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34 更新時間：16-03-20 19:52
陰暗的地下囚室中漂浮著濃重的血腥與腐爛的味道，仿佛沉澱了多年的黴臭經不起一絲攪動。
甬道最深處的囚室角落蜷縮著一個形銷骨立的人，披散著發，渾身衣衫早已看不出原來的模樣，盡數成了髒汙的布條掛在滿是傷痕的身子上。若非是偶爾身子微微抽搐帶動了捆縛著手腳的鐵鏈一陣叮當亂響，全然看不出來那竟是個活著的人。
老舊的鐵門吱呀一聲怪響，驚擾了一室寧靜，飛舞的黴塵隨即嗆得人咳嗽無聲。高大的人影緩緩走進，即便每個月都會來上一次，可是，這裏麵的昏暗與異味依然讓他感到不適應，不自在的皺眉，抬手在臉前揮舞著，想要驅趕那仿佛跗骨之蛆的腥臭沉黯。
角落那人隻要聽這般衣袖舞動的聲音便知道來人是誰，懶懶的掀了掀眼皮，仿佛不屑，又將頭埋得更深，不理會那人。來人卻一反常態的沒有惱怒，冷冷一笑道：“藥癡，已經十三年了，你還是不願意說出來麼？”
角落中的藥癡即便已經被束縛了十三年，從外形上再也看不出絲毫當年的俊朗癡狂。可是，那一顆堅冷的心卻依然如故。即便整整十三年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可是，麵對來人的逼問，卻依然堅守著最後一道防線。
“既然十三年前我沒有說，到了如今也不可能告訴你，你還是死了心。說來，若是當年你好吃好喝的把我伺候著，說不定我還就告訴你了。可是現在，你這樣折磨我，我若說了，才真是對我自己不起。哼。”便是聲音再也不複當年中氣十足的磁性，變得低沉而沙啞，卻依然掀唇冷笑出聲。這般輕笑中明明白白的的嘲諷讓來人瞬間握緊了雙拳就要發作。
藥癡察覺到動靜冷笑著死死瞪著來人，看他究竟還能怎樣。這十三年來，但凡是不死，卻又能讓人痛不欲生的方法他不知已經用了多少，就不知道今天有沒有什麼新奇玩意兒，有什麼驚喜了。
那毫不在乎得如同等待收禮物的模樣幾乎就要成功激怒了來人，片刻之後又生生忍了下來。咬牙笑道：“算了，看在這麼多年我對你下了那麼些毒，又用了太多刑，你也已經沒有多少時日好活的份上，我便送你一份真正的禮物。”說著，拍了拍手，自他身後走出一道被黑色鬥篷籠罩得嚴嚴實實全然不見真容的人影。
藥癡不知道他究竟要耍什麼花樣，隻是擰眉戒備的看著那有些瘦弱的身影，心不自覺的跳動著，總是在期待，又或是害怕。若是自己所在乎的人，那該如何。
雖然一張瘦削的臉被邋遢的發遮掩全然看不出臉上的表情，可是，那僵立的身子依然讓背對著光的男子感到了一絲得意。“看看我給你帶來的禮物，或許你會喜歡。”自得意滿的模樣讓藥癡遲疑，他既然這般肯定我見了這人之後會告訴他他想知道的事情。難道說，這裏麵的人，當真是我在乎的人。
隨著那人的接近，藥癡幾乎能聽到因為莫名的期待與恐懼而越發快的心跳，幾乎控製不住身子的顫抖，隻能握緊了拳道：“不論如何，我是不會告訴你那個吃下血障的孩子究竟是誰的。而且，普天之下，藥引隻有一份，若是你找不出那個孩子，你便永遠也得不到血障。死心吧，楚宗航。”
終於被藥癡叫出了名字，楚宗航身子微微一震，而後輕笑一聲。“藥癡，我自有辦法找出那個孩子，這，就不勞你費心了，還是好好享受我送給你的禮物吧。哈哈哈……”大笑著離開了囚室。沉重的鐵門一陣悶響重重的合上了，甚至還能隱約聽見鎖門的鐵鏈叮當作響。
藥癡不再關心楚宗航這個偽君子的動靜，隻當他是如過去一般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便已經離去。卻不知今日的楚宗航卻一反常態的沒有走，走到外門之後又悄無聲息的返回伏在門邊聽裏麵的動靜。因為他知道，今日，藥癡隻要見到了那人，總會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囚室中，那兩個同樣不見真容的人靜靜的麵對著麵站著，仿佛過了千萬年，終於緩緩地伸出了彼此的手。他掀開了她的兜帽，而她，則撩開了他臉上的發。終於，那張瘦削得全然沒有二十年前模樣的臉，但是卻一如當年般清澈溫柔中帶著無可抑製的震撼驚喜的眼波全然展現在對方麵前。時隔二十年，終於，再次見到了，沒有多餘的話，兩人隻是情不自禁緊緊地擁抱住對方。管不了那與當年全然不複的頹廢與邋遢，隻想緊緊擁抱住對方，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終於又見到了。
“離塵。”
“師姐，晚秋。”
籠罩在鬥篷中瘦削非常，可是眉眼間卻依然能看見星星點點當年美貌風姿的女子，正是當年風靡江湖的美人‘晚秋仙子’。自從那日離開，這姐弟二人，已經是整整二十年未曾再見了。
