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69 更新時間：16-01-19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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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雲峰雖說是上了學，但是，為了讓他上這學，可讓兩位老人做上難了…。
光就安這個家，買了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就已經花光了來時帶的那點盤纏，他上學報名需要的一元五角錢，家裏是實在拿不出來了，更不要說給他扯塊布縫件新棉衣了。如果向大舅張口借，也能借上，可當初大舅那樣反對讓景雲峰念書，父親怎也不敢向大舅張這個口。因為剛剛才上來這生地方，村裏人還幾乎都不認得，更無法向人家張口借，在這一切都得從零開始的萬般無奈之下，父親最後決定準備和母親商量要將從老家帶來的一條全毛口袋賣掉，但是，他又很難張得開這個口——說起這條毛口袋，還是二十多年前被姥姥做為給女兒的嫁妝陪同母親一起進入婆家的，和婆家一樣家境貧寒的母親娘家實在拿不出值錢的東西給母親做嫁妝，情急之下，姥姥便將她花了半年的時間精心編織起的這條毛口袋做為陪嫁送給女兒。給女兒賠一條毛口袋，聽起來的確有些寒磣，可是，當媒人抱著它走進那充滿喜氣的寒窯裏將它放在炕上的那一刻，滿屋子男男女女的親戚即刻間便把新奇的目光從還沒掀開紅蓋頭的新娘子身上轉向它——一條用黑白兩種顏色編製而成的毛口袋放在那裏竟然活生生地像條盤得圓圓的蛇，整條口袋圓鼓鼓的像充了棉絮似地微微蠕動著，每一個精密的針腳就是一片精美逼真的蛇麟，黑白兩種顏色搭配的真是惟妙惟肖。被一根黑毛繩紮起的袋口便是活靈活現的蛇頭，那蛇頭是仰著的，那長出一小截的繩頭確像它口中吐出的舌芯，袋口上的兩顆黑色紐扣恰到好處地成了兩隻亮晶晶的蛇眼，這條出神入化的毛口袋沒有讓這滿屋裏的男男女女們望而生畏，卻令他們歎為觀止讚不絕口。瞬間，這間擠得滿滿的屋子裏就像炸開了鍋，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在這大喜的日子裏，這條神奇的物件無疑又給這寒窯裏多增添了一份喜慶……。這時，爺爺急忙擠進人群裏，走近炕沿邊，欣喜地將這條極似蛇的毛口袋抱起，索性站到炕上，興奮地對滿屋子的親戚們說：“今天可真是雙喜臨門啊！這是我親家給咱們送來的一份吉祥的禮物，盼望它能給咱們這個囤子帶來富貴和安康!”……。蛇——這個稀有之物，自古以來，一直被當地人視為吉祥之物……。。爺爺說到這裏，興奮的目光中突然掠過了一絲憂慮，隻見他很無奈地輕輕歎了口氣，便從袋口一提留鬆開另一隻手，展現在眾人麵前的就是一條普通的毛口袋，方才那精彩一瞬就像曇花一現鄒然間消失了。這時，沉浸在驚奇和喜悅中的人們便慢慢停止了喧叫，這間屋子裏也一下安靜了…。。爺爺微笑著很鄭重地對在場的親戚們說：“親人們，凡事看得平淡些，千萬不要把這件平常事添油加彩得聲張出去，就把方才那條蛇當成咱們敬仰的神永遠珍藏在心裏敬著哇！”