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87 更新時間：16-06-18 20:03
第二日
教學樓的長廊裏擺滿了簡陋的展板，墨綠色刷漆底色展板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陳舊，子琳放慢腳步悠悠的在長廊行走，最終停留在一個展板前。
展板上的素描帶著一種莫名的喜氣，雖然畫麵上的模特個個神色嚴肅，但從畫者隨意自在的處理方式能看出他當時的好心情，不過這樣畫一定挨了不少打。美術老師是一個有些刻板的人。
“你還記得來美術班！”走廊裏一個深沉厚重的聲音響起，子琳身子一陣，一個頭發花白板著臉的個子高挑的老漢正朝他大步走來。
子琳沒有作答，轉過頭看著畫版道：“劉老師，你不是說不能用這種方法畫嗎？”這句話剛說完劉老師就黑了臉：“你想學他？”
子琳搖搖頭：“我想知道老師怎麼妥協的！”
“什麼妥協？他是教不會！白林這小子死強死強的，從重慶集訓回來之後我再收拾他！”
白林是高三的美術生，因為考試需要在六月就和畫室的人組團去了重慶集訓，剛入校的時候他和白林見過一次，那家夥留著最標準最土但卻有最好看的平頭，整個人隨時感覺笑嘻嘻的，和傻子一樣。不開口是個帥哥，一開口就是自戀的逗比。
“你比白林聰明，成績也比他好，但你不如他努力，再聰明的人不多畫，那都是廢物。就像你的文化課一樣，你要是用心哪有學不好的？開學一個月了，你來了畫室幾次？要不想學立刻可以走人。”
子琳聽得出來這隻是劉老師對他的警告，並沒有真想趕他走的意思，當初他也隻不過抱著試試的心態去參加了美術班的考試，誰知道居然就中了。他對美術說不上癡迷，頂多喜歡，但這個老師確實整個學校裏他喜歡的一個。
“對了，這個給你！”說著，劉老師從包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波板糖，這個舉動著實讓子琳摸不著頭腦，
劉老師對差異的子琳道：“你上次不是物理考了九十多，但那個小子非說你作弊，我找他理論去了，這是我從他桌子上撈的糖，算是給你的補償。”
理論？怪不得覺得物理老師看自己的臉色越發不對勁，原來是這樣，他就知道不可能是小高為自己做的主！
想到曆史老師那張黑著的臉他就覺得好笑，劉老師是這所學校的老教師，雖然是個美術老師，但論資曆就連教導主任也都不敢對他大喊大叫。劉老師護短，見不得自己的學生被人欺負，但是當他親自感受到這把大傘為他遮雨時才知道傘下的溫暖。
“以後好好學習！天天來畫室畫畫。”劉老師對結果波板糖的子琳嚴肅囑咐道：“對了，不能談戀愛，不然一旦發現，打死！”
子琳輕掩鼻底，微張的手掌掩飾嘴角的笑意，痛快的回答“好！”
身為班長的鄭賢居然請假去畫室當模特，而他給出的理由是有一次沒交美術作業被劉老師逮住了，約好去畫室。班主任的臉色難看，但卻又不好說什麼心不甘情不願的準了假。
這已經是子琳第二次畫他，可他心裏清楚，子琳畫的不是自己。他清楚，卻不想扯開這個話頭。
“喂，子琳學校馬上又要交補課費了，我們班老師已經通知了，你們呢？”坐在子琳旁邊，一個個子高挑鷹鉤鼻，小眼睛，皮膚白皙的男孩孔樊道。
“不知道，我很少在班裏。”
“是嗎？那你可要做好準備了，一千三百五十塊錢，三個學期的顏料錢都夠了。待會下課一起去吃飯？”
鄭賢雖然按照要求端正的目視前方，但此刻卻不時的撇眼去看子琳。
“鄭賢，你和我去吃飯嗎？”子琳似乎察覺到了鄭賢的心思，有意詢問道。
鄭賢攥著膝蓋處的校服，他知道子琳是故意的，畫室人這麼多，他知道自己開不了口。
周圍人的眼裏似乎都帶著灼灼燃燒的八卦之火，隻等他說一個是便可以大肆炒作，這些人是不是知道點什麼？越看著他們他心頭越虛。最終鄭賢咬白了唇，擠出笑意：“好啊，一起去吃什麼？”
這回換子琳語塞了：“你不是要寫作業？”
“不寫了，餓著肚子寫什麼？”
