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06 更新時間:16-05-23 09:04
(七十一)心若明鏡歸去來
看來這事情鬧大了。
“哎喲,馮侯爺,這宮裏三天兩頭這麼鬧,什麼時候能宵禁點,幸而聖上憂思勞累,今日睡得熟,我好歹交代讓西宮的人近日無論看見什麼都給我封口,這才沒有驚動陛下。”
“監首受累,馮某這裏代金羽衛謝過,過兩日親自過府上拜謝。”馮天鷹趕緊給這司禮監提督太監賠笑,這尊大佛可得罪不起。
“喲,馮侯爺說笑,雜家是什麼人,怎麼受得起,隻求太子殿下出殯前這宮裏安生幾日,那就是大家的造化了。”
“是,我們金羽衛已經加派人手巡查,我又調集了羽林衛和天策衛進來加強守衛,監首受累,此等小事還是不要煩擾皇上的好。”
“這還用你說,侯爺,這還有三四日的時間,隻求大家都平安度過吧。”
劉振光直歎氣,他剛才也嚇得心驚,忙轉身招呼幾位得道高人,說:“侯爺,這三位是老奴剛才從擷芳殿那邊請來的,都是三清山的得道高人,他們都是老奴的故交,這幾日就請他們與你們一起巡查,也好肅清肅清宮裏的邪魔妖孽。”
對這樣的奇人異士馮天鷹見得多了,裝神弄鬼的神棍居多,要真是高人通常都在深山老林裏,甚少到這凡塵大內裏混的。
陰鷙老謀的禁軍統領臉上卻不動聲色,笑道:“還要勞煩幾位,馮某這裏先行謝過了,三位要是發現這宮裏有什麼不幹淨的,一定要先告訴我徒弟王秀釗,這宮裏他比你們熟悉,免得各位發生什麼意外。”
這半是警告半是客套的話任誰都聽出了畫外音,三個道人曉得金羽衛在朝野內外的的恐怖威名,當即都笑說豈敢豈敢。
劉振光也曉得這算是給了馮天鷹一個警告,他手下的人要再搞不定這宮裏的蹊蹺事兒,連累了司禮監,到時候大家都要倒黴。
金羽衛與司禮監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馮天鷹銳利的目光掃射了那老太監一眼,毫不示弱地又客套了幾句,便轉身離開了。
王秀釗上來不免說了幾句好話:“監首大人別在意,您和我師傅都是皇上身邊的老人了,這些年這宮裏的蹊蹺事兒經曆得還少,您老在皇上身邊多擔待點,咱們兄弟日子便都好過了,這連日發生的事兒皇上心裏也有數,我們金羽衛也都是奉命行事,有時候,這人好抓案子好查,可要是查到這些神神秘秘的事情上,咱們都是人,還能拚得過鬼神嘛?”
“看你這話說的,雜家一向與你們南鎮府司交好,你這小子看著愣頭愣腦,卻是個會做人的,不像你那師弟,這宮裏宮外估計除了皇上和你師傅,哦,還有故太子殿下,我看這是個人看見他都得跟看見妖怪似的繞道而行,嗬嗬嗬。”
劉振光臉色大大和緩了些,笑道,“人我就交給你了,四處看看吧,皇上那裏也好回話,你放心,咱們平日裏打交道的時間多,來日方長,互相幫忙是應該的,不過你那師弟———”
劉振光還沒說“錦醫修羅”的名字就打了個寒顫,挽過拂塵,拍著王秀釗肩膀,笑道,“皇上那裏雜家保證不會露風聲,不就是有宮人追念太子殿下,放了個孔明燈嘛。”
王秀釗這下放心了,這提督太監雖說是個老狐狸,可比他師傅好應付,他們交往的機會多,自然熟稔。他趕忙交代手下遞上了大大的紅包,送佛似地打發走了那閹貨。
南鎮府司指揮使搖搖頭,心裏倒不作他想,他就是個性格單純的武人,雖然身在金羽衛,卻是宮裏宮外都出了名的魔窟老好人。
雖然辦事能力不如師弟,可皇帝卻因為他與毛皇後的親緣關係而另眼相看,從不為難。因為這層關係,朝廷內外求他辦事的人也多,他也從不推脫,隻要職權範圍內不違反國法家規的,小小方便他從來都樂於施恩。故而宮裏宮外他的人緣很好,相比起“錦醫修羅”的肅殺冷酷,他的形象與師弟簡直就是天差地別。
不過他內心卻為師弟抱不平,他雖然也沒見過師弟真麵目,可也曉得師弟出身不凡,天賦異稟,就因為這樣被馮天鷹選中刻意訓練成現在這殺人魔頭的樣子。實際上除了自閉和奉命查案,“錦醫修羅”在生活中連螞蟻都不忍踩死一隻,生活寡淡得跟苦行僧一樣,除非兄弟聚會,否則連酒都不沾。自從幾年前屠宮事件後,連葷腥都不沾了,更別說女人。
這家夥在外麵假扮成什麼樣子他不曉得,可回到北鎮府司司房,嚴肅寡淡得連話都很少講,除了去東宮請安的時候與皇長孫明尚玩笑幾句。
現在太子一死,他就更加自閉,好不容易前日他弄了一壺梅花酒哄他開心了一陣,可擷芳殿前撞見上官世子後又開始沉默。
王秀釗隻能自歎,這世上的人都怎麼了?都自尋煩惱,有酒喝有肉吃有有個女人暖床不就可以了,還想怎麼樣,整天妄想隻會讓自己徒增華發,何必呢?
