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爭與不爭

章節字數:3909  更新時間:16-05-13 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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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天入冬了,這天正是一個晴暖天氣。

    淩子墨正要去上朝,卻忽然接到通報,說是今日皇帝身體不適,暫停了朝會。乍聞消息,淩子墨就皺了皺眉。皇帝雖說並未老邁,近年來身體卻一直不太好,但暫停朝會,畢竟還是不常有的事。難道說……

    他有些煩亂地揮了揮手,示意隨從侍衛不必跟著,獨自一人,一邊思量著,一邊無意識地隨處走了走。

    走不多時,抬眼一望,絮園已在不遠處了。淩子墨一怔,停下腳步。

    “我竟走到這裏來了?”他怔怔地想,腦中又浮現那一雙眼睛,那清泉一樣的目光。

    前些時日,他似乎已經習慣甚至是喜歡上了去絮園。在心情煩亂的時候,在遇事不決的時候,隻要踏進絮園,就能感受到那一方清靜。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名女子。

    他自幼喪母,從小在勾心鬥角的宮廷中成長,深知作為一名皇子,若得不到父皇的寵愛、大臣的擁戴,遲早便會在奪嫡的漩渦中粉身碎骨。在他十幾年來謹慎小心的生命中,似乎從來不知安寧為何物。

    然而隻要看到莊夢蝶,哪怕彼此不說一句話,淩子墨也能立時感覺到一片安寧。這種安寧,淩子墨縱使流連青樓,閱美無數,縱使已納了兩名側妃,也不曾從任何女子身上感受過。

    可是那一天,他發現,自己卻是心動了!

    一陣心驚之後,他決定無論如何,還是保持距離的好。因此,便再不去絮園。

    莊之鑒表麵上對奪嫡之爭保持中立,實際上卻是皇帝的心腹,因此,他的態度就是皇帝的態度。他把女兒嫁給自己,定然別有用意。對這樣一個是敵是友尚不能分辨的女子,他怎麼能夠心動?

    然而,為何此時此刻,他竟又來到這裏了呢?

    淩子墨搖搖頭,硬生生地收回向前的腳步,轉身就要離開。

    正在此時,他一瞥之下,竟看見絮園之中,一道滾滾的黑煙,如張牙舞爪的飛龍一般衝天而起。

    “失火了!”甫一念及,還未等他的腦子做出反應,身子已先一步向絮園飛掠而去。

    **

    淩子墨身影如風,連大門也沒來得及走,直接越牆而入。進到院子裏,發現並非房屋失火,心中稍定。進得屋去,卻見屋裏窗門緊閉,靜悄悄地不聞人聲。

    待入到內室,不見半個人影。淩子墨心跳陡然停止,脫口呼道:“夢蝶!”

    忽聽窗外有人“咦”了一聲,正是初春的聲音。

    淩子墨猛地將窗戶推開,一陣焦灼之氣迎麵撲來,隻見夢蝶與初春、紫畫正在小花園裏。三人聽得窗響,同時轉過頭來,愕然看著他。大概是沒有想到他怎麼會這個時候出現在屋子裏。

    淩子墨從窗中一躍而出,身形一晃已到夢蝶身前。他想也沒想,便一把將夢蝶攬入懷中,顫聲道:“你,你沒事吧?”

    夢蝶適才已聽到淩子墨那一聲呼喊,正在詫異之中,忽然間便落入了一個溫暖厚實的懷抱,一瞬間,她隻聽到一陣有力的心跳聲。

    淩子墨一想到夢蝶可能遇險,直覺就是一陣慌亂,直到將夢蝶嬌柔的身子攬在懷裏,才感覺到剛才那一陣亂了節奏的心跳慢慢平穩下來。

    夢蝶隻覺得一股男子氣息包圍了自己,帶著不太熟悉的檀香味道,但這感覺又如此熟悉,就像幼時娘親的懷抱,平安、自在、喜樂、寧靜。自娘親重病之後,夢蝶已有十餘年未感受過。此時,她真想不問其他,隻靜靜地再多汲取一些溫暖。

    然而,她終究抬起頭來,不解地問了聲:“王爺?”

    淩子墨卻不鬆手,將夢蝶細細打量了一番,確定她無事,才道:“怎麼回事?失火了麼?”

