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90 更新時間:16-02-03 14:00
蕭段離京之後,百官暗鬆一口氣,朝中原本緊張的氣氛也緩和下來。這數日以來,冷月瀾終日躲在熙王府看書撫琴,兩耳不聞窗外事。
魏煦來了兩次,見冷月瀾那魂不守宅的模樣,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問道:“殿下,有件事臣不知該問不該問。”
兩人正在下棋,但冷月瀾下了一會便開始失神,此時聞言回過神來,笑道:“本王與你一起長大,情同手足,你有什麼想問就問吧!”
魏煦雖是武將,卻並非粗疏之人,他和冷月瀾、蕭段走得近,對他們二人的感情早已看出端倪,隻是不便多問,但如今蕭段離京,冷月瀾終日悶悶不樂,他想開解又不知從何寬慰,心裏實在難受,不如早日說破。
“您和蕭段……是不是……”雖然北辰男風盛行,但那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魏煦覺得有點難以啟齒。
冷月瀾聽罷,俊臉泛起一抹笑靨,坦言道:“沒錯,我和蕭段正如你所想那樣。”
冷月瀾如此坦誠,倒讓魏煦有點不好意思,他為冷月瀾換了一盞熱茶,關切地道:“臣看您最近終日怏怏,心裏有些擔憂。治水並非易事,快則一兩年,慢則數年,蕭段此去,歸期難定,殿下要有心理準備。”
冷月瀾發出一聲低歎,舉杯喝了一口熱茶,讓茶杯溫暖自己冰冷的手心,這才說道:“本王原本說好和他一同去江南的,但他臨時改變主意,自己去了。本王雖然明白他的苦衷,但心裏總有些不痛快。”
說罷,冷月瀾放下茶杯,在棋盤落下一子。棋盤上星羅棋布,黑白子縱橫逐殺,而棋盤之外,氣氛卻一片蕭然。
魏煦抬頭望向冷月瀾,表情誠懇:“他是為您好,您別怪他。您如今處境尷尬,確實不宜離京。”
待魏煦下了一子後,冷月瀾把一顆白子拿在手中,說道:“本王心裏有數。”
亭外遍植梨花,紛飛如雪,淡淡的梨花香遙飛入亭,似有若無,香沁脾胃,讓人精神一振。冷月瀾起身掀開紗簾,看著外麵漫天飛花,想起去年蕭段入住熙王府時,也是梨花遍地的時節,心裏又酸又甜。
魏煦看著冷月瀾那落寞的背影,沉默片刻,終於說道:“臣現在已經看不懂陛下了。”
冷月瀾回過神來,回到桌前坐下,目光落在碧綠的茶湯上,低聲說道:“別說你了,本王也不懂他。”
逸王伏誅之後論功行賞,他什麼也不敢要,唯恐賜無可賜,終賜三尺白綾。自那之後,他行事愈加謹慎,不結黨,也不敢招惹任何江湖人,但有時候冷筠看著他的眼神卻深沉得讓他頭皮發麻,他真擔心哪天一覺醒來便看見一道聖旨及三尺白綾。
然而,君恩九鼎重,臣命一毫輕,更何況他的命是冷筠救回來的,若冷筠真要殺他,他也隻能引頸就戮。
這話題沉重得讓人呼吸不暢,兩人漸漸沉默下來,隻餘風聲。
過了片刻,程古稟報冷筠的近侍李四喜求見,冷月瀾和魏煦立刻出亭相迎。待他們把李四喜請入亭中,上了茶,李四喜立刻低聲說道:“殿下,陛下有密旨給您。”
說罷,李四喜恭敬地向冷月瀾遞出一個牛皮紙信封,冷月瀾立刻恭敬地接過,鳳目一掃,看見在信封一側寫著“熙王冷月瀾開拆”幾個楷書小字。
冷月瀾把密旨收入袖中,含笑說道:“李公公請用茶。”
李四喜卻搖頭道:“臣還要回宮向陛下複命,不宜久留,臣告辭。”
既然如此,冷月瀾自是不便留他,隻得說道:“請。”
待李四喜離去之後,冷月瀾立刻拆開冷筠的密旨,把裏麵的內容細讀一遍,讀罷,他的神色乍驚乍喜,複雜難辨。
魏煦見狀,關切地問道:“怎麼了?”