麵對鄭賢的挑釁，子琳道：“我不想吃了。”
鄭賢一樂，他還以為子琳多大本事，瞅著他的眼裏又多了幾分挑逗，甚至還撅嘴養了仰頭，發出輕微的一個麼聲。
子琳立刻紅了臉，但礙於有人卻不敢發作，隻覺得招惹這個人是他犯得大錯。
悠揚的下課鈴聲讓鄭賢如釋重負，當他抬頭去尋找子琳時，看到的隻有孔樊勾搭這他的肩膀說笑離開的背影。
心中猶如貓撓，這不是存心氣自己嗎？鄭賢揉著額頭，看著子琳畫板上的自己，嘴角帶笑，畫的真好，比起以前的那幅畫好太多，眼角上的那顆痣，那麼重了。
子琳斜倚在過道牆邊，探著腦袋從窄小的門縫裏看著畫室的一切，他摸了摸褲兜裏所剩無機的香煙，轉身離開畫室。
星期五，班主任突然通知要交補課費，通知的同時目光毫不避諱的直勾勾的看著子琳，對著他連續強調三天之內要交齊，問了好幾次記住了嗎，直到子琳敷衍的點頭問話才算結束。
無論什麼事情子琳總是喜歡拖班級後腿為班級抹黑的那個，成績也好，衛生也罷，就連交個錢都磨磨唧唧，三天時間轉眼兩天就已經過了。晚自習的時候班主任黑著臉拿著未交錢人名單點名道姓的強調提醒，不過這一次讓所有人意外的是，除了子琳和幾個有拖延症的同學之外，鄭賢的名字也在名單之中。
班中有些嘩然，對於這個對老師鞍前馬後言聽計從的班長，居然也會不作表率。鄭賢低著頭，緊緊捂住書包，巴掌大正方形的異物低著他的腰間。他不是沒錢交，而是想和子琳一起交，就算是被罵他也覺得值。
子琳獨立坐在最後一排，班裏所有人的動向他都看的一清二楚，尤其是鄭賢別扭的表情，他清楚他的心思，既然承受不住，又何必強迫自己？多一個人挨罵不是什麼好事。更不煽情。
第三日一早，子琳就去辦公室把錢交了。對於這個向來喜歡和他對著幹，不到最後一秒絕不交錢的學生，班主任有些詫異：“你第一次這麼早交錢，要是學習也有這股勁就好了！”
班主任隨意的語氣裏顯然不是這樣指望的，子琳連回答都懶得敷衍，班主任的筆剛在紙上提筆寫上子琳的名字一個學生便匆匆忙忙推門而入，直接開口道。
“高老師我的錢被偷了！”
男生個子不高，因為打籃球皮膚曬成了棕色，擰成麻花的眉頭掛在臉上毫不掩飾他焦急的神情，他精準的用了一個“偷”字，讓小高驚的從座位站起再次詢問道：“於何，你仔細找了嗎？”
於何的臉都快急白了，咬牙確定道：“找了！我就去了趟商店，回來錢就不見了，我沒對任何人說，一定是有人手腳不幹淨偷了！”
小高沉思片刻拿起書本領著二人回了教室，有氣無力的早讀被打斷，對於平淡許久的他們而言，這種事情就是大年初一的廟會，誰都想湊熱鬧。一時間班中猜測紛紛，於何周圍的人嫌疑最大，猜忌和好奇的眼光在班中每個人身上遊走。
子琳支著腦袋無聊的看著自帶的課外書，他無論如何也不覺得自己會和這件事情有什麼關係，直到一束奇怪的目光向他投來。
那是班主任小高的目光，周圍其他人不在場互證的言語還在繼續，但隱隱的子琳聽到有人說看見他路過於何的座位並且停留了幾秒。就是這句話像病毒一樣在所有人口中相傳，越傳聲音越大，越傳越真。
漸漸的於何也朝子琳投來奇怪的目光，似乎是在質問這個一向拖後腿的什麼時候這麼積極交錢？
鄭賢捏著書角沒有作聲，這群白癡，錢怎麼可能是子琳拿的？周圍的喧囂讓他煩躁，他討厭這些嘈雜的聲音，忍不住起身道：“錢不是趙子琳偷得！”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鄭賢為子琳說話，他們班就這一個好學生，要是和子琳扯上什麼關係他們班的升學率可就遙遙無期，班主任不由沉下臉道：“鄭賢，你為什麼這麼說？”
全班的目光都投在鄭賢身上，他隻覺得脊背開始發冷，用力咬這蒼白的唇，班主任的視線叮的他頭皮發麻，仿佛已經看不了他對子琳的那點心思。
“於何就坐在我斜對麵，我沒見有人在他的座位停留。”
這是老陳第一次從鄭賢的臉上看到急切的神情，但就事論事，於何剛丟了錢，子琳就反常的把錢交了，怎麼樣都擺脫不了嫌疑。
“你早上又要收作業，又要檢查衛生，還要組織早讀，那麼忙總有看不到的時候，你坐下吧！”