盡管爺爺如此用心地地搞了這麼個小插曲，但是後來，這條毛口袋還是被傳得神乎奇神像個傳奇似得傳遍了周圍的十裏八鄉，甚至還傳到了縣上，縣上的一位老財主出價六百塊現大洋要將這條毛口袋買下——六百塊大洋，這對一戶在這黃土高原上窮了幾輩子的窮人家來說，是一個能夠徹底改變命運扭轉乾坤的大好機會——可是，眼看著擺在麵前蓋著民國大印的六百塊大洋的銀票，爺爺卻絲毫沒有動心，但為了避免日後還會引來更多的麻煩，他臉上卻為之動容了，他即刻裝出一副極其貪婪的樣子瞪大雙眼看著那張銀票，一邊立即站起來對這位財主說：“那好，我這就領你過去看貨。”說完他轉身前腳走，這位財主樂嗬嗬地後腳就跟了出去。他把這位財主領到旁邊一間專門堆放雜物的廂房裏，推開門一進去，爺爺就迫不急待指著屋頂，對那財主說：“你看！就是這條毛口袋。”就在這間堆滿農具雜物的廂房裏的屋頂上，兩根拇指粗的麻繩吊著的一截木杠上搭著一條落滿灰塵破舊不堪的毛口袋，這位財主急忙走過去眼睛瞪得溜圓順著爺爺手指的地方看去，剛看了一眼，這位財主頓時就像被愚弄了似得，氣憤地衝著爺爺挖苦說：“就這個破東西你就想換走我的六百塊大洋！”說完，氣哼哼地從爺爺麵前走了出去。惱羞成怒地罵著：“鬼才相信你這破窯裏能有個值錢的東西！”爺爺衝著他的背影笑了笑，便緊走幾步追過去擋在他麵前裝出一副可憐相祈求說：“你要的不就是毛口袋嗎！它就是有點破，哪怕你給我六塊也行呀！”這位財主氣得一臉橫肉直抽搐，惡狠狠地挖苦說：“你扔進黃河裏去哇！你要是窮得吃不開飯，哪天討吃到我門上，叫我一聲爺爺，我就給你六塊！”爺爺忍住笑繼續裝得可憐巴巴的樣子，張口結舌了。這財主說完氣急敗壞地收起他的銀票吆喝上人馬走了。打那以後再也沒有人來打問過這隻毛口袋……。
這條被爺爺喻為吉祥禮物的毛口袋，的確也讓爺爺費了些心事，就從把兒媳婦娶進門的那一刻起，精明又細心的爺爺在興奮的同時就已經多了幾分擔憂，其實就是一條普通的毛口袋——關於毛口袋這種物件在這黃土高原上居住的每一戶人家幾乎都有，這裏坡上坡下道路崎嶇不易行車，人們大都用牲口馱運物品，它的形體窄且長，由其是馱運糧食，在牲口背上方便運輸，因此，在每家每戶堆放雜物的廂房裏都能看到，甚至不止三五條。而姥姥做為陪嫁送來的這條毛口袋，隻是不想讓它在婚禮現場顯得太寒磣，姥姥下了點功夫用心雕琢了幾下，才使它酷是一條蛇神奇地在眾人麵前顯露了一下。可這一顯露，爺爺認為必然要招來很多麻煩，迷信的爺爺虔誠地把它當做珍貴的吉祥物本想珍藏在堂屋像供神一樣永遠供著，可是，為了避免日後會引來麻煩，經過一夜的深思熟慮，還是決定將它拆了袋口掛在廂房的屋頂不顯山不露水地避人耳目。隻能默默地珍藏在心裏供著了。事實上，拆了袋口取掉那兩顆紐扣，如果不細看，根本看不出它的精致奇特之處，通常的毛口袋的袋口上是不需要釘紐扣的，姥姥隻是為了兩隻蛇眼而特意釘上的。其實，它一直就掛在那間廂房的屋頂，隻是被裝在那條破口袋裏沒露出一絲痕跡而已。一九五五年，二舅帶著姥姥遷往後套之前，姥姥曾給父親安頓：哪時要實在難得遇上過不了的坎，你就把它賣了救個急……。。可是爺爺硬餓死也不肯賣。五九年春天，大舅一封姥姥去世的電報發來，山高路遠又沒有路費去不了，媽媽抱著這條毛口袋跑到姥姥住過的破窯洞裏，哭了整整一天一夜，後來，隻要一想起姥姥，媽媽就會走進那間廂房裏從那條爛口袋裏把它抽出來親切地用臉去觸摸它。這條在爺爺心裏的吉祥物自然而然也成了媽媽懷念姥姥的紀念物。一家人在來後套時，就是用它裝的那一百來斤紅棗和花生，一路上，除了在車上，徒步走的時候，都是雲旺扛著的，他還樂嗬嗬地邊走邊說：“姥娘織的這毛口袋扛著真得勁兒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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