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91 更新時間：16-02-23 16:35
調查兵團的隊伍是在約莫半個月後返回來的，回來的時刻是臨近傍晚的時候，整幢大樓裏到處都是嘈雜的人聲和紊亂的腳步聲。盡管很吵，但樓內的氣氛卻顯得有些壓抑，就好像有什麼沉在半空中，讓人感覺特別不痛快，想大聲開口宣泄都不能。
到了晚上的時候，調查兵團的大部分隊員都集合在訓練場，為此次在牆外調查中犧牲的同伴進行悼念儀式，接著是點火儀式，燒掉那些沒有被人領走的殘骸。
調查兵團裏的人，有些是有父母或者親人的，有些則是早已失去了一切。對於在任務中不幸犧牲的隊員們，兵團裏會有人負責通知相關的親屬來認領屍體，剩下無主的，則由兵團的眾人火化送走。
訓練場位於調查兵團本部大樓後方的不遠處，場地非常寬闊。當晚的月空之下，所有在場的調查兵團隊員挺直身軀，沉默著，眼裏映射著熊熊燃燒的火焰，那些火焰帶走了他們的同伴，也將還沒有完成的遺誌留下給存活著的他們。
位於列首的利威爾握緊雙手，看著站在大家麵前的艾爾文，讀著一個又一個已然逝去的同伴們的名字。
自由之翼，向往自由，為人類尋找自由，然而，在飛向自由的同時，也撲向死亡。
所有人都被迫著習慣麵對這樣周期性的大量死亡，隻是無論麵對過多少次，依舊沒有一個人會麻木於這樣的死亡。
生命太過沉重，一旦背負起來，就卸不下去。諷刺的是，那一條條沉重的生命，在那些巨人的麵前是如此的脆弱與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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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托拉伸頭，往房間裏探了探，隻看到少年一個人坐在沙發上，一手支著下頜，一手百無聊賴地翻著書。
“雲雀……”她朝著人喊了一聲。
聽到她的聲音後，翻書的少年停了下來，而後丟下手中的書籍，慢慢踱向站在門口的人。
佩托拉想不到他會起身朝自己走過來，“兵長……他回來了嗎？”她擔心地問道，距離點火儀式完結已經兩個多小時，現在都快深夜了，她好像還沒有看到自己上司的蹤影。
那個矮子？
雲雀恭彌略微費神想了一下，似乎從他們回來後就沒看到那人踏進過屋內，“沒有。”他瞥了一下佩托拉有些擔憂而又夾雜著悲傷的表情，回答道。因為周圍太過吵鬧，導致他都不能休息了，負責念書的那人又不在，他自己隻得胡亂地翻著。
“這樣啊……那估計還在訓練場吧……”佩托拉聽了，若有所悟地喃道，“兵長的樣子或許有些可怕，他要是這幾天心情不好，就麻煩你忍一下了。”她轉而向雲雀恭彌說道。
雲雀恭彌沒有回話，隻是看著她，似是等待她的解釋。
“這次外出任務比以往的危險，犧牲的同伴也較之過去要多，就連艾力克都犧牲了。”她低著聲，難掩悲傷地說道，“這也是利威爾班第一次有人死亡，我想兵長會很難過的。”麵對少年詢問的眼光，她語拙了，隻好簡單地概述了一下情況。
雲雀恭彌看了她一眼，而後伸手，從衣服裏摸出東西，給了她。
“這是……”佩托拉被他的舉動犯糊了，看到掉落在手掌中的一些鈔票後，她著實被嚇了一跳，不知道他哪裏來的這麼多錢。
雲雀恭彌什麼也沒說，跨出了門外。
佩托拉望著不知道此刻要去哪裏的少年，迷惑不已地愣在門口。
深夜的時候，白晝時偌大而空曠的訓練場更顯得空大，冷寂的明月懸掛在蒼茫的夜空。空曠的場地中，有一道黑影投射在地麵上，一動也不動。
四周很是安靜，隻能聽到細微的蟲鳴之聲，空氣中還彌漫著些許餘火的味道，夜風吹過，將蜉蝣在半空的細灰吹遠。
“喂！我說三更半夜的，你站在這裏做什麼？”忽而，月色下多了一道人影，明冽幹淨的聲音顯得異常清晰。
原本紋絲不動的人影，在聽到聲音後，眼珠子轉了一下，略略抬頭看著站在自己麵前大約三米之遙的人。
雲雀恭彌望著沒有回話一副沉默狀的男子，細眉微皺。
“我說過，等傷好了之後，就把你咬殺的。”一會後，他對著男子繼續說道。
利威爾聽到，冷冷地回了一句：“我這個時候沒空理你。”他現在心情不好，這家夥有多遠就滾多遠。
雲雀恭彌冷嗤一聲，“我要咬殺人的時候，才不管對方是否有空。”沒空？那還像隻野鬼一樣站在這裏，準備過夜了？
利威爾剜了他一眼，滿臉的戾色。
雲雀恭彌緩步走到他的跟前，站定後，右手手臂一抬，隻見銀光一閃而過，手上的拐子冷不防就朝著對方的臉龐抽過去。
利威爾的反應極其迅速，舉起手臂就擋住浮萍拐，身體趁勢向後滑出兩步。
“哇哦，原來你還有點反應嘛。”雲雀恭彌譏諷地哼道，“那正好，快點動手吧，把你咬殺完我就趕緊去睡覺。”