    初春與紫畫在一邊愣著,尚未回過神來。

    夢蝶見兩個丫頭在旁,畢竟不好意思,於是掙開淩子墨,輕聲說道:“火是有的,失火卻沒有。”

    淩子墨懷中一空,心裏頓感失落,他盯著夢蝶,皺眉道:“沒有失火,哪來的這麼大的煙?”

    夢蝶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從進了花園到現在還未發現麼?夢蝶將身子一讓,淩子墨這才看見園子裏原本雜草叢生的花圃,此時正燒得一片“嗶啪”作響,濃煙衝天而上,滿園子正充斥著一股子焦味兒。他剛才一心撲在夢蝶身上,竟然沒有發現這些。此時一見之下,不禁愕然。再看看夢蝶等三人,分明是始作俑者。

    他頓時臉色一沉:“你這是在玩什麼?玩火嗎?是不是嫌日子過得太無聊了?”——難道不知道危險嗎?——這話卻哽在喉裏,沒有說出來。

    夢蝶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就發了脾氣,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正要開口解釋,忽聽園外一陣喧嘩。眨眼間花園裏又多了個人,正是總管林夕寒。

    林夕寒見到淩子墨先愣了一下,大概沒想到他這時候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接著,忍不住去瞥紫畫,紫畫微微搖頭,作了個“我也不清楚”的意思。

    他畢竟是總管,即刻便躬身行禮道:“原來王爺也在這兒,我,我以為絮園失了火……”

    淩子墨看了夢蝶一眼,沉著臉哼了一聲,卻不回答。

    緊接著,外頭忽地湧入了一大群或拎水桶或持水盆的家丁。

    原來,王府諸人都看到絮園起了濃煙,以為失火。林夕寒輕功好,自然比其他人快了兩步。此刻,眾人都看到了園裏燃燒的草地,人人向前就要撲火。

    “等等!”夢蝶急忙道,“這不是失火!”

    諸家丁聽到王妃開口,都停下手中動作,個個不解地看著她。連林夕寒也一臉莫名其妙。

    夢蝶看了看所有人,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再看淩子墨,臉色已經黑得像鍋底。夢蝶趕緊斂容,先向諸人行了一禮,說道:“對不起,讓大家誤會了。這火是我們自己放的,隻是為了肥田,並不是失火。”

    林夕寒和家丁們不敢生受她的禮,紛紛回禮。

    林夕寒看了看火勢,夢蝶早已在草地周圍先鋤了一圈,又以水澆透,待圈中荒草燒盡,火勢自然便止,並無危險。於是向夢蝶行禮道:“是下人們愚鈍,倒讓王妃見笑了。”

    夢蝶笑道:“是我思慮不周,早知應該先和總管商量的,也就不會讓大家白操心一場了。”

    林夕寒疑惑道:“隻是這種方法肥田……”

    夢蝶解釋:“將草木燃燒成灰,任其混入土地,正是來年下種的好肥料。總管大概未曾務農,因此不知吧?”說著看向一眾家丁,又道:“諸位可有做過農活的,應該知道這個吧?”

    這時家丁中便有人回道:“不錯,我們在家就是這樣做法。這法子肥田又簡單又好使。”

    夢蝶瞥了一眼淩子墨,他臉色已然好了許多,心裏暗暗舒了口氣。

    林夕寒也瞥了眼淩子墨,見他沒有開口的意思,隻得笑道:“王妃好見識,林夕寒受教了。”

    夢蝶笑道:“不敢當。”

    林夕寒道:“如此我等便不打擾王妃,先告退了。”

    夢蝶點點頭:“林總管請便。”

    林夕寒一揮手,眾人片刻間便走了個幹幹淨淨。

    紫畫悄悄地拉了下初春的衣袖,兩人也一起退下了。

    此時火勢漸小,大約再有一盞茶的功夫就將熄滅。荒草燒盡,地麵上烏黑一片。

    夢蝶與淩子墨,兩人各自想起今日這一出烏龍,又想起適才的一幕,不免都有些尷尬。

    夢蝶見淩子墨似乎已經消了氣,臉色卻仍然不太好看,不知在想些什麼,也不敢隨便開口。

    半晌,才聽他幽幽地歎了口氣,低低地道:“以後這種事別再親自動手,吩咐夕寒去做便是。”

    夢蝶不知要說什麼,隻得應了聲“是”。

    淩子墨看了看她,又輕歎一聲,轉身走了。

    夢蝶怔怔地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心中不知什麼滋味。她早就隱約感覺到,自己對這位煜王爺,已經產生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按理說二人本是名正言順的夫妻,正該舉案齊眉,相親相愛。但自己若真能與他長相廝守,倒不免放縱這份感情,怕隻怕紅顏未老恩先斷,風雨凋零影孤單。爹與娘的前車之鑒難道還不夠嗎?

