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25 更新時間：15-12-30 21:57
第三章1
他們途經鄂爾多斯，渡過黃河，過了包頭，把那片荒涼貧癠的故土遠遠地拋在了後麵。這一路上，與家鄉完全不一樣的景象使景雲峰那顆充滿幻想的年少的心感到了無比的新鮮和好奇，這是他第一次離開生他的家鄉，第一次坐上火車，一雙機靈的眼睛一刻也不安分地四處張望著，滿是稚氣的臉上綻放著天真爛漫的笑容，盡管還對那個即將到達的全新世界一無所知，可他深信，那一定是個好地方，他以後就屬於那裏了，那將是一個承載著他無限夢想和希望的全新世界。想到一家人就要到一個全新的環境安家落戶，開始新的生活，他的心裏充滿了激動和興奮。這個處在夢幻時期的懵懂少年，做夢也沒有想到，那將會是一個給他留下無數傷痛記憶而又讓他割舍不下的傷心之地。這正可謂世事難料，後路一片漆黑……。
倆天後，一家人一路顛簸到達了河興縣城，景雲峰的二舅一家人就住在縣城，但他們沒有在縣城停留，二舅和二妗都是縣了糧油公司的職工，平時，工作都很忙。二舅事先也沒有得知他們一家人到來的具體時間，根本沒有可能去火車站接他們，他們也一時很難找到二舅的家。下了火車，幸好有一位正要開著大卡車準備去小河公社拉木材的好心司機，父親上前跟人家說了一聲，一家人便順道搭上這輛拉貨的大卡車到了小河公社，眼看著太陽快要下山，這位好心的司機又專門繞道把他們一家人送到目的地，那個叫“馬家圪旦”的村子……
這時，已近暮色時分，這位敦實憨厚的司機要忙著去小河公社裝木料還要連夜返回縣城，父親和母親老倆口很過意不去，硬是給人家倒了十幾斤紅棗和花生，還記下了人家的姓名和地址。說日後好去感謝人家……。
這個所謂的“馬家圪旦”村，其實不都姓馬，而且姓馬的隻占村子的四分之一。在解放前，這個村子隻有二十幾戶人家，除過倆戶李姓人家和一戶姓王的人家外，其餘的全都姓馬。就從解放後的十幾年時間裏，陸續從陝西、山西等外省遷移過來一大批雜姓人家到這裏安家落戶，到目前為止，已增加到一百多戶人家。現已由原來的一個生產隊分成了倆個生產隊。這樣一來，老戶和新戶之間的窮富產生了巨大的差別，原來的坐地老戶和早些年搬遷過來的一些雜姓人家都有上好的自留地，而且也有著一定的基礎，都過著比較殷實的光景。而大多數近幾年間遷來的人家依然生活在窮困中。其實，造成這大多數人窮困的原因不完全是因為增加了人口而土地資源缺乏。最主要是土地沒有管理好沒被利用好而造成的。當然，這些遷來的大多數都是慕名而來的，八百裏河套自古以來就是有名的產糧地。占著非常有利的地理優勢。正如景雲峰的大舅所說，這裏地處平原，能澆上黃河水，土地也不錯。而且，土地麵積也尤為廣闊，時下，真正被利用起來的耕地麵積隻占整個馬家圪旦村所有土地麵積的百分之七十，而被閑置的荒灘，就占著百分之三十，如果把這些閑置的荒灘開墾成耕地，利用起來，養活這一百來戶人家根本就不是問題。在現時這百分之七十的耕地中，由於管理上的嚴重混亂，好的情況下，最高一畝地也隻能產到三百斤小麥，而還有一部分已鹽堿化的耕地平均畝產量連一百五十斤都達不到。再加上生產隊裏養的幾百頭大小牲畜，得種飼草料，還得交公糧。這樣的情況，一個生產隊養活著五六十戶人家近四百多口人，而能勞動掙工分的人隻占總人口的百分之四十，老弱病小吃閑飯的就占多半。