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24 更新時間：17-10-08 16:21
梁伯沒有說錯，他真的帶羅明走了，並且在很多年裏羅明就沒有回來過這個地方。羅明要走，誰也是攔不住的，不管是王秀花也好、王英也罷甚至是阿珍。阿珍一直對侄嫂是有愧疚的，她沒有好好地照顧過羅明，說實在的她自己都照顧不過來自己了。不知道是有幸還是不幸，阿珍在羅明出事的那些日子裏常往醫院跑，起先是以為自己婦科病，但後來查著查著才發現是有了暗病，不用想誰都覺著應該是石頭這風流鬼自己造了孽還拿屎盆子往阿珍身上扣，但誰都忘了，石頭常常出去采蜜不在家，阿珍也不常往來羅家。可村裏人遇到和阿珍吵架總會罵她“表子”，這就跟明鏡似得大家心裏有數，石頭不要臉，阿珍也不是個善茬，她自己也搞破鞋，明裏暗裏不知道幾個了。
所以阿珍那段時間往來鎮上醫院無非也是在為自己的病，怎麼發現的呢？還是因為石頭走了，兒子平日神出鬼沒的，自己能打發的日子也就那點兒狗屁倒灶的事兒了（阿珍從來不用做農活兒）。但阿珍聽說羅明要走，謔，還是聽自己兒子說的，王峰怎麼知道的？那他真的是癡情了，一到晚上就在羅明家附近活動，可他不知道梁伯當天晚上來的時候羅明已經自殺了。準確點兒，在他往羅明家的路上趕得的時候，其實羅明自殺了，他並沒有比梁伯早到多久，所以他不知道後麵的事兒。但又聽說羅明再次進醫院了，他隻怕又是自己那次太厲害了。正想一直往這邊的動靜看看，但後麵就看出來了梁伯帶著羅明回家收拾東西就要走，後頭還跟著王秀花和王英。他趕緊的就跑回家和自己老媽講，讓她去留一留。
接著就很奇怪了，自羅明媽斷七之後沒再次出現的阿珍出現在羅家大廳，王秀花和王英都看傻了眼，“我聽說小明要走了，我來看看。”阿珍不管其他人的眼光直接就跑到自己的侄子眼前，摸著他的頭，眼眶不知道怎麼的就流出了眼淚，不曉得這眼淚哭得是自己那看不好的毛病還是哭這離別之痛。總之，斷不會是為了那點兒血緣吧，倒是阿珍也做得地道，和羅明囑咐幾句，就拿來五十塊錢來讓他收著，“你就當做小姨的一點心意，收著。”羅明自是沒有拿，但阿珍堅持硬塞在了他的衣服口袋裏，她也沒有問為什麼要走。隻是看到了梁伯，說了句：“梁先生，麻煩了，謝謝你照顧小明和小逸，我羅家珍這輩子感激你！”說著又給哭上了，梁伯權當她是舍不得自己的侄子走，寬慰了兩句：“我這是應該的。應該的。羅明和羅逸還是會回來看你的。”
“哎哎哎”
王秀花和王英都沒去理會阿珍碎碎叨叨和梁伯哭說，她倆對阿珍可沒什麼好感，特別是王秀花，這人從做姑娘家開始一副好吃懶做型，不過是嫁了個“好”老公。說是信神佛，可做出來的事兒一點兒都不那麼有佛心。她更願意和羅明說兩句，她是真的有點兒不放心羅明去那麼遠的地方，一去不知道何時才能見。臨到離別，心裏難受的感覺不亞於鬱瑉去了俄羅斯，都像是自己的孩子，這感覺絞心的疼。或許她也要選個時間去南方看看。
王英一直默默地站在邊上看著羅明，她想把他的一切都看在眼裏，一顰一笑。王英站著就顯得她的肚子是大了好多，看著比之前羅明見到的時候還要鼓出來許多。羅明望著她的肚子，輕輕地上去觸摸著王英的肚子，他笑了，這是他從母親的事情到現在為止的第一個笑容，那是真的發自內心的笑了，因為他感受到了他的觸碰，裏頭的小東西像是有感應一樣也回應了他，那感覺，你說不清，那像是生命的律動，這話真的沒有錯。總之他有驅散陰霾的能力。
他驚喜自己還能感覺到這樣美好的東西，羅明顯然有點兒激動了，他停留在王英肚子上的時間有些久，撫摸著那還沒有出世的孩子。王英沒有打擾羅明的意猶未盡，她希望他快樂，即使她能做的隻有那麼一點點，長久的站立讓孕婦踉蹌了下，羅明緊扶住她，才意識到應該讓王英坐下來，他們相互間微笑著。