利威爾瞪著眼前這個任性而又不按理出牌的少年，他現在最不想見的就是這個混帳。
雲雀恭彌才不管他是怎麼想的，左手攥緊拐子，手一揚，衝著對方的右肩就是狠狠地斜抽下去。
“唰”的一聲，鋒利的刀刃被人迅速抽出，將攻擊的拐子架住，止住它下一步的落勢。利威爾從刀鞘中拔出刀後，右手反手一提，薄利的刀刃生生咬住拐子。
見利威爾使用武器了，雲雀恭彌膝蓋就是一曲，下一秒向對方的腹部頂去，看到目標翻身後退避開了自己腳部的攻擊，他站直身軀，雙手隨意地握住拐子，沒有再進攻，隻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對手。
利威爾手腕一轉，將刀插在地麵上，接著兩手摸上腰間，“哢啦”的一聲將身上的立體機動裝置瞬間卸了下來，一雙利眼直視著站立不動的好鬥少年。
“你再不認真點，可是會死的。”雲雀恭彌揚眉警告道，一說完，就提起拐子向著利威爾攻過去。
金屬撞擊的聲音持續不斷地響起，兩個人影在訓練場上你來我往地交錯移動著，隨著身影的變化，半空中不停滑過銀色的光芒，宛如驟然流逝的星光。
手臂傷勢完全恢複後的雲雀恭彌，出手攻擊的速度非常快速敏捷和狠絕，利威爾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著。在一番不短的較量之後，他才發現眼前的這個少年比自己預想中的還要可怕，一招一式那叫快狠準，出手的時候似乎完全不用腦袋思考，身體內仿佛烙印著戰鬥的本能，自己稍不留神就會被對方擊中。
看到迎麵而來的腳踢，利威爾舉起左手，疾抓住雲雀恭彌的腳底，手臂一扭，將它拽到自己的跟前，但是對方的身體卻在半空中順勢旋轉了一下，然後揚起另外一隻腳踢向他的腦門。
腳風撩起臉側的頭發，利威爾頭一歪，晃過攻擊，雙手隨之舉起，格擋住雙拐後追而上的攻擊。
“哢”的一聲輕響，光滑的拐子表麵倏然露出一個隱藏鉤，恰好卡住了利威爾砍在上麵的刀刃。
“這樣無趣而沒有戰鬥意識的你，和那些草食動物一樣，實在讓我提不起一點咬殺的興致。”雲雀恭彌兩手交叉持著拐子，雙臂持續施力壓向對方，鳳眸一斂，然後語帶失望地說道。
利威爾先是被少年拐子裏滑出的隱藏秘密一驚，而後又被對方的話一愣。
雲雀恭彌沒有給他絲毫回神的機會，手肘下壓，手指一動，將雙拐向內側快速旋轉，緊接著兩臂往外展開，拐子就朝著他的下頜掃去。
利威爾的腳跟剛後退一步，雲雀恭彌右手的手腕突然往回拉，手上的拐子回轉過來，“啪”的一聲結結實實地抽在了男子的臉上，腳下同時如疾電一般重重地踹上了對方的腹部。
利威爾反應不及，整個人如斷線的風箏一樣向後跌去，然後“砰”的一聲落在地上。
雲雀恭彌收起拐子，睨著躺在地上不動的男子，譏誚地說道：“喂，你仔細瞧過自己現在這副喪臉嗎？真是難看極了。”這個人的表情，就好像他在走來的路上遇到的那一些人的表情一樣，讓他看了就生厭。
說罷，雲雀恭彌懶得再看利威爾一眼，踏著月色離開。
像刀鋒一樣冰冷的月光灑在利威爾的臉上，他隻覺得臉頰是痛的，嘴角還嚐到一絲血腥的味道，腹部也是發痛的，地麵很髒，但他卻沒有起身，隻是無言地躺著，直愣愣地望著頭頂上殘缺的月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眉頭略微舒展，然後握緊手上的利刃，挺身躍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
真是難看到家，竟然被一個小鬼如此教訓了。
他摸了摸破皮而流血的嘴角，用力抿緊。那個可惡的混帳，下手還真是毫不留情。
感覺到身體不再那麼沉重，利威爾邁開了腳步，離開空寂無人的訓練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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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利威爾在半夜洗完澡後才返回臥室內，看到床上早已躺著的人，他走了過去，然後坐在床沿，背對著床上的人，默不作聲。
屋內非常安靜，沒有一丁點的聲音。
半響之後，利威爾轉過身，盤腿坐在床上，望著眼皮底下仰麵閉著雙眼的少年。
“你，目睹過持續不斷的死亡嗎？”觀察到對方的睫毛在微動，他麵無表情地低聲問道。反正少年又沒睡著，他這樣應該不算擾睡吧。
利威爾不知道為什麼要問少年這樣的話，隻是想開口說一下而已，至於對方是否回答，已經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許許多多同伴的死亡。”他微微舉起右手，攤開，盯著手心，似乎還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殘留在上麵的灼熱的鮮血。明明已經看過很多的死亡，但還是無法坦然麵對。這一次，他還失去了追隨著自己的重要手下，連一手或是一足都無法帶回來。
