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534 更新時間：16-02-29 18:20
通過一段時間的觀察，楚熠越來越欣賞段芷然——處事態度沉著冷靜，思維條理清晰又擅於變通，分析能力強，理論知識過硬，上手能力精準快，還有耐心和責任感。是塊好材料！看著他，楚熠仿佛就看到了學生時代的自己。
“你們有沒有想過以後要進什麼科室？”一日午休時，楚熠對著七個實習生問道。
除了段芷然，其他幾個學生都先猶豫了一下，然後回答得圓潤而討巧。楚熠見段芷然沒說話，更加添了興趣，又追問道：“芷然？”
楚熠稱呼其他實習生時都用全名，所以這聲“芷然”顯得又為突兀，這使得其他學生都愣了一下，楚熠這才發覺自己順口就免去了段芷然的姓氏，心裏不由嘲笑自己真是一點也不懂隱藏平衡這種教學之術。果然，楚熠的這聲“芷然”立刻把餐桌的氣壓生生地壓低幾個卡帕。
段芷然也同樣一愣，但他一如往常微笑著開了口，語氣平穩：“這個我還沒考慮過。”
“還沒考慮過？”楚熠更加好奇了，他也顧不得其他孩子的反應了，身子微微朝著段芷然的方向傾了傾，雙手抱臂撐在桌上，對段芷然說：“你應該好好考慮一下真的。你資質很好，早點定下方向可以方便你有目的的深造發展，以後一定是那個領域的翹楚。”
然而段芷然被楚熠說得有點不好意思，雖然他的確極力表現了，可當楚熠真的這麼肯定他時，他卻有些心虛，勉強鎮定了自己，笑著直視楚熠的眼睛，可是看著看著卻走了神。
段芷然的反應出乎楚熠的意料，因為楚熠覺得如他這樣的人應該能應對這種突如其來的盛讚的，可是這個男孩顯然因為不好意思而變得局促，雖然這樣生澀的局促才更顯可愛。楚熠一直專注地觀察段芷然麵部神情微妙的變化，發現他並未有任何驕傲的神色，反倒是強迫自己收斂了害羞才抬起頭來直視自己，還有些發愣。
“怎麼了？”楚熠問。
段芷然這次回過神，一瞬間經過他眼底的情緒讓楚熠更加摸不透看不清，“對不起，我剛才眼睛有點疼。”說著，段芷然急忙拿手揉了揉眼睛。
“哦，當醫生很累的，你們可要平時愛護自己。”楚熠笑笑：“下午按照上午的工作來，我不帶你們了，如果有事到三樓1405找我。”楚熠說完起身，抬起腳步時又看了一眼段芷然，注意到他白大褂底下穿得很單薄，於是就說：“雖然醫院有暖氣但是也不該穿得這樣少，如果不注意感冒了很容易和病人交叉傳染，以後注意保暖知道了嗎？”
1405的病房裏，空調的溫度高的讓方玫受不了，除了葉瑢，他隻穿著白棉T恤，現在懶洋洋地歪在躺椅上，手裏拿著一本書，可一瞧那模樣就知道是心不在焉得很。方玫在給他切橙子，午飯時候葉瑢瞧著飯菜都沒胃口就說不想吃，她可是好勸歹勸這公子哥兒才勉為其難喝了一碗骨頭湯，可喝了湯後這公子哥兒又說嘴巴裏還有一股湯的味道，氣味難聞想喝點茶水解解這味，他如今在用藥怎麼能喝茶水呢？方玫她自然不敢，然後這小公子立刻不樂意了，一定要吃點什麼祛這個味，方玫見他有水果就給他洗了一個蘋果，可是這公子哥兒卻說蘋果雖然香但是經不得人的口氣，果香一入口就和口氣混上了反而更難聞，於是要方玫給自己切橙子，而且要把橙皮也去了然後切成瓣給他。
方玫弄得一手的汁水，她正剝得仔細，楚熠就進來了：“喲，好香！”楚熠一進來就說：“我好久沒吃橙子了，來，也給我來一片。”說著就拿起牙簽戳出一塊來。
葉瑢一看楚熠來了，立刻把書甩到一邊，剛要起身過去，一轉念又急忙拿起手邊的開水灌了一口，燙得他眼淚都滾出來了，嗆得又直咳嗽。
“你看你！”楚熠立刻接過水杯，一邊拿著麵紙給他擦臉。
葉瑢邊拭著眼角邊說：“你怎麼每天都這麼晚！”然後看見方玫坐在那裏扭著頭看著他們，見他目光過來了又回過頭去開始慢慢吞吞地剝橙子，就大聲說：“方玫，差不多就行了，你出去休息吧。”
可方玫卻也不看他，自顧自地說：“楚醫生好像也要吃，我又剝了一個還沒完呢。”
“都說差不多就行了！”葉瑢立刻不耐煩起來：“楚醫生的我來剝就行了，你把那盤子拿過來給我。”
可方玫還真就擰了起來，她有點強得不識趣：“楚醫生的東西小葉公子怎麼好親自動手呢？您是病人也是客人。還是我來的好。”
