契機,這也沒什麼遺憾的。”
通智道:“實則出世亦是入世,入世亦是出世,皆由各人心意而定。倘若心在泥潭,然則無處不是泥潭。如若心在清泉,縱然身處沼澤,亦能見世間清澈……”夏莊主擺手道:“你不要盡同我打機鋒。方丈大師,聽說你深諳禪道,能助人掃清迷障,是否真如傳說中一般靈驗?”
通智道:“阿彌陀佛,夏居士太抬舉了。佛家多少大成之士,也不敢說一句‘深諳禪道’。有道是‘佛法無邊’,才是此中真義。我通禪師兄曾閉關多年,仍不敢稱一句精研佛法,而老衲比之師兄,識見更是淺薄,譬如九牛之一毛……”
夏莊主道:“夠了,我不是來聽方丈自謙的。現下我心中有一事困擾,不論選擇哪一邊,均非良策……隻想請問方丈,究竟如何是好?您見多識廣,必能助我解惑。”通智道:“夏居士有何疑竇,不妨說來聽聽。當然,老衲也不敢打包票,不過是盡力而為罷了。”
夏莊主沒好氣道:“真麻煩,幫忙也不肯爽爽氣氣,咳咳……”便將自己在秘道中捉到平若瑜,其後遇到沈世韻,依言合作,以及火山上種種變故逐一說來。
又道:“我從來隻相信自己,不願受人恩惠。但李盟主……他救過我的命,我還沒能回報於他。現下他們幾個集結勢力,準備同七煞魔頭大幹一場,我正不知是否該加入他的陣營。但另一方麵,我答應過韻貴妃,同她合作,助她奪權,連好處也收過了。若然中途翻悔,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你知道像咱們這般的武林成名人物,不論行事如何惡劣,但信用卻仍是非守不可的。實在是兩相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通智望著他,淡淡一笑,夏莊主沒好氣道:“你笑什麼了?有道高僧也要幸災樂禍麼?”通智道:“不,究竟該站在哪一邊,還是要看夏居士心中真正的想法,旁人無法代你做主。”夏莊主怒道:“這可不是唬弄人玩麼?我要是知道自己的想法,還用得著千裏迢迢來向你請教?”
通智道:“夏居士切勿動惱。你的思想,乃是受眼前利益所蒙蔽。假設自己置身事外,你更願意看到哪一方得勝?哪一方的作為,能令你更為讚同?如今等於你同時受過兩方恩惠,相互抵過,彼此並不虧欠,你依然可以從心所欲。恩情之說,不應由順序妄加裁定。”夏莊主道:“但……我曾親口答應過韻貴妃……”
通智道:“每一個應承你之人,到最終是否都能信守諾言?與初定相違,或有多種原因,並不能全以背信棄義所裁決。依照局勢發展,改變不合大局的初定計劃,才是真正的明智之舉。若是死守不改,予人可趁之機,不算重諾,而是愚昧。你既已卷入局中,不願盲目逃避,而是尋求對策,希望能將此事圓滿解決,說明你還是一個十分有責任心之人,頗具俠客風範。”
夏莊主不耐道:“我不想做什麼俠客,隻想知道,究竟站在哪一邊,才是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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