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20 更新時間:16-07-04 08:06
秋池館,夜。
一個穿布衣的小丫頭,才總了角。
急急地穿過石子路旁的竹林,頭也不回的紮進屋子裏。
喘著粗氣,大聲道:“小姐,小姐,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沉煙對著銅鏡,又描了描眉,才放下手中的畫筆,道:“說。”
那小丫頭,急急地打著手勢道:“果然如小姐所說,這一回南宮公子是真的生氣了,說要把那妖孽給關起來幾天呢!”
沉煙極其陰險的笑了笑,拉了一把肩上滑落下來的薄紗。
又道:“我來了恒山這麼多年,還尚且不敢不守規矩。薛慕藻她一個才來了沒多久的妖孽,竟敢壞了晚飯的規矩,墨要是不好好收拾她,那就不是墨了。”
那小丫頭一連重重的點了幾下頭,才道:“小姐,你可真是厲害呀!”
“這有甚麼可厲害的?薛慕藻她這個妖孽給臉不要,早就該有人出麵收拾她一下,挫挫她的銳氣了。再這樣由著她的性子,為非作歹的鬧下去,還不曉得要在恒山弄出多大的亂子。
“小姐真是聖明!那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辦呢?”
“怎麼辦?這還用得著問嗎?當然是趁虛而入,好好收拾她一番了。再叫她這個小賤人給臉不要,打墨的主意,還想跟我搶人!這一回我若是不整得她告饒求情,將來這樣長的日子,我還如何能夠過的安生!”
那小丫頭顯然是沒有聽懂沉煙的意思,搔了搔頭,不識時務的打了個噴嚏。
沉煙就像見到了蟑螂一般,一對秀眉輕輕蹙了起來。
嫌惡的抓起畫眉用的青黛粉盒,朝著她的額頭,大力扔了過去。
那小丫頭許是沒有預見到會有這種結果,躲也沒來得及躲。
一整盒青黛粉,直直的砸在她的臉上。
頭發上,臉上,素色的布衣上,開花一般,全部落上了青黑色的粉末。
那小丫頭跪在地上,茫然無助的垂著兩隻小手,呆呆地瞪著沉煙。
沉煙望著她,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哈哈哈,呆子,哈哈哈,呆子!”
那小丫頭年紀還小,沒見過甚麼大場麵,嚇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沉煙也不甘示弱,接連又扔過來幾個瓶瓶罐罐。
扯開嗓子,飆著高音喊道:“哭甚麼哭,有甚麼好哭的!砸一下子又不會死人,煩死了,煩死了,別哭了!再哭就殺了你!還哭!還哭!來人啊,把她給我拖出去,快點快點!我要被她給哭死了!”
另一個年紀稍大一些的丫頭走進來,先是諂媚了一番,然後對著那小丫頭,左右開弓,啪啪啪甩了幾個耳光,又諂媚的對著沉煙一笑道:“小姐,您瞧,她已經知錯了,已經不哭了,您就不要再生氣了,生氣事小,傷身事大,您這樣氣壞了身子,可怎麼好啊!”
沉煙撥浪鼓一般,晃著她那細長的脖頸上頂著的小腦袋。
陰陽怪氣的哼哼了幾聲,一扭頭道:“算你會辦事,都死下去吧!”
“好嘞,好嘞,小姐您先歇著。我們倆這就死下去。您歇著。”
“等等,慢著。巫醫請來了沒?手帕的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巫醫已經來了好長時間了,一直在客廳裏等著,手帕的事情,是雪兒去辦的,我叫她來跟您說。”
沉煙氣鼓鼓的瞟了她一眼,不耐煩的道:“你這幾天沒挨打,皮緊了難受是吧?我看你是才過了幾天好日子,活的又不耐煩了,自個兒找死!這樣要緊的事情,非要等到我過問才會來說嗎?你們一個個的,都是死人啊,不曉得我的心裏麵有多著急嗎?一天到晚養著你們,都白養了,就知道幹吃飯,不做事!你倒是說說,你們都能做些甚麼事情呀,就今兒白天,還不都是我一個人在跟那個妖孽鬥嗎?你們呢,你們怎麼都不幫我,就曉得甩著手站在一邊看,看甚麼看,有甚麼好看的!若是養著你們就為了有人甩手看,我還不如養一群狗呢!狗都比你們有用處,我當初真是吃了油脂蒙了心,為甚麼要養著你們這些個廢物?你們都能做甚麼呀?你們以為你們是甩手掌櫃的呀!一群廢物!廢物!白癡!快點滾!滾!從我這裏滾出去!我要見雪兒,把她給我叫進來,那個不長進的賤東西!”
