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99 更新時間：16-03-11 19:09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周圍一片漆黑，安靜地連他自己的呼吸聲都聽不見。
等等……他有呼吸嗎？
他伸手去探自己的鼻息，自然是冰冷的，毫無動靜的。是了，他想起來，他已經死了。
可是……他是怎麼死的？又為什麼會死？他、他是誰？他叫什麼名字？
想不起來了，全都想不起來了。
他怎麼會到這個地方來呢？四周什麼都看不見。黑霧重重，即使身為鬼魂，他也感到了刺骨的寒冷。腳步不受控製地往前，也不知走了多久，才隱隱聽到有河水翻騰之聲。他猶豫了下，又往前走了幾步，便見周圍出現了亮光，一條寬闊的看不見對岸的河橫在麵前，河水平靜，卻莫名叫人覺得波濤洶湧。河上有一座精致遙遠的橋，橋頭什麼都沒有，除了一塊大石頭。
石頭上麵什麼都沒有，他卻似是著了魔般立在那裏，慢慢地，石頭上便浮現出了他的一生。淩空，字青霄，年十六，卒於夜闌開元十五年。生前癡心不改，所遇非人，被逼致死。
淩空哆嗦著嘴唇，他捂住心口，那裏空蕩蕩的，卻疼的厲害。曾被短暫忘卻的記憶飛速回到了他的腦海中，他曾經深深愛過一個男人，為了他付出了自己的一生，然而，最後卻落得個心碎自戕的下場。
疼。
疼的要命。
鬼魂怎麼也會感到疼呢？
就在他怔怔要落下淚來的時候，右手邊的黑霧慢慢散開，淩空這才注意到石頭旁邊坐著一個沉默地穿著龍袍的男人，那件本該是繡著八爪金龍富麗堂皇的龍袍，如今卻變得陳舊破碎，仿佛輕輕吹口氣就會化作塵煙。淩空之所以沒注意到他，是因為他一動都不動，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就連頭發絲都像是被凍結了。
淩空走過去，問道：“這位……陛下，請問，你可知此是何處？”
男人沒有說話，他像是沒有聽到淩空在問他一般。他好像與那塊石頭化作了一體，石頭就是他，他就是石頭。他始終沉默地坐在那裏，雙手放在膝蓋之上，在他的周圍，時間和空間，以及塵土與空氣，都是巋然不動的。
淩空不再強求，他回到橋邊，猶豫地踩了上去。不知走了多久，心中都是一片茫然，走著走著，他突然發現，就在瞧上，似乎有一間小鋪子。小鋪子是茅草屋的樣式，十分簡陋，寬闊的橋麵上，擺著幾張木桌，桌上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湯水清澈見底，似是清水，卻發出一股誘人的香味。一個紮著雙髻的小女孩正坐在那裏，伸長手臂，吃力地用手裏的勺子攪動著鐵鍋裏的湯。
淩空心裏不忍，便上前去，柔聲道：“我來幫你吧。”
小女孩愣了一下，回過頭來，見是他，瞬間露出快活的笑容。淩空不禁被這笑容給感染了，接過小女孩手中的勺子，輕輕攪動。小女孩坐在板凳上踢著腿，雙手撐著下巴好奇地看著他，半晌，問：“哥哥，為了謝謝你幫我，我請你喝碗湯好不好？”
“……不了，我不想喝。”淩空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不想嚇到眼前這可愛的孩子。他不過是隻鬼，鬼哪裏需要喝什麼湯呢？
“可是你不喝的話，你會永遠都忘不了那個人的。”
聞言，淩空驚駭莫名，看向小女孩，小女孩眨巴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他，小手一揮：“哥哥，你看那裏是什麼字。”
淩空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橋墩上刻著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奈何橋。黑漆漆的橋墩，黑漆漆的橋，黑漆漆的字。
“哥哥，你有兩個選擇，一是喝下這碗湯，從我這裏開始一直向前走，直到你走到頭為止。或者……”小女孩收起了笑容。“你跳下去吧。”
他話音一落，河裏頓時響起鬼哭狼嚎之聲，無數的鬼魂在河麵上沉浮，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一直在哭喊。那刺耳的哭聲讓淩空渾身打寒顫。他不由自主地朝後退了一步，鬼魂都在盯著他，他們的臉……或許那已經不能稱之為臉了，隻有眼裏的瘋狂和執念，才讓淩空認出他們曾經是人。
“你已經走過鬼門關了，隻要你喝下這碗湯，你就可以轉世投胎去啦。”小女孩嘻嘻一笑，從凳子上下來，走到淩空身邊，忘川河裏的鬼魂仍舊在那裏尖叫哭號，河水渾濁的看不出顏色，寬闊的看不到邊的忘川河，裏頭全部都是不甘心，不肯就這樣離去的鬼魂。
“他們都是當初從這裏跳下去的鬼，所以他們不能投胎，也不能保持神智，除非他們愛的人經過這裏，認出他們——可他們卻不能發出任何聲音。”小女孩歎了口氣。“我在這裏待了不知多少年啦，從沒有一個鬼魂能離開這裏。在河裏待久了以後，很多鬼魂已經連自己在等誰都忘記了。即使他們的愛人經過，他們也不認得了。”
小女孩老氣橫秋地說：“這情情愛愛的，麻煩死了，哥哥，你不若喝了這碗湯，往前行吧。”
淩空看著河裏哭叫悲號的鬼魂沉默。
小女孩見他不說話，就撐著下巴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問：“哥哥，你認識一個叫尉遲然的人嗎？”
聽到這個名字，淩空猛地轉身看向他：“……他是我的恩人。”
“啊……這可麻煩了呀。”小女孩嘟著嘴。“本來他應該是來接替我的人，可我在這兒等了他很久了他也不來。按理說他早就該死了呀！”
淩空忙道：“他怎麼會死呢？我死的時候，他正是年輕”
小女孩道：“他本應該在十二歲時死的，因為要來接替我。”
“不！”淩空脫口而出。“他沒有死，他不會死，不如……不如你讓我來接替你吧，正好我也不想去投胎。我……”
小女孩聞言，嘻嘻一笑，道：“哥哥你願意留下來嗎？你的氣息很幹淨，是可以留在這裏的，如果你代替蔚遲然的話，他就可以活下去，而且還可以回到十二歲，重新活一次哦！”
淩空忙不迭地點頭：“我願意。”
“那好，咱們就說定了。”小女孩滿意一笑，走過來牽起淩空的手。“你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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