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79 更新時間:16-01-13 14:53
北辰仁康三年春
是夜,月魄清清。望月山之顛,梨花繞徑,在素白如雪的梨花掩映中,柴門隱約,綠蘿爬滿竹籬,景色清幽。
木屋內一燈如豆,一名男子坐在窗前看書,淡淡的月光從窗外射入,照亮那張五官精致的俊美臉龐,襯上那身燦若雪華的白衣,宛如謫仙。
窗外風聲凜烈,吹落樹上的梨花,幽香彌漫。
少頃,門外響起了一陣略顯低沉的男聲:“公子,我們的人截獲了一個南岐探子秘密呈給白錦的錦盒。”
當“南岐”二字掠過耳際時,正在看書的蕭段驀然收緊五指,原本儒雅的臉上掠過一抹凜烈的殺氣,一雙深邃的星眸如沸水般翻騰。他盡量使自己平靜下來,冷聲說道:“拿進來。”
門外的男子應了一聲,隨即木門被緩緩推開,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朱逢時身穿一身淡藍衣衫,走進木屋內,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龐神色淡然,他恭敬地呈上一個紅色鑲金錦盒。
蕭段伸手接過錦盒,俊美的臉冷漠如冰,他以纖長的手指打開錦盒,卻意外地發現裏麵放著一幅丹青。
“想不到白錦如此風雅,我倒要看看這是什麼絕世名畫。”語氣裏帶著濃濃的不屑。
說罷,蕭段取出裏麵的丹青,在案上緩緩鋪開。頓時,一幅美人圖映入眼簾,隻一眼便如羽毛緩緩掃過心頭,讓他有種心癢的感覺。
丹青裏的男子身穿一身紅色皮弁服,頭戴玉冠,醉臥於梨花樹下。他的眼簾半垂,俊美無儔的臉上帶著幾分酒後的慵懶,一片花瓣落在他那含笑的唇畔,風華無雙。
自古赤泱族出美人,蕭段便是赤泱族人,他自小便見識過各種各樣的美人,如今已少有美人能觸動他的心弦,但丹青中的這名俊美男子卻能讓他隻消一眼便觸動了心底的那根弦,雖然隻有一瞬的震憾,卻已讓他破了例。
連一直對美色如見塵埃的朱逢時也忍不住有一瞬的渺茫感,隨即忍不住感歎道:“想不到世間竟有如此人物,不知是誰家少年郎?”
蕭段的目光掃過畫中男子身上的皮弁服,沉吟片刻,終於說道:“從服飾上看,此人必是天潢貴胄。”
朱逢時聞言,恍然大悟:“素聞北辰的熙王俊美無儔,近年不知有多少江湖人為了一睹熙王的風采而暗探熙王府,想必畫中人便是熙王。”
據說“天下第一劍”黎飛曾暗探熙王府,見了熙王一麵之後,感歎道:“願為熙王門下走狗。”
但熙王向來行事低調,從來不招惹江湖人,最後黎飛未能如願,隻能黯然離去。
蕭段容色淡淡地收起丹青,冷哼一聲:“白錦平日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想不到竟然肖想著北辰的熙王。”
“若非這熙王生在帝王家,隻怕早已淪為白錦的禁臠。”朱逢時感歎道。
蕭段小心翼翼地把丹青放回錦盒中,聲冷如冰:“白錦此人心思難測,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即使對方貴為北辰的親王,他未必不敢動。”
朱逢時聞言,不禁想到當年赤泱國亡國時的情景,忍不住悲從中來,他把目光轉向眼前這名淡漠的男子,一身看似尋常的白衣,卻是赤泱族的喪服,蕭段一穿便是十年,更曾立下重誓,隻要一日未能複國,他便一日不換下喪服。他要以此告戒自己,他曾犯下的錯。
這名如謫仙般的男子,原是如熙王那般尊貴的人物,卻因為一時慈悲,毀了赤泱國的江山,不但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族被斬於闕下,更看著赤泱國的百姓淪為賤民,朝不及夕。
時如白煦過隙,十年不過轉瞬間,他看著這名曾經天真慈悲的少年漸漸變得心硬如鐵,一步步重新建立自己的勢力,性情也日漸堅毅,除了複國,再也沒什麼事能憾動他的心魂。朱逢時在欣慰之餘,也為他感到心疼。
回過神來時,朱逢時的目光又掠過案上的錦盒,問道:“那……這幅畫如何處置?”