離別的感情也很複雜，特別是當自己死而複生的時候，他忽然害怕離開和失去。以前羅明覺得自己可以放下一切，那種無畏的感情是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可現在他不想那樣隻服著命運，命裏順受著所謂上蒼給我的一切就是這樣，我本該受著也無力反抗，默默地承受命中注定該去接受這一切的苦難、幸福或者是死亡。
“你沒有想要改變命運嗎？”那是梁伯在他醒來之後，在他不願溝通和交流後說的第一句話。
羅明不懂梁伯在說什麼，因為他不明白什麼是所謂的“改變命運”，難道命不應該是你給我什麼我就該受著嗎？誰都逃不過命中注定的。
“但，你可以去改變，至少自己選擇。”
選擇是不對的。（我的選擇都是錯的）
“你還是一直在選擇反抗，如果你沒有，你為什麼要私奔？”
他我喜……羅明寫不下去字了，放下了筆，可梁伯知道他想說的是“我喜歡他”
梁伯對羅明講了很長一段時間，解釋為什麼自己要選擇這一切，而這一切的選擇並不是都是錯的，隻是自己追求著本心。
“倘若真的是接受了命運，為什麼不和王英結婚呢？那是你母親的願望。”
我是錯選擇（我的選擇是錯的）媽就不死（我媽就不會死了）
“不，那你就害死了王英也讓自己不開心。鬱瑉也不開心。最後是鬱瑉死了呢？”
不行，他不死。
“所以你的選擇是沒有錯的，你隻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你沒有錯。”
媽也不死
“她生病了”
“不能怪你，不能是你的選擇錯了。”
之後梁伯沒有在和羅明繼續交流下去，這隻是他開導羅明的第一次溝通，梁伯心裏很清楚，這孩子比羅逸聰明很多，他母親無形當中教會了他應該要怎麼掌握自己的人生。他隻是一時膽小，迷失了自己，沒有想通“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反抗命運”，如果他不反抗是不是悲劇就不會發生，人們都會好好的？他也許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但他很明白自己不要什麼。
在醫院的一兩周裏，幾乎梁伯每天都要和羅明交流，即使隻是閑談，隻是描述自己生活的城市，隻是講著生活應該有的無限可能。羅明很驚訝梁伯為什麼知道那麼多的事情，他對雖然對梁伯描述的那個城市的一無所知，可他覺得那裏很美好。
“你弟弟常去學校圖書館看書”
“你想讀書嗎？”
“你想在學校裏和同學們一起上課下課嗎？”
羅明沒有見過學校和課堂，那對他來說是一個遙遠的奢望，他母親不讓他去上學，他更加不知道圖書館是什麼。他沒有很多書，他的書都是弟弟和鬱瑉的，但他想看更多的書，想要知道世界上的其他人在對發生的事情做著什麼。
“你想見到這個世界的另一麵嗎？”
“你想聽到這個世界的聲音嗎？”
羅明沒有離開過這座農村，也沒有離開過這個鎮，他最遠的距離隻不過是到過省裏，那還是玉米帶著走馬觀花，沒見過更加多新奇的事物。如果人生有一萬種可能，有千百來種欲望，那麼這一生之中羅明最渴望的是“聽到”。
梁伯無疑打破了他心裏的最後一道防線，他想聽到這個世界的聲音，哪怕那隻是一個渺茫的希望。但這個人說，有，那或許就會有。因為從來沒有一個人給過他這個“希望”。
“滴滴滴”西登的車如約而至地停在了羅家門口，打斷了所有的人既定軌道。不論是舍得還是不舍得，你總是要放手讓人走的。不管是留戀還是忘記，既然做出了選擇，就要走下去。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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