    **

    淩子墨去了這一趟絮園,卻更加心煩意亂。待出得絮園,隻見林夕寒正臉帶笑意,背著雙手,好整以暇地站在路邊。

    淩子墨似早料到他會等在這裏,看了他一眼,便擦身而過。

    林夕寒對他視若無睹的態度大為不滿,追上前去嚷道:“喂喂,煜王殿下,可別說你隻是路過。”

    淩子墨回過頭,不答反問:“怎麼?不扮奴才了?剛才在王妃麵前謙恭得很啊!”

    林夕寒訕訕地笑一下:“這不是沒有旁人麼!”接著又道:“別轉移話題。快點交待,你怎麼會在絮園?”

    淩子墨淡淡地道:“我看到煙起,以為失火,所以過來看看,不行麼?”

    林夕寒狡黠地笑道:“行!但是我想請教王爺,您這時候不是應該在王府另一頭呆著嗎?竟然能比我這個諸事操心的總管先看到煙起?況且,你輕功縱比我好,也不至於快這麼多吧?”

    淩子墨淡淡瞥他一眼,腳步不停,卻不回答。

    “我猜王爺定是早就到了絮園,即使不在絮園,也在絮園左近……”

    “是又如何?”淩子墨停住腳步,無奈地看著林夕寒:“你到底想說什麼?”

    林夕寒笑了笑:“我想說,王爺還是心動了。”

    淩子墨低下頭,沉默了。一陣風來,帶著絮園的草木氣息,微微卷動他的衣袂。

    半晌,他才道:“你也知道,她是莊之鑒的女兒。”

    林夕寒正色道:“但她並不是莊之鑒。”

    淩子墨神色複雜地看著他:“可是,如果莊之鑒將她嫁過來,本就是要令我心動呢?”

    林夕寒的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

    **

    “失火”的第二日,陳玉茵來了。

    按規矩,兩位側妃應該每天來給正妃請安。夢蝶愛清靜,而且不願和陳、吳二人多起衝突,因此早就讓二人免了請安。吳佩卿於是從不登門,陳玉茵倒是十天半個月地便要來一趟,夢蝶卻也不好總將人拒之門外。

    陳玉茵一進門,行過禮,先關切地問:“姐姐昨日可沒什麼事吧?”

    夢蝶笑道:“能有什麼事,妹妹難道沒聽說隻是烏龍一場?”

    陳玉茵又道:“下人們嘴碎得很,先是說失了火,後又說沒有。但昨日那濃煙大家可都是看得分明的。奴才們雜言雜語地也說不清楚,所以,我想著總得是要親自來看看才能放心。”

    夢蝶微笑地聽著她說。

    淩子墨的這兩位側妃,都沒有什麼太複雜的來曆。吳佩卿的父親是兵部尚書,與身為寧遠大將軍的淩子墨自然交好。陳玉茵曾是送入宮中的秀女,照例秀女若不能選入後宮,則賜與諸皇子為妃,隻因她家世較低,父親隻是個侍郎,因此賜了煜王為側妃。

    夢蝶曾聽紫畫提起,淩子墨對二人均未特別專寵,他喜好玩樂,常於青樓通宵尋歡,一個月裏留宿府中的日子原也不多,二人可謂平分秋色,雨露均沾。

    自己嫁入王府後,吳佩卿是早就表明了不待見她的立場,這陳玉茵倒是對自己頗為和善,且甚是關懷。隻是諸女共事一夫,自古隻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不知道這和善與關懷究竟有幾分真心。夢蝶心中明了,卻不說破。

    此刻夢蝶笑道:“我隻是照著土法子,把園中雜草燒了肥田,動靜大了些,倒讓妹妹白擔心一場。”

    陳玉茵似乎終於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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