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79 更新時間:16-05-23 08:14
(三)淩冬歲寒豈相知
“商號裏現在也漸漸有了名頭,去年兩廣水災,公子做主賑濟災民,不但替沈家賺足了好名聲,還為沈家跟南洋商行搭上了關係,沈家太爺東園公誇讚得不得了,現在漸漸地這沈家大公子的名號跟江南那幾個世家才子幾乎其名了呢!”朱痕年紀漸大,近日也開始憂慮自己的終身,她一邊收拾一邊念叨,意欲勸慰雲影早做打算才好。
“你不明白,她越是能幹,我就越擔心———”雲影抓著欄杆處,目送襽衣公子漸去的背影,心中的酸楚何止是擔心這麼簡單。
當年若不是為女兒考慮,她怎麼忍心讓紫薰去做別人的替身,還要從小作男孩裝束,言行身教都作男孩養,畢竟是寄人籬下,看沈家上下的臉色做人。
她不是養不起,隻是不想他的女兒在行院裏長大,所以她妥協了,隻要謝氏夫人沒有反悔,紫薰就能接受最好的教育,享受富豪人家的上等生活,接受沈家上下人等的尊重禮敬,為了這些,她隻能忍受母女親情漸冷的苦痛,忍受一年隻能見幾次麵的思念之痛,忍受紫薰與自己的心隔膜漸深之痛………
這些她都可以忍受,但現在,紫薰漸大,三年前沈家太爺進京入戶部供職,長子沈昭一直在外省做州府官吏,二子沈通忙於管理田莊店鋪織坊的事,三子沈和年少昏聵,家裏一時無法,隻能讓十三歲的長孫沈闌勳,也就是紫薰管理內宅家事。
半年後,東園公見長孫理家有方,才能優渥,便開始讓紫薰插手商號裏的事務,一來二去,頭腦精明膽識過人善於識人斷物的沈家長房大公子開始曆練老成,在江南商道名聲鵲起。
一方麵,內宅的事情被理順後,上下行事井井有條,家裏的田地莊園茶園絲坊當鋪酒樓等自有老道二叔打理,紫薰一開始隻是管沈園上下的大小事務,紛繁冗雜,對她來說並不困難,因為這是謝氏夫人希望看到的局麵,她自然會是“兒子”堅強的後盾,而且從開始種種繁難一一破解後,沈闌勳多謀狠辣務實多麵的形象便開始流傳開來——
例如,對於長房長孫管家頗為不服的東園公同族胞兄——族長沈東祿一直便是給家裏找麻煩的源頭,家下人等不服管束,庫房賬目混亂,一個管糧倉的二等管家居然攜款潛逃,本族親友一窩蜂跑來打秋風,世家好友給少年當家摔臉子,丫鬟小廝仆婦私相授受………等等瑣事。
這些還不算什麼,都在紫薰的強勢精明下一一化解,而且東祿公都掩藏在背後,讓他的野心浮出水麵的,還是紫薰管家半年後年節祭祀時,身為族長的東祿公借口不潔之人碰過祭祀之物,當眾讓沈闌勳跪在雪地裏謝罪之事,謝氏夫人也不便出麵維護自己的兒子,況且跪雪地裏的還不是自己的親兒子。
事後紫薰身體雖說無大礙,可兩隻手因端著供物,被凍得差點廢掉,幸而遇上路過姑蘇的鹽幫總堂主周驀然,江湖上少有人知他是醫仙百草生的關門弟子,經他一番推針過穴,又配合獨門草藥外敷內服,總算是保住了雙手,隻是從此落下寒冬刺痛與彈琴不便的病根,謝氏夫人那年因此親自來金陵向雲影賠禮,作為母親雖心痛不已,可麵上卻不好責怪———
諸如此類事件,時時都在那世族大家上演,雲影悔恨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紫薰如同寒冬的淩霄花,淩雪而放,這些年她從不在雲影麵前訴苦,她越是如此要強,雲影的心便越痛,恐懼便更是時時刻刻浮上心頭,剛才紫薰那幾句話,已經徹底讓她明白,她已經失去了女兒。
紫薰已經徹底與她雲影漸行漸遠,她們從來不是一路人?她想起小時候,當謝氏夫人訊問當時隻有五歲的小女孩要不要進沈園時,紫薰那堅定淡然點頭的神情,已經夠了———沈紫薰,從生下來就與她雲影是不同的人?
她早就應該清楚這一點,罷了?