“方玫？”楚熠奇怪為何方玫突然變得如此古怪，心道無論如何還是安撫為上，於是按了按葉瑢的肩膀，自己走過笑著說：“幸苦你了，我不用吃，好了，你去休息吧？”
方玫聽了，動作頓了一頓，然後估計也覺得自討沒趣，蔫兒幾秒，隨後也不看他們，猛地站起來，動作之快用力之大都把椅子給帶倒了，可她也不去扶也沒說任何話，大步就甩門而出。
“她怎麼了？！”葉瑢見她氣勢洶洶地離開後，簡直不敢相信，大聲問。
楚熠微微蹙眉彎下腰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然後端著果盤，走回葉瑢麵前，又展開笑容對葉瑢說：“吃完水果，我們出去走走吧？”
見葉瑢張開嘴巴也不動手，楚熠就挑了一塊往他嘴裏一送，葉瑢吃了一口就皺眉：“怎麼那麼酸？”說著就推開麵前那被楚熠端在手裏的盤子，用手撐著從躺椅上坐直，說：“不吃了，走！穿衣服散步去！”
氣溫很低，又是要下雪卻未下的天色，那種憋著氣的、濕氣濛濛的冷灰色。
楚熠感歎道：“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居然馬上要過年了，你剛來時，天還是溫暖的呢。”
葉瑢勾著楚熠的手臂一坡一坡地走著，聽了似乎也頗有感觸，不過心裏卻打了個咯噔。
“你今年過年怎麼過？”葉瑢問。
楚熠說：“也和平常一樣吧。”
“那你家裏？”葉瑢有點好奇，楚熠從來沒有提過自己的家人。
“我爸在外國呢。”楚熠說，“那你呢？還是好好和你爸媽溝通溝通吧。”
“沒用的，你又不是不了解。”葉瑢回答，“再說從小到大我最想逃開的就是他們了。”
楚熠當然是知道的，隻不過對於楚熠而言他畢竟有責任來開導葉瑢，他才十九歲，很多時候處理事情還是太過意氣用事了。可是他卻又找不到任何話能勸上葉瑢一句，因為任何話又都顯得矯情虛假，他下意識地攬緊葉瑢，似乎是怕臂彎裏的這個人受凍一般，他也不知為什麼，尋思了半天應該說些什麼勸解的話，可最後脫口而出的卻是：“等你痊愈了，搬到我那兒去吧。”
葉瑢瞬間瞪大了眼睛，眼睛裏先是滿是喜悅可瞬間又憂慮重重，楚熠說這句話時的臉是那麼溫柔真誠，這句話又是那麼溫暖感人，他當然毫不懷疑楚熠的真心。可是憂慮，一種忐忑不安的憂慮絲絲地向他纏了過來。
“怎麼了？”楚熠問，他覺得葉瑢神色有異。
“我——”葉瑢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有些語塞。
楚熠心下一驚，問：“你擔心什麼？”
“你不怕我是你的負擔嗎？”葉瑢看向楚熠，“他們會切斷我一切生活來源的，或者從這次過年開始他們就會這麼做！而我就什麼也沒有了。”
楚熠聽了哈哈大笑起來，頓住腳步，抱起葉瑢的額頭：“你難不成還能吃窮我？難不成我家裏還容不下你這尊小佛？你要真是於心不安，以後在某些方麵上勤快點不就可以了？”說著另一隻手輕輕地、快速地拍了拍葉瑢的屁股。
葉瑢瞬間臉通通紅，他一把推開楚熠，罵道：“流氓！我剛還感動呢！結果你倒想這方麵了！從現在起，你別跟我說話！”
楚熠當然是忍不住開了個半真半假的玩笑，見葉瑢臉紅成這樣又覺得可愛非常，可葉瑢因為堵氣脫開了他的手這讓他立刻擔心起來，急忙上前扶去，說：“別鬧，又滑倒了該怎麼辦？”葉瑢這才又遞過手去任由楚熠拉住。
段芷然在病房裏的窗口前久久地站著，一邊的小高叫了他幾次卻不見他回頭，就走過去瞧他。隻見他麵色平靜地凝視著窗外，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樓下是醫院的花園，恰巧一對人影從的枯樹林下走了出來。
“咦？這不是楚醫生？這麼冷的天他還在花園裏？那人是誰？難不成就是那個特殊的病人？是一起在散步嗎？”小高問。
段芷然笑著點點頭，然後看向小高：“感覺天要下雪，那樣不錯，下了雪後，空氣會特別清冽。”
“難不成你這麼看了半天窗外就是在想這個？”小高心覺好笑，他拍著段芷然的肩膀說：“得了！快收拾去吧，可以下班了。”