別說是按工分，就是按人頭人均也分不了多少口糧，更主要的是，最近幾年間搬遷過來的人家根本就沒有自留地，要知道，按人頭分的自留地產的糧食相當於一家人多半年的口糧。所以，在這種情況下，隨時揭不開鍋餓肚子的依然大有人在。近幾年來，麵對這個嚴峻的現實，地方政府沒有采取實質性的措施開墾利用閑置的荒地，隻采取了製止外來人口到本地落戶的死辦法來維持現狀。景雲峰他們一家人的戶口落在了第二生產隊，之所以能在這個當口落下戶，當然是大舅用盡心力費了些口舌才讓他們一家人得以落腳。這裏引黃灌溉，每年都要投入大量的人力挖渠、修渠、清淤，很需要一些青壯年勞力，介於這個原因，二隊政治隊長李換生定了一個前提條件，就是家庭成員中能有三到四個青壯年勞力的人家來落戶，還是可以考慮的，其實，有遠見卓識的老隊長心裏已經有了開墾荒地的設想。大舅考慮到景雲峰他們兄弟四個都已長大，正好符合這個條件，就苦口婆心地向李隊長做了保證：“李隊長，我妹夫一家七口人，他們的四個兒子都已成年，我妹妹和妹夫他們倆人也都就是個四十幾歲，都能為集體勞動，就有一個倆歲的小閨女吃閑飯，她也吃不了多少，你要是能給他們把這個戶下了，我那四個外甥可都是壯勞力呀！”其實，景雲峰和三哥還沒有真正成年。經過大舅的一番苦心，這位非常愛惜勞動人才的李隊長答應了。可遭到了副隊長馬民義的強烈反對，表麵上是以製止外來人口為由，而實際上是他馬氏家族一直以來對外來人口就有著明顯的排斥和欺壓的態度。好在當時畢竟不是非常時期，沒有大的政治風潮，這位從解放前就入黨的老隊長李換生在以被稱為地頭蛇的馬氏家族為核心的馬家圪旦還是有一定的支配權的……
景雲峰他大舅一家雖說來了也將近十個年頭了，還分上了自留地，可一家大小六口人。至今為止，別說是已長到十七歲的長女沒讓念書，就連大景雲峰一歲的長子也沒讓念，這倒也不是實在窮得念不起，這些年在這大後套，大舅家的生活雖說比不上那些老戶，但要比起近幾年間來的大部分新戶，也還算是中上等的光景了。每天早上一頓小米稀飯和中午一頓玉米麵窩頭就鹹菜基本能得到保障了，在過年過節的時候也能吃起白麵饃和肉餡餃子的。前幾年，還蓋起了倆間正房和倆間南涼房連同院牆，景雲峰的大舅老倆口過日子非常仔細節儉，為了籌備蓋這幾間房，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積攢了好幾年了，每年喂下的大肥豬都賣了把錢攢起，一家人好幾年都沒吃肉了。雖說這房子是用土坯泥巴蓋起的，可對於這個六口之家的大戶人家來說，直實是很不容易了。實際上，至目前為止，這個馬家圪旦的那些光景殷實的人家住得也都是土坯房，不同的是人家在屋裏院內的門麵和吃喝穿戴上比其他人家要體麵些。再有一點不同的就是二隊副隊長馬民義家也就是用磚砌了個大門洞。這就已經讓那些住在破牆爛院裏的新戶感到望塵莫及了——那些破牆爛院也不是他們自己的，還是一些遷入新居的老戶們的。至於不讓兒女上學，從小過怕了窮日子的大舅的觀點是：這年頭，還顧得上念書了，長夠個身手，就好好掙工分，能刨鬧得吃飽肚子，再刨鬧得娶個媳婦，安安穩穩踏踏實實過好咱莊戶人家的日子，就滿不賴了……因此，不要說是女兒了，就連兒子也堅決不讓念，現在家中除過五歲的小兒子，其他三個孩子都和他一起掙工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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