“我……”
鄭賢還要再說什麼，小高卻不給他機會接著道：“我相信那個偷錢的同學隻是一時糊塗，這樣吧，我們都出去，每個人獨自進教室，我相信等我們再次回到教室時，於何的錢就會回來，要是有特殊原因可以對我說，沒必要用這種極端的方式。”
這句話沒有指名點姓，但目光所指之處顯然已經給了所有人答案。
子琳看了一眼牆角處聳著肩低頭自責的鄭賢，嘴角不由自主的勾出一絲笑意。
男生女生分成兩排站在走廊兩端，子琳依舊站在最尾端和眾人保持著一定距離，抬頭見偶爾會對上鄭賢小心翼翼的詢問目光。
大部分人猜測的不是賊是誰，而是子琳會不會把錢放回去。
“我覺得錢就是子琳偷得，他向來不合群，喜歡給我們找事做！”
“他拿的就他拿的吧，反正第一節課不用上了，我們應該謝謝他，你說他會不會放回去？”
“管他呢！反正我們不拿錢就行了！”
鄭賢站在隊伍中間被這些猜測的話語包圍，他越發覺得這些人傻逼，咬牙道：“錢不是趙子琳偷的！”
“呦！鄭賢你怎麼知道錢不是趙子琳拿的？你和他很熟嗎？”
鄭賢反問：“你們和他熟嗎？大家都一樣。錢的事情和他無關。”
“是嗎？那你說說是誰？你班長的眼光這麼好，說出來聽聽，其實我覺得那小子也有可能！”
“切！我倒覺得錢就是那小子拿的，沒聽於何說他今天早上居然一大早交錢了嗎？哪有這麼巧的事，於何剛丟錢這小子居然反常的就交錢？而且你們難道沒有注意小高的那張黑臉嗎？這是要是找不到主，他不會輕易繞過趙子琳的！”
“夠了，錢不是他拿的！誰他媽在胡說，我對他不客氣”
鄭賢篤定充滿火氣的態度讓周圍的人一臉詫異，其中一人掃了鄭賢一眼奇怪道：“不是就不是？你他媽衝我們發什麼火？擺什麼班長架子？你他媽今天中午吃多了是不是？”
鄭賢沒有心思聽對方說什麼，一千多塊錢不是小數目，如果小偷沒有還錢，子琳要莫名其妙的背這個黑鍋嗎？
笑話！
走廊裏排隊的同學一個接一個有序的走進教室，鄭賢站在空蕩蕩的教室裏，盯著那隻丟了錢的黑色開口書包隻覺得惡心，他深吸一口氣走到自己的座位，從書包最深處拿出一遝已經打了卷的紙幣，這錢本打算和子琳一起交的，如今，就要這樣送人？要怎麼和老媽說？說錢被自己弄丟了？那老媽一定會把自己打死吧？可小偷不會主動還錢，如果不還錢，子琳就無法從這件事情的旋渦中抽身，無所謂了，被罵就被罵吧！
鄭賢將心一橫，將一卷錢塞到這開口仿佛冷笑的書包中。
就這樣吧，隻要錢回來就該閉嘴，這件事情也就算完了吧！
班裏的同學都一個接一個的走入教室，直到隻剩下子琳一個，班主任的臉色依舊沒有好轉，似乎篤定錢就是子琳拿的。子琳依著牆壁，一動不動冷聲道：“錢不是我拿的，而且錢已經上交了，就算我進去錢也回不來！”
小高盯著子琳神色冷淡，的確他已經收了子琳的錢，就算她懷疑錢是子琳拿的，但那也隻是懷疑而已，作為一個老師他不可能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強行說一個學生偷了東西。先進去看看吧！
於何的眼神自從從教室裏出來就沒有從子琳身上移開，哪怕他隻是一個簡單的將手揣到褲兜都會讓他覺得那是心虛的表現。他根本就沒有想過錢會回來，按照老師的要求於何老老實實的將抽屜和書包翻了一邊，摸到深處的夾層時，他眼睛一亮，隨著一遝紅票的漸漸出現，所有人一片嘩然。
子琳依舊是全班的焦點，感慨，驚異，不可思議的表情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唯獨一個人依舊沒有轉身，隻是低著頭，嘴角帶笑。
於何看著失而複得的錢幣，心頭卻沒有高興的表情，看了半天，突然又喊起來：“老師，這錢不是我丟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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