“放著吧!”蕭段漫不經心地掃了那錦盒一眼:“好不容易搶回來了,扔了可惜。”
朱逢時想到熙王的畫像千金難求,也覺得扔了可惜,於是恭敬地向蕭段行禮,關切地道:“屬下告退了,您早點休歇。”
蕭段擺擺手,示意朱逢時退下,然後把那鑲金錦盒放置在榻沿的一個抽屜裏。這時的他,並不知道丹青裏這名風華絕代的男子將會成為他一生的摯愛,而這讓當時的他不太在意的一幕卻成為他日後極珍貴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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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辰仁康五年上元節
在北辰的都城月岩城裏,街道上遊人如織,攤位上的花燈美輪美奐,把整條街道映得亮如白晝。街道中央有人在耍龍燈,囂聲震天,遊人在道旁駐足觀看,熱鬧非凡。
蕭段身穿白衣遊走在人群中,他的頭上插著一根玉簪,身上並無多餘的飾物,隻有手上拿著一柄折扇,看起來一身書生氣。
北辰國人有上元節戴麵具驅鬼的習俗,因此迎麵而來的遊人大多戴著麵具。蕭段漫不經心地漫步,五光十色的彩燈柔柔掠過那張溫文儒雅的臉龐,惹得擦肩而過的少女頻頻偷看。
蕭段久居江南,第一次在月岩城過上元節,終於明白何謂天子腳下。月岩城裏的達官貴人比比皆是,炫富之風盛行,每逢上元節便在燈市上爭建燈樓,窮極豪奢,讓人目不暇接。
眼睛到處,燈樓疊疊,璀璨奪目,比江南喧鬧許多。蕭段站在繁囂的街道上,內心卻一片荒蕪,說不出的寂寥。
就在此時,他看見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站在一個地攤前看彩燈,男子身穿淡藍衣袍,腰係白玉佩,臉上戴著鬼麵具,一雙眼睛深邃如潭,卻又帶著幾分優雅和傲然。
蕭段幾乎立刻認出了這雙眼睛,雖然他當年隻看過那幅丹青一次,卻印象深刻得無法磨滅。此刻這雙眼睛再也不見丹青裏的慵懶,但裏麵的煯煯神采一如當年,瞬間奪人心魂。
蕭段把目光移到那人腰間的玉佩,一個“瀾”字映入眼簾,讓他心中一動。熙王的名字叫冷月瀾,眼前這人的身份已昭然若揭。
蕭段尚未收回目光,便見一個人鬼鬼崇崇地走近冷月瀾,目光裏全是不懷好意。蕭段原非多事之人,但當他看到那人伸出手要偷走冷月瀾腰間的玉佩時,他情不自禁地快步上前,以折扇壓住那隻行竊的手,淡聲說道:“這位兄台,請手下留情。”
冷月瀾終於被驚動,轉目望向神色驚慌的小偷和眼前這名儒雅男子,眼中並無怒意,隻是拂開了小偷那隻被強行壓在他腰間的手,說道:“我國既然有上元節放偷的習俗,我便依從國法,此事就不追究了。你走吧!”
那聲音清澈如溪水流淌,緩緩掠過蕭段耳際,淡漠中帶著優雅,十分動聽。
蕭段聞言,收回折扇,沉默地站在一旁。那偷兒頓時如獲大赦,瞬間便消失在人群中。冷月瀾不願再為一個小偷浪費眼神,轉目望向蕭段,作揖道謝:“感謝兄台出手相助。”
蕭段立刻回道:“不過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冷月瀾看蕭段氣度沉凝,一身儒雅之氣,不禁問道:“在下看兄台不像京城人士,難道是來赴考的士子?”
蕭段含笑答道:“不才正是來赴春闈的。”
冷月瀾此時微服在外,他雖然欣賞蕭段,卻不便長談,於是他沒有追問蕭段的身份,而是作揖告辭:“祝兄台金榜題名,在下尚有事,先告辭了。”
蕭段也拱手作揖,說道:“請!”
說罷,蕭段轉身離去,才剛走了幾步,便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脆響,他下意識地回頭,竟見冷月瀾的麵具被人撞落在地,露出那張絕世俊美的臉,一雙狹長的眼睛帶著與生俱來的傲然,眼睫毛纖長濃密,鼻梁高挺,嘴唇飽滿,宛如塗了朱丹般豔麗。他的肌膚白皙如雪,襯著那張輪廓宛然的臉,顯得清逸出塵。
當日蕭段看見那幅丹青時,已感歎熙王風華無雙,然而今日一睹真容,才知熙王的風采筆墨難繪,心中的震憾更勝當日。
冷月瀾仿佛感覺到蕭段的目光,驀然回首,對著蕭段淡然一笑,他雖然長相俊美,笑起來卻沒有半點媚意,而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優雅。然後,他戴回麵具,翩然離去。
直至那高挑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蕭段才緩緩收回目光。經過剛才的那段偶遇,他已失了逛燈市的興趣,舉步往居處走去。
那一夜,蕭段輾轉反側,想到他此行來京城的目的,再想到日後的風雲變幻,不知這名風采清越的熙王殿下最終會成為他的同盟還是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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