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280 更新時間：16-03-19 14:58
桂花看了看淑妃遠去落寞的背影，今天淑妃是穿了最漂亮的藍色的衣服，有如天空般純潔悠遠，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但是桂花知道淑妃那套快樂自由色彩顏色的衣服裏蘊藏著揮之不去的悲傷。特別是她怎麼也咽不下一口飯的神情，還有去書房孤獨無助的背影。
淑妃一回到書房，哇地一聲，放縱地大哭了起來，她放縱地哭，她想讓這哭聲將往日的恩愛情仇都哭得一幹而淨，淚水打濕了純藍色的旗服，淚水洗淨了憂鬱的臉龐，淚水更讓一切怨憂忿恨淡化。
桂花尾隨著淑妃來到西配殿淑妃的書房，當聽到淑妃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幽暗的空間爆發似的號陶大哭時，桂花的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桂花選擇了默默地離開。
哭了多少時辰，淑妃不記得了，隻覺得哭後，整個人就有了放鬆的感覺。
淑妃側躺在軟榻上，腦中如閃電一般，回想自己與皇後第一次見麵的情景。
第一次見到皇後，驚歎這世間竟有這般神仙般漂亮的皇後。
記得兩個人相視而笑，誰都明白，她與她都將會陪同一個男人走過令人矚目的一生。
那個她要陪一生的男人也隻是在第一天被迎娶進入紫禁城時，感到一隻纖細手握緊了她，當時她全身顫抖，感動上天竟然這樣恩寵於她，給她一雙溫柔又緊握了的手，可這，成了一個永遠也是唯一的最甜蜜的記憶。
真正第一眼見到皇上，是看到大公報上的皇上與皇後會見各國公使及夫人的照片。
清瘦卻是那般地高雅，俊逸。皇上與皇後離得遠遠的，她總是感到那個空隙位置是留給她的。
皇上看自己的專注的神情，印刻在腦中，新婚的第一眼，新婚的第一次羞澀就如同昨天才剛剛發生似的。隻是那樣的眼神，隻給了她一次。此後皇上的眼神不隻是陌生還有遙不可及的距離，那種距離似間隔了千百萬年似，怎麼也走不近。
一次去給皇後請安，皇後就賞了一份糕點，那糕點是一朵朵荷花的樣子，遠看似一朵朵沾滿露珠的花瓣，近看，一股荷花的香味直逼入氣息，讓人不由地閉上眼睛享受。
回去後，卻怎麼也舍不得吃。生怕自己的一口就將最美的花瓣弄得凋謝一片，心不忍。於是總是看看，直到有一天，荷花糕發了黴，女侍桂花才不得不將這盒根本不舍得吃的糕點扔了。
“淑妃將皇後賞的糕點扔了，也不給下人吃。”這樣一句傳到皇後耳朵裏。
皇後聽到後，也沒再說什麼。
一時，得罪了皇後，而皇上又從來不待見淑妃，淑妃的三餐標準無形中降了很多。紫禁城裏沒人前來討好她，她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而皇後成了國內媒體和國外媒體都爭相報道的新聞人物。她的衣著，她的保衛都漸漸升級。
可她從未想到聰明善良的婉容深知改變不了皇上的心意，她知道文繡雖然內向，但是也有敢當的時候，如果自己能犧牲自己的名聲，成為一個擠走妃子的皇後，那比救了活生生的一個人的一生不算什麼。倘若能夠讓文繡自己離開，找一個愛自己的丈夫，也不枉做了姐妹一場。
一天，夜黑如一汪墨水，沉悶得壓抑人的心裏。空中一道閃電劃過天空。將墨水般的天空帶來了想不到的希望之色，心頭的憂鬱漸漸散開。
淑妃有了豁然開郎的心境，她提起筆給婉容寫了一封簡短的信試探。