那丫頭平白無故挨了一頓臭罵,又不敢反抗,隻得忍氣吞聲,默默垂著淚。
拉著那小丫頭,一疊聲的道著歉,一步一步退出來。
沉煙坐在屋子裏,又是一通天翻地覆的又摔又砸。
雪兒和巫醫,來了又走了,免不了招來沉煙歇斯底裏的一頓失心瘋。
發作之後,她已經全然是一副入了魔的樣子。
怔怔的盯著巫醫留下來的藥匣子,和雪兒留下的那一方素色的手帕。
那帕子上有一團刺繡的荼蘼花,白花綠葉的花枝子,絲線很有光澤。
她夢囈般,呆呆的道:“薛慕藻,你這個賤人,我要讓你不得好死。”
南宮墨終於沒有再到秀山堂來,我得空喘了口氣,抱著右臂,合衣坐到天亮。
清早第一個來探望我的,是莫涯。
我估計我此刻的臉色,應該是空前的差勁,莫涯仍舊是不言不語。
給我倒了杯隔夜的淡茶,又動手把桌椅,擺件之類的物歸原位。
我們倆就那樣麵對麵坐在地上,兩廂靜對默無言。
坐了一會,莫涯就要走了。
他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破天荒的說了句安慰我的話。
可這話,我怎麼聽怎麼像是替南宮墨來求情的。
他說:“薛姑娘,你昨兒晚上不告而別,南宮公子心裏麵有多著急,你根本就想象不到。年輕夫妻哪裏有不吵架的,床頭吵架床尾和,你一個女孩子,也該適當低低頭認個錯,在夫君麵前,丟不了甚麼臉麵的。”
我已經懸掛在失語的邊緣了,為甚麼南宮墨的身邊,就沒有一個具有正常思維的人呢。
這個年輕夫妻的印象,到底是誰植入到他們腦袋裏麵的呀。
杜楓排名第二,很顯然他的輕功也很不錯。
聽說南宮墨從秀山堂走後,直奔他們武當的玉虛宮。
拉著他說了一夜,天亮時候才一起回來的。
他的任務,是來看看我的傷勢到底有多嚴重,順便轉達南宮墨對我的問候。
如果確有必要,我也可以把他想象成南宮墨,朝他泄私憤,他保證絕不還手。
我不是沉煙,我可沒有那麼無聊。
這事情跟杜楓,本來就是半點關係也掛不上邊的。
如果非要找一個人來埋怨,就埋怨我自己昨兒個時運不濟吧。
南宮墨的問候,我可不稀罕,少在這裏假慈悲了,也沒見他昨兒晚上對我有一絲絲的手下留情。
杜楓探了我的監,還得去找南宮墨彙報情況,彙報結束,還要馬上趕回玉虛宮,所以也並沒有久留。
杜楓之後就是小禪和宗震,小禪苦著一張臉,宗震則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我發現自從南宮墨露麵之後,宗震他就是完全倒戈。
隻要有萬惡的南宮公子在背後給他撐腰,他就是絕對不會關心我死活的。
我就不明白了,你說我當初怎麼就良心發現,在龍泉驛非得舍身去給他抓藥了,這也太不值得,太叫人心寒了呀。
小禪陪我坐了大半天,把南宮墨罵的狗血淋頭,又給我上了治跌打損傷的藥。
那藥膏抹上涼涼的,傷處已經不太腫脹的難受了。
我道:“小禪,你是怎麼曉得我受傷了的?”
