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80 更新時間：15-12-26 02:20
“時寒冰你聽著，你的行蹤早已被朝廷掌握，今次朝廷派我等來安遠抓捕你，倘若你聽從號令，出任武林盟主，那麼這件事還有轉還的餘地。如果你執迷不悟，那麼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今天就是你的死期！”田大人騎在馬上叫囂著。
“欺人太甚！看我斬你這個狗賊！”徐青薇握緊手中的劍，正想飛身而下與官兵拚殺，被時寒冰攔住了。
“我們寡不敵眾，這樣貿然拚殺，隻會白白送命。”
“即使你不想拚殺，官兵也不會放過你！除非你答應當這個盟主。”
“我不會同意，我不想讓江湖再起紛爭，尤其是因我而起。待我與他們打鬥起來，你帶著薑蘭心先走，這件事畢竟與你們不相幹，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站在城樓隱蔽處的薑蘭心看到從城樓的斜側爬上來一個人。仔細一看才認出那人正是每日來城樓練劍的少年。
“啊，你怎麼又在這裏？”普四銀看見她正是前幾日練劍時遇見的女人，卻不知她正是時寒冰找的往日戀人。
“普四銀！你來做什麼？趟這渾水！”徐青薇也看見了他。
“我是來助你們一臂之力的。”普四銀並不明白其中的錯綜複雜的情況。
“普四銀兄弟，咱們又見麵了。”時寒冰看著這個少年，認出是昨晚問路的那人。
“你就是時寒冰大俠？我經常聽過往的行人說起你的事情……我沒想過真的能見到你。”普四銀屏息凝神望著時寒冰，仿佛在那一刻看見了他全部的年少理想。
時寒冰露出笑容，朝他點了點頭。
城樓下，田大人看兩廂僵持不下，壓低聲音下令道：“帶領人馬，悄悄從城樓兩邊抄兵器上去。”
薑蘭心在一旁憂心道：“劍譜已經找不到了，看來你是白走了一趟。大家還是想辦法逃離這裏吧。”
“我不僅僅是為了找劍譜，我更想回來看看你、看故鄉的人麵桃花。或許你把那本劍譜埋藏後，有人挖走了也未可知。”時寒冰安慰道。
“你們說的是這裏垛口下埋的劍譜？是不是這一本？”普四銀從懷中掏出一本殘破的本子，走上前遞給時寒冰。
“你怎麼拿到這本劍譜的？”時寒冰翻開殘本一看，正是皓東當年的筆記。
“我……我天天來這裏練劍，有一次不小心刺開一個洞，看見洞裏有東西，挖開一看是一本劍譜。我一直覺得是有人特意藏在這裏，就照著上麵的招式練劍。我不知道這是你的東西……”普四銀說著說著有些不好意思。
“小心！”徐青薇衝著普四銀喊道。
原來當四個人說話之際，官兵已經悄悄從城樓兩側包圍上來。正潛伏在普四銀身後的方向，準備給他一個冷不防的襲擊。
隻聽“鐺鐺”兩聲，徐青薇擋掉了官兵落下的兵刃。徐青薇一邊拉著普四銀向後退，一邊化解著一路官兵的刀鋒。
另一邊，時寒冰握住薑蘭心的肩膀，在劈斬而下的刀光劍影中保護著她的周全。
城樓之上並不十分開闊，兩人拚殺一陣，數十官兵已經負傷而退。
徐青薇看著越發嚴峻的形勢，做好了拚死一戰的決心。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拚殺出一條路，你下了城樓從後路走就無事了。如果等到我們下城決戰時，你就走不了了。”徐青薇對身後的普四銀說道。
“我想和你們一起參與這場決戰。我遇見你們雖然隻有短短幾天，但我等了這麼多年，就是為了等到這一天。你們是我這輩子都會佩服的人——或者是一流劍客，或者是大俠風範；不僅武藝高強，而且風采卓然。見到你們時，我就會憧憬，我也要成為像他們你們這樣的人。”普四銀一口氣說出了心中積攢的話。
“希望你不會後悔。”徐青薇堅定地看著他，一字一句的說道。
“青薇姐姐，你不必擔心我，我每天都在練劍，我就是為了能踏上江湖的這一天，過了今天，就帶我闖蕩江湖，好嗎？”普四銀拉住她的手臂，懇切地說道。
徐青薇心中有些觸動，一時難以言表：“好，過了今天，我帶你踏上江湖，帶你去看嘉興煙雨樓的論劍大會。”
時寒冰向城樓下喊話道：“田大人，我與朝廷之間的恩怨是我們雙方的事。與旁人無幹，且讓女人和孩子下城去吧！”
“我也並不是殺婦儒之人，隻是他們與你關係密切，你還是先問問他們是否
願意下城來，如果他們不願，那麼刀劍無眼，我們也顧上許多了！弓箭手準備，繼續放箭！”田大人沒有給他們任何喘息的機會，他是不會讓這次的差事再出任何差池。
一陣箭簇又飛來，時寒冰隻顧揮舞劍花，一時沒有看及薑蘭心，不知從何處飛來的一直箭射入她的胸口，隻聽她“啊”的一聲，向後仰去。
“蘭心！”時寒冰發覺不妙時，薑蘭心已經倒下了。
“你不必顧我，你再這麼瞻前顧後，恐怕要全折在這裏了。”薑蘭心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推著時寒冰，但聲音也有些虛弱了。
時寒冰連忙抱起她，將她安置在城樓的隱蔽處。轉身躍下城樓，一柄冷颼颼的長劍，朝著田大人的馬前刺去。田大人也是軍旅出身，身手不低，一時與時寒冰刀光劍影起來。
徐青薇在城頭與官兵正在鏖戰，依仗著出眾的劍法，雖然對方人數眾多也未傷及到她。一旁的普四銀也憑著平日練習的幾招劍法，也竟擋下不少刀鋒。
“看來這劍法著實有用！再練練想必我也能成劍客吧？”正這麼想著，誰知身後一個不知哪裏竄上來的士兵，執一隻長矛，一眨眼就湊近身來，隻見那矛直直刺入普四銀腰間。