致植蓮惠鑒：花在心中愛，哭別被人壞，本是同命人，攜手並肩行。錯在笨愚女，請恕原罪人。
罪人：愛蓮愚女呈上。
淑妃沒有寫上皇後，而是寫上皇後的號，以此來表達自己對她的親近感。愛蓮亦是自己的號。
淑妃用了心，將荷花瓣數片放入信箋。差桂花送信時，特地送上了荷花冰糖水，這荷花冰糖花水是托人在冰窯裏才製成了的，一片片可愛的荷花花似被千年冰山的雪水瞬間凝固，晶瑩剔透，玲瓏有致，又可人可痛，想吃不舍得吃，想吃不忍吃。
婉容接到淑妃的信和荷花冰糖雪水，就知道了淑妃的用心良苦。是的，那一片片可愛逗人的花瓣被晶瑩剔透的雪花包圍，她怎麼舍得吃，她又怎麼忍心吃，直到那冰質的雪花化為一團水。
淑妃拿起書櫃裏印有龍鳳呈祥的精致的檀香盒子裏有十幾封皇後寫給她的回信。
從此，她與皇後之間總是互相寫著信，或說自己的見聞，或說自己的情感，或問候對方的衣飾與向往。
女侍也樂與為她們送信，隻要皇後與皇妃能那麼地開心，她們總是加快速度在儲秀宮與長春宮之間來回跑。這樣的快樂也是女侍後來最願意回想的最單純最快樂最無憂的時光了。
記得自己的信箋有了濕潤的痕跡，婉容馬上向女侍打聽，原來是淑妃想家，想到自己也曾想家想到淚流滿臉，不僅親自到皇上哪兒為淑妃請假，備足回家的禮品，還寫了一封信並夾帶了禮金了。
“真的，皇後就是我最親最親的人。”那時淑妃就有從內心發出的感慨。
可是婉容想不能一直這樣，為了文繡，我至少隻能給她回信，不能太過親近。
一天為了找回曾經的那種溫情，淑妃輕輕地念了起來：
植蓮致愛蓮書
明月何淒淒，照我絲竹居。問君何所思？吾亦無所憶。無所思無所憶，是何煩事使君悲？君悲莫非思親遠，無人憐我對月淒。無所依，思親思友無知己，亞似離燕南飛。歸故鄉，歸故鄉，見爺娘。
這樣的信，記得讓淑妃哭得更曆害。這樣的哭有了喜極而泣的味道。
當婉容得知淑妃哭得稀裏嘩啦時，所有的信都改變了風格，詩不再纏綿悱惻，更多的調皮搞笑，淑妃一想到這，輕輕地笑了起來。
愛蓮女士媚鑒：
正月裏打新春，愛蓮房中口問心。
一二十歲把書念來吧亞唉呦。
二八青春作好文來吧咦啞呦。
自己隻是一個妃子，都叫她淑妃，隻有婉容大膽叫她如夫人。一聽就覺得很新鮮。每次聽到如夫人，淑妃總是害羞地紅著臉，叫淑妃更自然些。
致溥儀如夫人
愛蓮女惠鑒：才聞傳蕭炳炎，想是欠安否？現痊愈否？望君賜以回函，以慰餘之疑念。
elizabeth
皇後信署名也總是用英文名伊麗莎白，寫詩時總用筆名榮月華。皇後總把與皇上之間的信偷偷地給她看。婉容後來鼓動淑妃給皇上寫一封信。可是淑妃總是不敢，因為她向皇上請安，皇上從來就沒有笑過。總是一臉冷漠地望著她。可是婉容好像從來不懼怕皇上，不管皇上是什麼樣的表情，婉容都是有說有笑。
淑妃總是逗著皇後，“有屁您也敢放的呀！”
自己病時，唯有皇後時時問候，那時隻要一接到皇後的信，淑妃總是要看好幾遍，並快速回信。
雖然如今與皇後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感覺，兩個人就是見麵，客套幾句，但是兩個人的眼光是那麼地陌生，婉容的眼光好似對她也有了怨恨的神情。文繡想什麼時候，兩個人的眼底都漸漸有了怨恨，什麼時候開始兩個從親密走向陌生人？從當初的陌生，試探，不解，直到兩個人的陌路相逢，曾經的熟悉，現在的不隻是陌生，還有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感覺。