段芷然一看手表已經過了點，不由抱歉地笑了笑。
等兩人風風火火地取了自行車，段芷然瞬間就翻上車座，一腳就踩開了，小高從後麵趕上這才問上一句：“剛才賴在窗口不走的也是你，現在撒開輪子往前衝的還是你！見女朋友去啊你！”
段芷然笑著看了一眼小高，雖然迎麵過來的冷風吹的小高兩眼朦朧而段芷然又被圍巾口罩蒙住了大半張臉，可是那一笑，那一對笑著的眼睛卻生生地把這圍天罩地的寒風撕了一個口子，從那口子裏居然灌出來一段撥人心弦的暖流來。小高幾乎癡住，差點就跌下自行車來，好不容易穩住自己迎頭再趕上時，隻聽段芷然從風中飄過來：“你這麼揶揄我我卻不生氣，大概是覺得就算你說出什麼尖銳的話來那都是善意的吧！”
頓時小高感覺肺腑一熱，眼睛不停地往他的方向飄，幹咳了好幾聲，大聲說：“你別這麼文藝兮兮行不行，大冷天的說話都能把人凍死！”然後拚命穩住自己的目光，腳加速踩了好幾下，急趕慢趕才超過了段芷然。
“你到底這麼趕是去哪兒？”兩人到了段芷然租房的花園小區門口，不下百次地又重新打量了一遍那氣派華麗的小區正大門，小高又忍不住問。
“反正不是什麼好地方。”段芷然說：“不過對我來說意義重大。改天請你來我家玩吧？明見！”說完他向小高揮揮手，一溜煙地消失在拐角處。
小高卻在原地愣了一會，他覺得人生真是好奇妙——大學七年，醫學生的生活異常苦悶，那時的他像多數人一樣都是一心紮在讀不完的書本做不完的實驗和高昂的學費和充滿壓力的未來中，可是有那麼一人就是段芷然，那個被各種斑斕離奇的流言蜚語纏繞的另類，那個受盡教授歡心從來不擔心考試的才子，那個小高一度深覺這輩子也不會與他有任何交集的人，這個人如今卻在一個頗為高檔的小區門口向自己發出了一個做客的邀請。小高心情激動而好奇，雖然不知道改天到底是哪天，不過他卻是整個醫學院的學生中唯一獲得能走進這個神秘人物家中的人。他輕快地一踩踏板，不禁吹出一聲口哨，說真的，他們兩人住的地方也不算遠嘛！他認真地想道。
可段芷然並沒有回家，他隻是把自行車停在了地下車庫裏，然後又走回地麵往小區的東大門那裏走，才到了東大門就瞧見那個人在那邊不耐煩地抽著煙。
“你倒是戴條圍巾啊。”他走過去說，往地上一瞥，好幾個煙頭，說：“你來得太早了。”
那人瞧見他後看上去很高興，扔掉了手上的煙，腳習慣性地踩了踩，一手扔插在口袋裏，脖子冷得有些瑟縮，“你也不問問我冷不冷。”
段芷然微微揚起一邊的嘴角，自顧自往小馬路邊走，那人跟了上來，聽見段芷然的聲音輕輕地從風裏飄過來道：“活該。”
兩人打了的士來到那人家樓下，一路都無話，直到進了那人的家門，那人瞧見段芷然還是那樣默不作聲地脫了大衣鞋子自顧自往裏走心裏便有些憋不住，“其實直接去你家不是更方便嘛……”
那人說得很輕，可是段芷然還是聽到了，等那人跟進屋子來時已經瞧見他麵色有些不快，那人便有些慌亂，咳了咳，急忙問：“咖啡還是熱可可？”說著就往廚房走。
“嚴生。”
那人回頭，段芷然的表情他看不透，生氣了？他要說什麼？
他在等著他說話，可是段芷然卻沒繼續說下去，隻是擺了擺手，“熱水就好。”
一場亂夢醒來，房間內昏天黑地的。段芷然翻了個身扭開了台燈，這邊方才還摟在自己腰間的手立刻就收了回去。
“你沒睡嗎？”接著昏黃的光源，段芷然回頭看手的主人。
嚴生的雙眼有些充血，神情也很拘束，他咳了咳，“我不困……你餓嗎？我叫外賣吧？”說著就要起身，可是手臂卻一把被段芷然拉住——
“你是清楚的吧？”段芷然的神情看上去多麼清明，聲音也清淩淩的，“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不用了。”嚴生低垂著眼，手臂立刻就被鬆開了。
“我回家了。明天見。”段芷然說著就起身穿衣服套褲子，不過多會，家門就被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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