“替我梳洗一下吧,朱痕———”雲影拭淚而坐,憑欄臨風,院子裏已經空無一人,茫然地說,“你放心,朱痕,我曉得你的心思,咱們這些年情同姐妹,你若有好去處,我自然成全你,若沒有,咱們便相依為命。”
朱痕無言,手裏卻還攥著剛才紫薰下樓時給的一張大額銀票,她看得太明白——女兒心裏有母親,卻已經無法為雲影做任何她希望的事。
金錢,雲影這輩子都不缺了,但淒涼與孤獨,才是最折磨人的。
紫薰心中亦然,她心中的苦痛又豈是雲影能懂的?她感激雲影的生養之恩,更感激雲影當年為她鋪好的大好前程,因為,雖然她五歲便離開了舊院,但性子要強的她一直都記得那些人看雲影的目光———雖然他們都是一些有錢有勢的達官貴人或者下江才子,雖然舊院這裏不是如珠市和南市一般露骨,可是,他們大部分人看雲影的目光,都充滿男人對女人的欲望?他們傾慕雲影的美貌才情,可是卻很少有人將這裏的女子當成一個人,在他們眼裏,秦淮名妓又如何,不過也是男人的玩物。
當出身名門的謝氏夫人悄悄來到金陵,向雲影說明來意時,紫薰知道,改變命運的機會來了,她要牢牢抓住這機會,因為她不願成為那些男人的玩物,至少她要做一個正常的女人———所以,她毫不猶豫地點頭,她懂得離別的傷心,可是,比起這個,她更明白,離開這個銷金鎖魂的地方,才是讓雲影放心的最好辦法。
所以,無論後來在沈家謝氏夫人對她如何,她都能忍受。在正房大屋裏,謝氏夫人明確告訴她,她是闌勳少爺的丫鬟,和英書一樣,貼身丫鬟,是低微的奴婢。出了謝氏夫人的正房堂屋,他就是闌勳少爺,說話做事都必須謹小慎微,不能露出任何破綻———
他必須謙恭有度,尊上禮下,勤學守節,做一切符合長房長孫身份的事,不能逾越規矩一步,更不能故意在長輩那裏撒嬌,在下人麵前耍少爺脾氣,當然,規行止步的同時必須要有沈家大少爺的氣度和威信。
一開始很難,因為有些度是不好把握的,比如祖父東園公對這個長孫期望很高,保持著掌家的威嚴卻又對闌勳多幾分寵愛。
這幾分寵愛不但惹得姨娘蕭氏嫉妒非常,有時也讓正房謝氏忽然生出眼紅,覺得紫薰搶走了自己兒子的寵愛,回到正房關上房門不免辱罵幾句,或者罰紫薰不許吃飯便去佛堂小樓侍奉闌勳,或者讓自己陪房錢婆子拉紫薰到小廚房裏暗地裏責罰,諸如此類,紫薰都咬牙忍受著。
待謝氏想明白,又親自過來安撫紫薰,讓她在自己屋子裏上藥吃飯,如同自己女兒一般好言好語地哄著她睡覺。
有時候,紫薰看見謝氏半夜裏獨自落淚,也安慰幾句,兩人也如同母女一般抱頭痛哭。原因也簡單,謝氏很孤獨,丈夫長年不在家,她又隻有闌勳這一個兒子,身體羸弱,根本不能出門見人。
丈夫在家時,與她相處的時間也不多,兩個姨娘都比她受寵,蕭氏更是生下一子兩女,長女已經出嫁常州。她雖然出生名門世家,卻不受丈夫寵愛,獨子多病,她偶然見到與闌勳長相相似的紫薰,覺得隻有找個替身,才能保住兒子的命。
原本,她聽說丈夫迷上了一個秦淮名妓,想娶為妾侍,便想先去看看那個女人長什麼樣子?誰知,一眼便看到那個小女孩,她以為自己眼花,後來才知,那是那個媚顏橫生的絕色女子的女兒,她一下子明白傳言是真的,那女孩,與闌勳,明明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當然是丈夫的骨血。
她當時真恨啊!可是,她無法阻止丈夫,而且,她更明白的是,她必須保住自己的兒子,才能保住自己在沈家的地位。
她冥思苦想,幾乎快要將自己折磨瘋了,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丈夫為什麼娶了姨娘還不知足,還要去找那些秦淮河上的下賤女子。
作者閑話:
謝氏的悲劇是中國自古以來整個封建社會女性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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