好想回到從前的時候，讓時光定格在哪裏，但是一切都回不去了，一切也定格不了，好在，保存這些書信，在最絕望的時候看著這些來信，淑妃感歎這人與人之間，到底是什麼在作弄，是時光，是愛情，是自私還是不可知的未來？一切都是，間或又不是？
淑妃又拿起一封信，眼眶瞬間有了淚花。哪些溫情的關懷如今真的令人唏噓不已。
愛蓮覆書
現在無有何等不適，不過每日必令蕭診脈一次。因午間有事，故今晚間來，you放心可也。來函筆談甚多，茲特更正還回。
愛蓮女士惠鑒：
昨接來函，知you之蘭楮現已痊愈，甚欣慰之。至諸君勿怕me錯誤；是與君互相立誓，彼此切不得再生誤會。不拘何事，切可明言。所以君今不來，以ure稍有誤會之處，不過莫名其妙而已。隻是君因病不得來，此實不能解也。君聞過中外各國有you不能見之理麼？若有何獲罪於君之處，還望明以見告為幸。不過自歎才德不足，難當君之佳偶耳。
本思再寫數行，一博君之一西，怎奈不會寫了，隻得作此不通之數字，以解君之幽悶。
那時的皇後比親姐姐還要親，那時的皇後愛與自己玩耍。淑妃腦中閃現皇後與自己玩鬧中如癡如醉的樣子，似乎隻要兩個人談心戲鬧，能忘記世間所有的一切。
腦中又出現剛才皇後在養心殿用特別怪異的眼神望著她，似乎她是這世間可惡的人。如今的皇後給她的感覺更多的是可怕，她總是一副高高在上，居高淩下的感覺，成熟的臉孔已是一臉的冰霜，那種冰霜隻要一眼，就能寒到骨子裏。讓全身都有恐怕的感覺，隻是自己不承認不服輸，用極端的方式來讓自己強大，就是動不動自殺來引人皇上與皇後的關注與關心，可是一切事與願違。
愛蓮女士惠鑒：
數日不見，不知君還顧影自憐否？餘今甚思購一鏡，以備顧君之影。念有一曲，以還君之一笑：
愛蓮女士吉祥，愛蓮女士彈琴彈的好，愛蓮女士唱的好，愛蓮女士的嬌病好點了。愛蓮女士進藥了嗎？愛蓮女士進的好，拉的香。
祝君晚安
記得看到這封信時，淑妃為皇後的寫的話弄得是哭笑不得。有時一見麵就是進的好，拉的香的問候一下。
這些這麼美好的都已過去。是什麼樣的無形的手將她們弄得已麵目全非，已是遍體磷傷，不堪入目了。
女人的心中有最不能刺痛的一麵，淑妃想自己也是太單純了。記得那年百夏天，婉容來到她的長春宮看她繡花。兩個人無所顧忌地說笑著。
“皇後，您看這鴛鴦戲水，是不是惹人情意？”淑妃淡淡地問道。
“您說呢，這女人總是得依附著男人的。我雖然是比您高一等的皇後，但是我永遠會照應著妹妹的。”婉容知道皇上從來是不到長春宮裏。
“謝謝皇後祈福金安，大恩大德。如果有一天，您生了格格，我生了阿哥，雖然我是一個妃子，因為生了阿哥，阿哥就有可能當上皇上，我也有當在皇太後的可能，到那時，我也會照應著姐姐的。”淑妃憧憬著。
一片沉默，淑妃抬起頭望著皇後，皇後的臉色已鐵青，已沒有了一絲血色。淑妃這才知道自己犯了大忌，說了不該說的。但是一切都晚了，任憑淑妃不停地解釋，婉容都不作任何回答，裝作很不高興地回去了。
淑妃知道她為以後的自己埋下了禍根。
好像先是自己心中有了怨氣，看不慣，怨不下，皇上隻給皇後回信，而從來不給她回，更氣憤的是所有的報章都將皇後讚美的如天仙一般，一次誤將站在婉容身後的她當作一個醜陋的侍女，終於忍不住，向皇後訴苦，皇上正在皇後的儲秀宮裏有說有笑。
當說明自己的看法時，皇後一改往日溫柔的樣子則說，“一個人長得醜，偏要別人說漂亮，有違背天理。”
皇上的話更讓她傷心，“沒有事，您可以繡繡花，別無事寫些詩送到我那裏。您不煩，我早煩透了。”
怪隻怪當時隻想被重視，大發雷庭，隻想撒撒嬌，“我還要寫，偏要寫。偏差人送到您那裏。”