冷月瀾把密旨放進袖袋裏,沉吟片刻才說道:“陛下命本王秘密下江南,一路跟蹤蕭段,並定時向陛下報告蕭段的行蹤。”
魏煦聞言,臉上的神色驚疑不定:“難道陛下連蕭段也不相信了?”
冷月瀾搖頭,語氣苦澀:“未必,也許陛下醉翁之意不在酒。”
魏煦一驚,急問道:“難道陛下想引您離京,然後對您下手?”
冷月瀾的手下意識地撫上藏著密旨的袖袋,那如白玉雕鑿的臉上帶著幾分無奈,聲音落寞:“本王不知。”
語畢,他坐在石椅上,緩緩垂下眼簾,一張俊臉如遭霜淩,那模樣特別惹人心憐。魏煦煩燥地來回踱步,片刻後突然走到冷月瀾麵前,按住他的雙肩,說道:“臣怎麼看都覺得這道密旨不安好心,不如您裝病推了吧!”
冷月瀾搖頭輕歎:“早不病遲不病,偏偏在接到密旨的時候病,意圖太明顯了,此舉徒為禍階。”
魏煦神色一僵,又思索片刻,說道:“不如您借此離京,走了便別回來了,以後潛蹤山林,總好過命懸刻漏。”
冷月瀾卻仍然搖頭,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王又能逃到哪裏去?”
魏煦急得臉色蒼白如紙,連聲音都不自覺上揚:“難道您就等著被殺了?”
冷月瀾卻比魏煦冷靜許多,他端坐在石椅上,一身赤色織金蟠龍袍映襯著那如雪後梅蕊般的肌膚,顯得俊秀絕塵。他舉起茶杯,喝了一口微涼的清茶,說道:“事已至此,唯有見步行步了。去了江南,若有不測,至少還來得及見蕭段最後一麵。”
魏煦聞言全身一震,心裏紛亂如麻。這些年來,他看著冷月瀾從意氣風發到一步步如負山嶽,他卻無能為力,心中既著急又疲憊,甚至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伴君如伴虎,他已從冷月瀾身上了解透徹了。
冷月瀾見魏煦沉默不語,便說道:“你先回府吧!本王要收拾行裝了。”
魏煦怔怔地看著冷月瀾,少頃才說道:“臣前幾日在郭長風那裏拿了一壇醉紅塵,待您回京之後,臣與您痛飲一番。您……要早日回京。”
冷月瀾含笑答道:“以本王的酒量,也隻能喝三杯了。你把酒藏好了,本王很快便回來。”
魏煦澀澀地嗯了一聲,紅著眼睛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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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瀾不敢拖延,草草收拾了行裝,星夜兼程地追趕蕭段,終於在半個月後追上蕭段。讓冷月瀾疑惑的是蕭段已經連續兩天沒有入住驛站,而是選擇偏僻的小客棧,最後更棄了官道,轉向一條狹窄的小道,而那條道路已經偏離了安陣府的方向,不知奔往何處。
蕭段詭異的行蹤讓冷月瀾心中狂跳,夜裏整條道路寂靜得落針可聞,他雖然裹了馬蹄,卻不敢跟得太近,隻能遠遠地尾隨在後。越跟下去,他的心中越不安,仿佛會出現他不樂見的結果,然而到了此時此刻,他已經無法回頭了,隻能繼續跟下去。
棄了官道之後,蕭段一路策馬揚鞭,越行越荒蕪,急促的馬蹄聲在這萬賴俱寂的夜裏顯得特別清晰。
月影如鉤,殘殘破破地掛在枝頭上,如一道被鐮刀所傷的割痕,深深淺淺,悲婉蒼涼。
蕭段策馬上了望月山,到了半山腰處,馬匹再也不能前行,他把馬係在樹旁,踏著月色徒步上山。
遠處層層疊疊的峰巒淡化在月色中,樹色依稀猶見。蕭段聞著淡淡的梨花香,越過花落如雪的梨樹,一棟寬敞的木屋在樹枝掩映中若隱若現。
蕭段那冷絕的臉終於泛起一絲暖意,快步走向木屋。屋內的少年從窗邊看到蕭段的身影,立刻高呼一聲:“大哥!”