明明一直以來都在不斷地努力，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了，卻依舊無法保護住同伴。加入調查兵團以來，利威爾第一次深刻感受到自己的無力。也許在哪一天，他身邊的同伴和手下會一個個死去，隻剩下他自己。這個世界太殘酷了，每一條鮮活的生命在殘酷的現實麵前宛如螞蟻一般渺小和無足輕重。
沒有等到回話，這在意料之中。利威爾停頓了一下，剛準備繼續往下說的時候，耳邊卻意外聽到了聲音。
“他們雖然是草食動物，但可是沒有那麼容易被別人咬殺的。”雲雀恭彌稍微睜開雙眸，斜眼看著坐在旁邊的男子，腦海裏不由得想起在另外一個世界裏頭的那幫人。雖然他們不如自己強大，但是要讓那些人死去的話，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草食動物的生命力有時候還蠻驚人的。
“在巨人麵前，死亡是家常便飯。”利威爾不知道他話中所指的“他們”是另有所指，於是自然地接過話，出聲提醒道。
真是雞同鴨講。
雲雀恭彌一聽，就知道對方誤解了，但他也懶得再費唇舌多做說明，即使說了那幾個草食動物的名字，這矮子也是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說了等於白說。
“反正我很強，才不會像草食動物那樣輕易死去。”雲雀恭彌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欠，然後慢慢說道，夾雜著睡意的聲音聽入耳，有種恍惚的暖意。
利威爾聽到他如此大言不慚而自信的話語，不由得怔住了。
這家夥，就不知道“謙虛”兩個字是怎麼寫的嗎？
腦海裏如此想著，利威爾心裏卻是驀然一陣輕鬆，唇角一動，剛想咧嘴笑開，卻被上麵的傷口阻止了。
“你要是再嘰嘰喳喳地沒完沒了，我就立刻宰了你。”瞥到男子似乎想要再次開口說下去，雲雀恭彌隨手摸出拐子，將它戳在對方的腹部，哼聲警告道。不得不說，男子現在這副傻子一樣的蠢臉，比之前在訓練場看到的死氣沉沉要順眼了一點。
利威爾也不還手，隻是放鬆著身體，任由雲雀恭彌戳著，雖然對方的拐子戳得他的腹部又隱隱作痛起來。
嘖，這樣子看起來實在蠢斃了。
雲雀恭彌看到他沒有任何反應，拐子戳了幾下後就召回，然後幹脆地翻過身，索性來個眼不見為淨。他還要睡覺，沒空陪這個蠢人聊個不停，剛才那兩句話就算是額外的施舍吧。
利威爾看到雲雀恭彌罷手後就背對自己，眉頭不禁一揚，坐了沒一會，他也隨之躺下。
過了一刻左右，他由仰躺變成側躺，盯著身邊的少年，遺憾的是他隻能看到對方的後腦勺以及一頭略顯淩亂的黑色碎發。
“左側臥睡對身體不好。”利威爾舉起手指，戳了戳某人的背，善意提醒道，希望對方可以轉過身來。一個多月的同睡生活，讓他知道少年有著正麵仰睡的習慣，偶爾會右臥。
可惜，被戳的人完全不理會背上的手指。
見對方沒有反應，利威爾不死心，又輕輕戳了幾下。他忽然有點想看少年那張臉，盡管他之前經常對著這人，看得無比的厭煩。
下一瞬間，一個肘擊毫無預兆地後拉，朝著利威爾的腹部捅去。
利威爾料不到少年會忽然來這麼一手，完全來不及防備，受傷的腹部再次受痛，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聽到身後猝然響起吸氣的聲音，雲雀恭彌這才慢騰騰地轉過身，直麵著眼前這個不知死活的床邊人，“你再戳，我就踹你下去睡地板。”這人到底煩不煩，想被咬殺就出聲。他已經開始懷念男子外出時，自己可以肆無忌憚地獨享整張床的日子。
利威爾小心地揉著被三度攻擊過的腹部，見少年終於肯轉身麵對自己了，馬上應道：“不戳了，我們現在就立刻睡覺。”
雲雀恭彌掀眸，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而後闔上眼。
利威爾放緩自己的呼吸聲，睜著雙眼，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副咫尺之間的麵孔，頭一回切實覺得少年的樣子看著還蠻讓人舒心的。
目光從頭到尾逡巡過對方的五官之後，利威爾鬆了鬆眉，終於安心地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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