“孫公公，以後隻要有人將無聊的詩送到我那裏，一律五十大板。”
那一刻，淑妃驚呆了，她不敢相信這就是她日夜朝思念男人所說的話。她沒有行禮，就退了出去。現在才知自己的性格太不理解與大度，第二天竟然將皇後送來的甜品退了回去。自己也不給皇後請安，更不解釋自己隻是小心眼，氣量小而已，似乎從哪時起，兩個人淡了往來，淡了交流，淡了傾心，增加了陌生，增加了怨氣，隨後一切都不發不可收了。
想想皇上與皇後把自己寫得那麼一文不值，心是痛的不能自製。
淑妃的眼淚已將一張信紙滴濕，曾經精心的保存，又有什麼意思，她將這些信一一扔進火爐裏。可是火爐裏的火早已熄滅，想叫為蘭點上火，一想到，遠遠幾個女侍難得地大朵快頤的樣子，不忍心打擾她們。有苦不能說，有苦無處訴，她到底是有丈夫還是沒有丈夫，她被皇後稱為如夫人，她到底是紫禁城裏的如夫人，還不是？嫁給一個男人，是一個女人又一個生命輪回，看似繁花似錦，卻是滿心的蒼涼。得不到他一點關心與愛護，她承認自己性格有點強，還不是想引起皇上對她的注視與重視，自己就好像一個鐵籠裏孤獨的鳥，眼裏心裏絕望的淚水，從來沒有人知道。
她悲傷地噙著淚水，用毛筆寫下清秀的《哀苑鹿》：““春光明媚，紅綠滿園，餘偶散步其中，遊目騁懷，信可樂也。倚樹稍憩，忽聞囿鹿，悲鳴宛轉，俛而視之，奄奄待斃，狀殊可憐。餘以此鹿得入禦園，受恩俸豢養，永保其生，亦可謂之幸矣。然野畜不畜於家，如此鹿在園內，不得其自由，猶獄內之犯人，非遇赦不得而出也。莊子雲：寧其生而曳尾於塗中，不願其死為骨為貴也。”
淑妃閉上眼，想想自己的未來是一片黑暗，就像一個牢獄，讓自己永無出頭之日，一一顆豆大的眼淚從緊閉的眼縫裏流了出來。
她腦際中出現了藍天白雲，還有高高飛過枝頭的小鳥……
女侍桂花吃過飯後，備了點心給淑妃送來。
桂花看到淑妃的書房的燈亮著，就知道淑妃一定在看書，淑妃喜歡看書喝著茶，嚐點甜品。寂寞的夜晚，孤獨伴隨，淑妃常常一夜看書到天明，看來她又得陪著淑妃一夜了。
輕輕地走近，淑妃已在軟榻上睡著了，索性去東廂房拿了毛毯，在替淑妃蓋上毛毯的一刻，桂花看到淑妃睡著眼掛滿的淚痕，桂花輕輕地叫了幾聲，淑妃睡得很沉，為蘭看著淑妃悲傷的臉知道淑妃性子烈，誰惹她，她都會火的。
木榻邊火爐有厚厚的信箋，桂花疑惑地看了。
一張張她都認真的看了，為蘭放下最後的信箋，是一臉的沉重，她不想淑妃就這樣同皇上與皇後這樣僵。看到哀苑鹿時，為蘭的眼淚盈滿了淚水，一個看似繁花似錦的女人，竟是這樣的心苦。
淑妃輕輕地哭著，桂花上前替她擦眼淚，誰知她仍在夢中。
桂花將那些信一一收藏起來，她認為這畢竟是美好的回憶，何必連僅存的美好回憶也毀掉了呢。
她沒有放進雕刻精致的龍鳳呈祥的檀香木裏，而放進書櫃後麵的夾層裏。也就是這一放，這些珍貴的資料得以保存下來，如今這些信件均已保存在國家第一曆史檔案館裏，成為最為真實的曆史見證。
等第二天，淑妃問起這些信件，桂花幹脆地回答，“燒掉了。”當說完這三個字，桂花看到淑妃眼底閃過一絲失望與無奈，雖然稍縱即逝，桂花還是捕捉到淑妃那種想擺脫又擺脫不掉的情愫。
桂花想，終有一天，她會把這些信件還給淑妃的，誰想在淑妃一年時間不到內被軍閥馮玉祥驅逐出宮，桂花因匆忙而這此事忘得一幹而淨，還是後人清理財物時才發現這些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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