說罷,便飛奔而出,衝入蕭段懷裏,抱怨道:“你怎麼這麼久才來?”
蕭段輕撫著少年的頭發,原本清冷的臉柔和了下來,笑問道:“大哥最近有事,月魄的武功可有進步?”
蕭段麵前的少年約十一二歲的年紀,俊秀的五官尚帶著幾分稚氣,他聞言輕笑,驕傲地抬起下巴:“先生說我最近進步了很多,可惜你都不陪我。”
此時,朱逢時從屋內走出來,冷聲說道:“公子有事要辦,小公子莫要胡鬧。”
蕭月魄聞言臉色微變,卻不敢反駁朱逢時的話,隻是怏怏地抓著蕭段的衣袖,一言不發。
蕭段又再輕撫蕭月魄的頭,輕聲說道:“大哥這次真的有事,你好好跟先生練武,等大哥回來時給你帶好玩的。”
蕭月魄雖仍有些不快,但神色卻緩和了下來。
朱逢時又再說道:“屬下和公子有事要談,小公子先進屋吧!”
蕭月魄原本有些不滿,但一對上朱逢時那清冷的視線便蔫了,他依依不舍地看了蕭段一眼,徐徐進屋。
蕭段含笑注視著蕭月魄的背影,對朱逢時說道:“他畢竟才十一歲,你別對他太嚴格了,偶爾也該哄哄他。”
朱逢時聞言搖頭,一張臉如寒冰雕琢而成,目光堅定:“倘若鑄成大業,他便要稱孤道寡,屬下不敢輕忽。”
蕭段知道朱逢時雖然對蕭月魄很嚴厲,心裏卻十分疼他。當年皇宮淪陷,朱逢時冒死把繈褓中的蕭月魄從宮中救出來,兩人從此隱姓埋名,潛居山野。朱逢時一手把蕭月魄帶大,教導他文韜武略,這份用心,連蕭段都自愧不如。
蕭段輕笑一聲,說道:“當年你教我觀天象時倒是挺縱容,如今想來,你是懶得與我計較。”
“那不一樣。”朱逢時把目光投向天際的一輪幽月,目光飄渺:“您並非嫡子,將來不會繼承皇位,屬下何必太苛刻。”
蕭段唇畔的笑意漸漸散去,聲音帶著幾分蒼涼:“是我毀了屬於他的江山,我對不起他。”
朱逢時原想安慰他幾句,卻感覺到不遠處有異動,而蕭段也神色一凜,比朱逢時出手更快,隻見他雙足一躍,向發出輕響的樹叢飛掠而去,同時一掌揮出,下手毫不留情。
此時的蕭段玉容生煞,眼中殺機大盛,然而當他越過茂密的樹叢,看見那蕊靨仙顏時,他驟然一驚,連忙撤回掌力,卻為時已晚,他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雙掌擊中冷月瀾的胸口,頓時漫天血雨從冷月瀾的口中噴灑而出,落在蕭段的臉龐,幾乎灼傷他的肌膚。
當身體撞擊樹幹的聲音響起,蕭段才驚恐地回過神來,向冷月瀾的方向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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