小禪拖著哭腔,撇了撇嘴巴道:“還不是南宮哥哥,叫杜楓過來瞧了一瞧,回去說傷的好厲害的,都腫起來了,不敷藥根本不行。南宮哥哥聽了,早飯也沒吃,立馬就跑出去買藥。這家藥鋪裏麵的藥,是很難買到的,每天都是現製現賣,賣完就沒有了,隻有再等第二天。還好今天去的早,搶到了最後一個,不然薛姐姐你又要多疼一天了。”
我的火氣本來就沒消,聽了她的話,索性抬手把藥膏擦了個幹淨。
我道:“那我還是繼續疼下去好了,反正我這人命短福薄,受不住你們南宮公子這一份大禮,你回去告訴他,想要怎麼樣,盡管放馬過來,姑娘我可不怕他,少在幕後垂簾聽政。”
小禪拉著我的胳膊,大呼小叫的道:“薛姐姐,你這是做甚麼呀,沒有藥膏,你要到甚麼時候才會好起來呀!你就不要再小肚雞腸的生氣了嘛,要不然,我叫南宮哥哥自己和你說好了!哎呀,你看又腫起來了。”
這個節骨眼上,誰要是在我麵前替南宮墨求情,我就跟誰不共戴天。
小禪和宗震被我攆走之前,特意告訴我,午飯之前,所有看守我的弟子南宮墨都會撤走。
從今往後,不會限製我的人身自由,不會給我提額外的附加要求,隻要我不出恒山,想去哪裏都隨意,想見誰也都隨意。
這幾天他都不會再來煩我,要我安心休息,養好傷。
今天的午飯,會單獨安排人來給我送。
午飯沒有等來,我等來了沉煙。
我猜她一定是偷聽到了,午飯時候秀山堂裏無人把守,和單獨安排人給我送午飯這兩句話,才會選在這個時候來找我。
我真的是沒甚麼精力跟她寒暄,幹脆由著她自己說去。
沉煙坐在我的床邊,掏了塊素色刺繡的手帕出來。
“妹妹,你的東西丟了,我幫你找了回來。”
不對呀,這塊荼蘼花的手帕,明明是小禪洗好之後還給我的。
我就放在床頭的抽屜裏啊,怎麼會在她的手上。
想歸想,我還是不想跟她之間有過多的交集,我道:“沉煙姑娘,謝謝你。”
“我在後湖邊上撿到的時候,已經很髒了,我用了皂角和零陵香幫你洗了出來,你要不要聞一下,很香的。”
我道:“不必了,我這人對太香的東西,一向有些過敏,多謝你的好意。”
手帕上要是沒有迷藥,你會叫我聞?
沉煙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又道:“呀,你的胳膊怎麼傷的這樣子厲害,難不成是練武的時候受的傷嗎?”
……
“你們這些練武的人,就是這樣子不愛惜自己,你瞧,你這樣苗條的身子,要是落下了疤痕,將來可就太難看了呀。”
……
“妹妹,我看你心情不太好,要不要吃顆糖甜甜嘴呢?吃糖,人的心情會變好哦!”
她掏了自個兒的手帕出來,拿出一顆帶著外包紙的糖塊來,我能聞到甜甜的水果香。
我皺了皺鼻子道:“你拿開,我不喜歡吃糖。”
“來嘛,嚐一嚐,很好吃的,吃一顆就會開心了。”
這香氣有種迷惑人心的效應,盡管我很抵觸,可還是不可避免的伸手拿了起來。
我想,這樣甜的水果香,應該不會是花毒吧。
我就隻吃了這一顆,應該是不會有甚麼問題的吧。
不是說吃糖會使人的心情變好,會使人開心嗎。
我就吃一顆,隻吃這一顆。
甜,真的很甜,水果的香氣在吞食的過程中,順著食道慢慢滑落。
有些事情開始變得模糊,有些事情開始變得遙不可及。
我的腦袋變的空空如也,許多事情已經想不起來,需要再一次進行確認。
我木木地問道:“你是誰呀?”
這女子笑著道:“我是沉煙呀,是你的姐姐。”
“姐姐?那我是誰啊?”
“你當然是我妹妹了,你叫小宛,咱們一起從蘇州來的呀。”
“是嗎?我怎麼,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了,怎麼一點都記不起來了?”
“你忘了,咱們和爹一路逃荒逃到這裏來,路上爹染了風寒,激出了肺癆,還是你出去賣唱賺的錢,咱們才請了郎中回來診的病。”
“真的嗎?那,那爹現在好一些了嗎?”
“已經完全好了,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帶你去見他,你要去嗎?”
“這,可是我記得,我好像還有別的事情要做的。可是究竟是甚麼事情呢,我現在已經完全記不起還要去做甚麼了。”
那女子頓了頓道:“你要做的事情不就是跟著姐姐走嗎?來,我帶你離開這裏。”
我的腦袋變得昏昏沉沉,有些事情好像有些對不上,可是怎樣的才叫對上呢。
那女子拉著我,踉踉蹌蹌的轉過圓桌和凳子,繞過碧紗櫥。
屋外的院子裏,有幾個丫頭模樣的女孩子,日光晴好,有微風。
我指了指身後的屋子道:“這裏是甚麼地方?”
那女子不耐煩的說了句:“秋池館。”
又上來拉了我一把道:“你們幾個都給我瞪起眼睛來,看好了人,出了任何閃失,拿你們的性命過問!快快快,趁送午飯的人還沒有來,快點帶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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