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30 更新時間：16-02-09 23:31
越往南走，夾雜在海風中迎麵撲來的膻腥味就越濃重，那是仿佛堆積了無數腐肉般散發的味道，直令人作嘔，事實上，已經有許多道行低的弟子伏在船舷邊狂吐了，比如說，紫陌····看得他吐成了青白色的小臉，我歎息著從懷中掏了一瓶薄荷油遞到他鼻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連著打了幾個噴嚏，頓時涕泗橫流，不過，神色也清明了許多。
入夜，每艘船都由各門大弟子帶著門下十二名弟子執火交叉巡守，我和紫陌是編外人員，所以留在鏡夕的船上，我拈了顆明珠躍上桅杆，此時無風，但船帆卻是張滿的，幾艘船同時朝著一個方向行駛而去，鏡夕正好帶了弟子巡邏到甲板上，看到我後也躍到我身邊，望著前方不遠處那片詭異的紫黑色光域，難得地皺了皺眉。
“那便是海妖之巢？”
“嗯！”
“繞不過去？”
“繞不過，隻要進入這片海域，無論是什麼，都會被吸引過去。”
“消滅不了嗎？”
鏡夕微微一笑，“在這個世界上，有正就會有邪，有神，就會有魔，這是規則！”
我默然。
直到月上中天，我們終於靠近了那座看起來形狀怪異的孤島，島的周圍散落著許多殘破不堪的船隻，想來也是試圖穿過這片海域卻被妖島吸引而來的商旅，船的主人大概都成了妖物的口中食，月亮如同病入膏肓的病人，發出了紫紅色的光，詭譎而陰沉，整座孤島似在沉睡，沒有一丁點兒聲音，就連我們的船劃過水麵的聲音，都被這濃得化不開的紫夜給吞沒了。
鏡夕發出布陣的信號，七艘大船各自首尾相連，擺成了北鬥七星的形狀，一層淡金色的光壁籠罩在船體四周，鏡夕又下令各門的七名大弟子禦劍上岸，其他門人護陣守船，我也跟著上了岸，鏡唯看到我，皺了皺眉：“你怎麼也來了，這裏很危險！”
我笑笑，正要說話，鏡冥從後麵勾住我的脖子，一臉的媚笑，“你瞎操心什麼，我家阿傾可是很強的！”說完對我曖昧地眨眨眼，我淡定地別過臉去，倒是鏡唯，又紅了臉。
鏡夕看看我們，“別鬧了，此地甚為凶險，小心點！”才說完，先前派去查探的天璣門大弟子鏡黎和天權門大弟子鏡輝回來了，二人也都是門裏經曆了許多風浪的資深弟子，此刻臉上卻俱是怪異，我不免疑惑，跟著他們朝前掠去。
不久之後，我就發現了怪異之處，這偌大一個妖島，竟隻有零星的幾隻海妖，顯然已經被處置了，小山似的癱在那裏，散發出陣陣惡臭，我的胃裏一陣不適，鏡輝卻指著那兩隻道：“這不是我們幹的。”看來有人捷足先登了，隻是不知是哪裏的英雄豪傑，也不知道，究竟是敵是友。
我們來到山腳，這座山像是由一塊又一塊巨大的岩石堆砌而成，上麵寸草不生，沿著邊上探尋了大半圈，果然發現了一個進入山體內部的石洞，這是一個天然形成的溶洞，裏麵是各式各樣的鍾乳石，這些石頭不知裏麵含有什麼，發出了淡淡的熒光，有水從洞頂滴落下來，在洞底彙成了淺淺的水流，鬼知道水裏麵有什麼。
我們俱是心照不宣，腳不沾地地飛掠而過，過了一段水路，洞內豁然開朗，石壁上熒光點點，幾十隻不大的海妖糾纏在一起卻都一動不動了，看起來像是一堆巨大的腐肉，這裏，果然是窠穴，散落滿地的還有無數灰白色的蛋，有的已經破殼而出，但顯然已經被殺死，更多的蛋還是完整的，隻是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出來了，我們依舊懸空著越過這些層層疊疊的卵，突然，前麵傳來一聲驚呼，是開陽門的鏡平，他滿臉疑惑地轉頭，
“大師兄，海妖，有人形的嗎？”
我聽到後也吃了一驚，與鏡冥一前一後地飛掠出去，看到眼前的情形，都雙雙頓住了。
那，是怎樣的一個人，或者說，是怎樣的一種生物啊····
在無數的妖屍和卵之間，有一片低窪的空地，溶洞裏的水流在那裏彙集，形成了一個淺淺的水潭，潭中的礁石上，坐著一個渾身赤裸的女子，微卷的黑色長發如同豐潤的海藻般濕漉漉地半掩住胸前的重要部位，一直蜿蜒到了坐著的岩石，她閉著雙眼，雙手捧在胸前，做出一個祈禱的姿勢，如蝶翼般透明的雙耳微微張著，不時顫動一下，她的皮膚瑩白如月，仿佛能發出淡淡的光，最奇異的是，那坐著的身子下麵，一條頎長的魚尾半伸入水中，輕輕劃過水麵，惹來陣陣漣漪·····
雪膚鴉發，唇紅如血···
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仿佛糅合了世間最極致的美麗和醜陋，聖潔與妖冶，禁欲與放蕩，純淨與殺戮·····
甚至讓我們一時無法判斷，這到底是神女，或是妖孽····