他愛她，幾十年，本以為再也沒有見到她的機會了，可是如今，她竟然又來到了他身邊。而且，那雙盈盈間盡是心疼與思念的眸子中明明白白的正是愛戀，難道說，這個自己愛了二十五年的女子，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終於與自己心意相通。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甚至孩子氣的揉了揉眼睛，想要看看沐晚秋臉上那道淺淺的淚痕究竟是真是假。
沐晚秋見藥癡離塵這般動作，如何不知道這個從小就一直在自己身後，悄悄的注視著自己的師弟究竟是如何的心思。隻是抬手將他龜裂幹瘦，卻依然火熱的掌按在自己臉上，讓他感受那溫熱的觸感。
“傻瓜，這都是真的，離塵，都是真的。我找了你們十年，整整十年。”
“師姐……”沐晚秋輕輕的掩住他的唇，低聲呢喃，“離塵，不要再叫我師姐了，藥仙穀，已經不存在了，而且，我不想做你的師姐。你明白麼？”晶亮的雙眼緊追著離塵驚喜得幾乎不能自抑的眸子，歎息一聲。
“這，這是真的？師，晚秋，這都是真的？你，你明白，你接受？”
“為什麼不，我們在一起那麼多年，你的心思，我如何不知道。隻是當年年少無知，初入江湖被那花花世界所吸引，愛上了那全身籠罩著金色光環的男人。卻不知，一切都是欺騙，都是假象。”柔柔的說著，平靜的語氣中沒有怨恨，更沒有留戀，有的隻是過去的平淡。這讓離塵感到高興，正是這份淡然，才能說明她是真的放開了。
“而且，你在我身邊這樣多年，我對你的感覺淺淡卻又細水流長。當年被突如其來的火熱給掩蓋住了才拒絕自己去想，才強硬的壓下心頭那一絲落寂。如今看清了一切，才發現，對你，我竟然已經割舍不下。”沐晚秋說著，語氣漸漸熱烈起來，仿佛當年初戀的少女，隻是那娓娓的嗓音又帶著一絲成熟的穩重。
藥癡離塵已經真的放心了，即便她沒有說，可是，他卻依然能夠猜得出來當年傷害晚秋的人正是這道貌岸然的楚宗航。這也能夠解釋為什麼楚宗航竟然能知道藥仙穀的地點，派人毀了藥仙穀之後又以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解救了那些小小的孩子們。也知道了自己正在研製傳說中的‘血障’。但是，要在那樣巧合的時間知道自己竟然練成了血障，隻能說明在藥仙穀中，他有內奸。藥仙穀中的仆人都是在穀中呆了多年知根知底，不可能會背叛，而且在當年，盡數死在了他的陰謀之中。那唯一的可能，便隻有那些那一年入穀的孩子們了。若真是如此，就太可怕了，想不到，楚宗航為了能得到百毒不侵的血障竟然花了這樣的心機代價，不可謂不高明，更不可謂不深沉。若真是如此，那輕寒，就太危險了。隻希望上天庇佑。
沐晚秋看著藥癡變幻不定的臉色也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擔心自己的孩子也是皺緊了眉。“當日離開之後我嚐試著去找他，可是卻被他囚禁，直到九年之後才逃脫。待我回到穀中想找你們，卻發現藥仙穀已經消失。隨後輾轉十年也沒有你們的消息，最後我冒險一探楚家堡，這才得知你被囚禁在堡中，想要營救，卻又被他擒住，這一關，便是一年。如今，我們終於見麵了，終於，能夠不分開了。”難以言喻的欣喜讓這風雨幾十年的女子展露出了少女般癡癡的笑。離塵隻是愛戀的緊緊摟住她，再也不願意放開。
兩人就這般緊緊相擁，仿佛百年，這才終於想起來還有些事情要關心。晚秋擔憂的道：“玉蜂和他，究竟怎麼樣了？”
“玉蜂當年便死了，而他我不知道，若是他還活著，今年，便二十了。十三年前，為了救他，還有其他孩子的命，我將血障喂給了他混入孩子們當中。楚宗航便將所有的孩子們全數帶回了楚家堡撫養。若是沒死的話……”離塵有一絲落寂，晚秋緊緊地捂住了他的唇。
“放心吧，他會沒事的，小心隔牆有耳。即便他永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隻要不被楚宗航利用，成為陰謀的犧牲者，便是平平淡淡的過一生也沒什麼不好。”
那兩人謹慎，一直伏在門外偷聽的楚宗航知道，已經不可能再從他們口中得到什麼消息了。隻是，如今最起碼已經知道了那個孩子已經二十，如此，便是方便多了。有了這個消息，已經基本可以定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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