想到這裏,他便將事情交待了一下,自己準備出宮回家休息一下,嬌妻美妾,關起門來喝喝小酒聽聽小曲,人生如此,還複何求哉。
“錦醫修羅”此時卻是心思沉重,他放任自己在宮裏甬道上隨意走著,並不知道走到了哪裏,腦子裏回放著過去的一幕一幕。
他的心在淌血,剛才宮樓上那身影,那熙然微笑,那縱身一躍,那凜然決絕,那如白梅花瓣一般灑落而去的刹那風華。
靜,那是你嗎?
我的公主,月中仙子,天上飛瓊,僻月公主。
畫麵閃爍,白梅,決絕的眼神————不,那不是她,她已經香消玉殞。
那是沈家祠堂前手捧祭品凍成雪人的紫玉一般的女子,沈紫薰。
不,那衣袂,那柔滑冰涼的感覺,明明就是真實的。
《秦王破陣曲》是那明朗如熾日的靜公主常常演練的樂曲,她喜歡大唐的雄渾壯烈,夢想自己就是平陽公主李秀寧一般的巾幗女將,上陣殺敵破敵千裏。
不,他的腦子有些混亂,他猛然想起他聽到的那咒語,是薩滿教巫女的收魂咒,白山神女,鈴鐺?
又是幻術,與五靈廟那時一樣,是那隻九尾狐貓在搞鬼,連紫冥飛劍都奈何不得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難道還是那已經變成冰冷屍體的人在搞鬼,不,不是的,如果她是靜,不會這樣做,不會做這些陰暗詭異的事情,不會,那麼,是她,那個總是悠然淡定遠遠觀望,卻與靜長著同一張臉的人。
看來他需要派元墟子去一趟北邊。
雖然他已經鎮定,可心裏卻更難受,這到底是怎麼了,失去她之後一切都變了,命運仿佛向著無止境的深淵滑落,任誰都無法控製它的方向,後宮裏血色淋漓,女人之間為爭寵而發生的詭譎恐怖事件接二連三,朝廷裏風聲鶴唳大案迭出,連皇帝一向看重寵信的太子,卻也與皇帝發生數次爭執,藩王一個接一個出事,已經失蹤死亡的人重新出現。
這到底是怎麼了,難不成,真的是報應,皇帝濫殺無辜的報應。
他真的有些累了,馮天鷹口口聲聲說他們查案是為了維護天下太平,可現在天下表麵升平,背後卻同樣暗流湧動,更殘酷的是,他越是查案得力,死的人就越多。
現在他查到的國庫失竊案,免不了就牽連上了南洋十七行與沈家,沈家,不?
他捏了捏額頭,心裏的悲愴少了些,想到沈家更多的是升起了更多的希望。是啊,沈紫薰讓他看到了一點擺脫這一切的希望,盡管那希望渺茫,可至少,與那英雋女子在一起的時候,他能感覺到自己對自身命運的強烈掌控,那種不甘心被命運擺布想要掙脫的倔強和執著,那正如白梅凜冬盛放一般的傲骨錚錚,正是他極力想要追尋的精神寄托。
他忽然注意到宮牆內外野菊隨風搖擺,內心百感交集,他突然能體會沈紫薰對雲樓的感覺,對這皇宮也一樣,他真的不喜歡這裏。冰冷的宮牆猩紅的牆麵,仿佛隨時都能把人吞噬,從前他還眷戀這擷芳殿裏的一絲溫存,可現在,這裏就如同一個冰窟,隻讓他感覺到寒冷。
這裏從來不是他的家,許多年來讓他唯一有家的感覺的,隻有在那斜月半照的海寧南關廂,因為有他依戀的女子,有依戀那女子的孩子,在輕輕哼唱外婆橋的歌謠。
溫熱的淚水浸出了斜月麵具,他取下麵具,摸到上麵冰涼一片。
太子殿下當初的深刻用心讓他感受到這皇宮裏的溫暖,最後的勸誡良言讓他無力回複,可現在,再次目睹了靜公主在他麵前消失,他曉得,自己該迷途知返了,他沒有權力決定別人的生死,他可憐得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決定。
前路茫茫,他有些不知如何繼續。但有一點,太子說得對,他不能再殺人,至少不能輕易就取走別人的生命,再這樣漫無目的地濫殺下去,他就真的會永遠跌落修羅地獄了。
想到這裏,他釋然了,他會查清楚那秦淮官妓的來路目的。可是他卻管不了她是否威脅皇帝和江山社稷了,他隻保護好太子托孤之人就好,這樣就好,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他的心完全明了了,他的未來不在這皇宮裏的任何人身上,而在那個堅定如玉,魅光如月,又浸染了幾分塵世煙沙的商家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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