她的眼睛忽然緩緩張開，那是一雙仿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眼，如同靈界最上等的藍寶石般，柔和而清媚，她對我們微微一笑，如花瓣般的唇瓣微啟。
在這充斥了整個山洞的腥臭中，忽而夾雜了一絲甜膩的氣息，像是海風，像是蜉蝣島上攜了桃花漫天的海風，這樣的味道越來越濃，慢慢地蓋過了那些腐肉的氣息，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線仿佛從天邊傳來的歌聲，聽不清唱詞，似乎是哼出來的，又像是從嗓子裏輕吟出聲，如同幻音，每一個音調都是一隻小小的手，緊抓著人心最柔軟的部位，叫人沉溺其中。
我閉上眼，自己似乎置身於無喧殿的水閣中，父皇在我身邊彈奏著他最喜歡的名琴棲梧，初秋微醺的陽光斜斜地探入閣中，我躺在榻上，昏昏欲睡，啊，還不能睡，想再看他一眼，再看一眼他近年來過得好不好，雖然夢見他無數次，但卻從未仔細地見著他的臉，再看一眼，他似乎在笑，唇角微翹，他喚我傾兒，聲音低沉喑啞，父皇·····
曾有餘音三日繞梁，不絕於耳，這，當也是天籟吧。
~·······························································
“笨蛋傾，還在那裏傻笑什麼？不會是著了這妖女的道吧？”
一陣不合時宜的聲音闖入了我旖旎的夢境，還差一點，就一點，就能看到了····
雖然，明明知道，那是幻覺·····
我無奈地睜開眼，望著身邊半含鄙夷與嘲弄的鏡冥，尷尬地摸摸鼻子，什麼時候，我也要靠幻覺來見到他了···
“你，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會，怎麼會······”那坐在礁石上的女子頓時瞪大了眼睛，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我們。
“鏡輝鏡輝，這地方真惡心，嚇死我了！”鏡平一頭撲進鏡輝懷裏，腳不沾地地掛在他高大的身軀上，隻是臉上倒是沒什麼害怕的樣子。
女子：·······
“天魔幻音怎麼會對你們不起作用·······”女子像是在發問，又像隻是在喃喃自語。
“阿傾，你剛才看見什麼了，笑得一臉傻樣？”鏡冥斜眼看我。
我：······
女子：·······
“不可能，不可能，我還加了傾城淚，你們不可能不被蠱惑····”
“師兄，這裏好像全都是卵啊···”鏡唯繞了山洞一圈，穩穩地落在離地一尺的劍上。
鏡夕四下看看，點點頭。
女子：·······
“我說你們，本公····姑娘，好歹也問了你們這麼多，你們答一句會死嗎？”
絲毫不雅的言語從夢幻般美麗的人兒口中說出來，令大家都頓了頓，這才轉頭看她。
“話說，這裏為什麼會有鮫人啊，大師兄？”
鏡平掛在鏡輝身上，一臉的好奇寶寶。
那鮫人的臉頓時變得通紅，不知是被氣的還是羞的。
“本姑娘可是滄海城的第一美人，天魔幻音也是練到了第九重，你們還長眼睛嗎？居然連看都不看一眼！！！”
我們：········
頓時腦補了紫薇出場的畫麵，那才是····
妖孽橫生，媚意天成····
眾人都默默地在心裏搖搖頭，望著眼前氣鼓鼓的小姑娘，滿眼的慈眉善目——姑娘，和那隻千年老妖比起來，你還太嫩了·····
鏡夕好脾氣地笑笑，抱拳施禮，“我等是北落星門弟子，船行路過此地，不知姑娘在此，多有打擾，還望見諒！”
我和鏡冥相對一眼，不愧是大師兄！
那鮫人神色這才稍有緩解。
“聽聞海妖時常為禍鮫族，這些幼妖和卵都是被姑娘····”鏡夕稍稍頓了頓。
那女子冷哼一聲，傲然地看著這片壯烈的戰場。
看來這滿山洞的腐肉堆積成山，蛋液肆意飛濺都是她的傑作無疑。
真是太血腥，太暴力了！
關鍵是，太惡心了····
鏡夕不著痕跡地皺皺眉，盡管我們進來時就瞬間封閉了六識，盡量排除了外來的一切幹擾，眼前場景，不過是腦中的成像，但這樣極富衝擊力的場麵還是太令人····
幸好紫陌沒跟進來，否則一定會吐死的。我突然由衷地佩服眼前的這位女子，她是怎麼做到能在這樣惡臭滿天，妖屍滿地的場景中帶著欣賞的眼光和純真的表情心滿意足地唱歌？難道鮫人沒有嗅覺嗎？
鏡夕忽然回頭望了一眼洞口，鏡輝的神情也淩厲起來。
“它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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