普四銀霎時吃痛，腰間血流如注，隻覺眼前一黑，向後倒下，卻不知已踏至城頭邊處，一腳踩空跌落城樓。
徐青薇向下望時，隻見他落在地上，一動不動，嘴角溢出血來。她立時轉身，躍身飛下，奔至普四銀身邊，連扶帶抬，將他帶到城門背後。
“我的身體好疼……我是不是就要死了？”普四銀張著嘴巴，鮮血再也止不住從他的腰間一股一股淌了出來。
徐青薇看著眼前的景象，心慌的說不出話來。她連忙扶住他的脖頸，緊緊地抓住他的腰，想要抱他起來。
“疼……腰被紮穿了，我動不了了……來之前我想過很多種結果，但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普四銀不由自主地微側垂過臉，鮮紅的血從額頭上流了下來，混著他眼角的淚水，讓那張年輕的麵容模糊不清。
“四銀，你別怕！我背著你去看大夫！你別說傻話！”徐青薇一邊說著話，眼淚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滴到了懷裏。
“我知道我活不了……身子摔得沒知覺了……”巨大的疼痛使他一個勁地倒吸著氣，連聲音也漸漸變得微弱。
“青薇姐姐，你說要帶我去煙雨樓看試劍大會……我劍術不好，怕不夠資格參加……”普四銀勉強地笑著。
“不會的！我是中原第一的女劍客，我教你劍術你一定有資格！可是、可是我不該承諾帶你去闖蕩江湖，如果不告訴那些江湖事，你就會安心留在這裏，終此一生，太太平平。”劉青薇自責著，這麼多年，她看過很多殺戮，也跨過很多血泊，但這次尤其心痛。
普四銀費力地張開手，撫上她的手道：“以前有個過路人，說了一段江湖俠客的故事……說那裏有自由，有夢想，有情義……我相信了，我不想一輩子在這裏做個鐵匠，我想過那樣的生活……你說那是真的麼？”
說罷看向徐青薇，目光暗淡渙散，一臉落寞淒涼。
徐青薇握緊了他的沾滿血的手，再也忍不住滿載的淚水。
“遇見你們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讓我看到了自由和理想……我覺得真的很幸運……”普四銀緩緩地抬起眼睛，看向天邊飛過的大雁。
說完這句話，那聲音柔弱無力地沉了下去，像飄忽而逝的遊絲，被風沙一卷，帶到了遙不可及的地方。
“四銀……”
徐青薇察覺到那隻被握著的手垂了下去，她意識到不可挽回的事實還是發生了，一個曾經炙熱鮮活的生命，最後寂滅在她的懷抱中。天風刮得他們發絲散亂，懷抱中的身體也漸漸冰涼了下去。
“死了……都死了……”徐青薇呆在原地，一時不能回神。
原來十二年前和十二年後並沒什麼兩樣，江湖忽晴忽雨，看似處處落腳，終究無處可棲。
徐青薇輕輕地放下普四銀的身體，從城門一角走出，城門兩側寂靜無聲，隻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當她向四周張望時，看到一個受傷的背影靠在城牆一側。
時寒冰捂著手臂上的傷口，同樣看向不遠處的徐青薇，緩緩道：“皓東死的那次，像極了今天的情景。當時的我，心灰意冷得如你一樣。劍客就是這樣的命運，這命運隨時都可能降臨。或是在你踏入江湖之初，或是在你要退隱江湖之後。蘭心死了，雖然她說自己不後悔，但到底是我連累了她。我對不起皓東，也對不起她。”
“一個人一旦有了想當劍客的理想，就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何況你身上還背負著愛情，這愛情會給她帶來同樣的危險。”徐青薇頹然道。
黃昏時分，安遠城外的黃土丘上，立起了一座新墳。墳前的木牌上刻著“劍客普四銀之墓”。
徐青薇掬起一捧黃土，悵茫不已道：“踏入江湖難倒真的那麼艱難嗎？”
站在一旁的時寒冰回答道：“是的，那是一條賭上了全部感情與心智的艱險路途；你告別了溫暖的家鄉，從此與世俗欽定的功名利祿一刀兩斷，隻為了一個燦爛的英雄夢想。夢醒了之後，或者成為蓋世英雄，或者成為庸碌的劍客，或者是粉身碎骨的局麵。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事就是踏入江湖。踏入江湖的人最初也會懷抱理想，但最後江湖也不過是他們的一種生存方式，我不願意帶著眾人用這輩子的命運去賭一種生存方式。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我也不願意接受各大門派的請求。”
“你不出山，朝廷仍舊不會坐視不管江湖事。”
“或許他們可以選擇不做一個俠客，再或許他們不願丟棄這一切，浪跡天涯，繼續保持這個身份，如我一樣。”
兩人在黃土丘前靜默良久，斜陽照映出一片鮮紅，就像舊傷口掙裂後流的血。
從那以後，中原的江湖越來越寧靜。年輕人不再熱衷於走上江湖，雖然他們血液裏時時湧動著兒時的英雄理想，但這些理想也隻是在圍爐夜話或者追憶年少時被想起。長歌當泣，遠望當歸，遙望江湖聊以慰藉平淡無奇的生活，已然成為他們共同的回憶方式。如今的年頭裏，鐵匠越來越多，劍客越來越少，也不知這究竟是件好事還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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