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98 更新時間：16-04-11 13:20
阿誌打小不愛學習，小學剛畢業就跟著他舅當了修房子的匠人，一直到他二十一歲結過婚才離開他舅，自己領著人單幹。結婚一年之後，媳婦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乳名喚作豆豆，阿誌當上了爸爸。阿誌當上爸爸之後壓力更大了，結婚蓋房借的錢還沒有還完，家裏又添了一張嘴吃飯，阿誌隻能更加拚命的幹活。
阿誌體格好，常常幹活到半夜才回家睡覺。阿誌媳婦受娘家人影響，對鬼鬼神神深信不疑。阿誌每天半夜回來他媳婦準會問他：“有沒有在門口把身上不幹淨的東西拍掉？有沒有朝身後吐口唾沫？”
阿誌從來不當回事，總是疲憊地隨口“嗯”一聲應付她。
豆豆聰明伶俐，在同齡小孩剛會走路的時候，豆豆已經能跑了，在同齡小孩子隻會斷斷續續說幾個詞的時候，他已經可以說出順暢的句子。
豆豆三歲那年的夏天，阿誌爸爸的舅舅（阿誌稱呼老舅）去世了，去世前因半身不遂癱瘓在床多年。由於中間隔了兩代人，人際關係上有阿誌他爸頂著，阿誌根本沒有當回事，每天依然早出晚歸。在新社會裏，任誰想來也不會有事，更何況中間不僅隔了兩代人而且還隔了好幾個村子。
阿誌老舅頭七那天晚上，阿誌和往常一樣，一點多才回到家，他那時已經很累，簡單洗了把臉倒頭就睡。
第二天一大早阿誌就去上工了，待到九點多的時候，他媳婦打電話讓他趕緊回家，說是豆豆出事了。
阿誌馬不停蹄趕回家，看到豆豆四腳朝天軟癱在炕上，嘴裏不停地往外淌哈喇子，阿誌被嚇著了，問媳婦：“什麼時候成這樣的？”
“早上醒來就成這樣了，起初我以為是餓的，喂完奶之後還這樣。”阿誌媳婦慌亂地不知所措。
阿誌俯身靠近豆豆，哄著說：“豆豆站起來，爸爸給豆豆買奶糖吃。”
豆豆聽完，樂嗬嗬地笑，哈喇子嘩嘩嘩地往外流，他手腳慢慢地動來動去，就是翻不動身體，更別說站起來了。
“豆豆哪裏不舒服，告訴媽媽。”阿誌媳婦的聲音裏有無助的哀求。
豆豆無力地笑著，說：“身上沒有力氣。”
阿誌見狀，不敢再拖下去，抱起豆豆說：“趕緊去醫院。”
豆豆的頭耷拉在阿誌肩頭，麵朝後，被阿誌抱著往外走。走到客廳的時候，豆豆說了一句話：“爸爸，那個老爺爺怎麼站在黑乎乎地角落裏？”
阿誌聽到豆豆這樣說，轉過身子去看，對麵是雜物間，因為沒有窗戶，因此即使雜物間的門開著，裏麵依然昏暗，阿誌沒有看到人影。
“咱家什麼時候有老頭來過？”阿誌問媳婦。
“沒有啊，怎麼啦？”阿誌媳婦收拾好錢包急匆匆從臥室走出來。
阿誌指著昏暗的雜物間，說：“豆豆剛剛說那裏有個老頭。”
阿誌和媳婦緊張地看著昏暗的雜物間，身體不停地打冷戰。
阿誌抬起一隻胳膊，讓豆豆靠著他的胸膛坐在他的小胳膊上，問：“豆豆，那個老頭在哪裏？”
“在那個黑乎乎的角落裏。”
阿誌把豆豆交到媳婦懷裏，緊張兮兮地提起掃帚慢慢靠近雜物間。阿誌媳婦抱著豆豆站在原地不敢動彈。阿誌走到雜物間門口停下，小聲問：“有人嗎？”
一陣詭異的安靜。阿誌小心翼翼地打開雜物間的燈，慢慢走進去，轉了一圈，仔細查看了每一個角落，沒有一個人影。
“真見鬼了，哪裏有什麼老頭。”阿誌嘟囔著走出來。
見阿誌出來，阿誌媳婦緊緊地抱著豆豆，怯怯地問：“豆豆，老爺爺還在嗎？”
“在，就在那兒站著呢。”
阿誌媳婦顫抖著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抱著豆豆朝亮著燈的雜物間走去，順手從阿誌手裏拿過掃帚，阿誌跟在他們身後。走進雜物間，阿誌媳婦問豆豆：“他在哪裏？”
豆豆指著從客廳一眼就可以看到的那個陰暗角落，哈喇子不停地流到衣服上，回答：“就在那裏。”說完對著角落呆呆地笑。
“你是誰家的，來我家做什麼？趕緊走，再不走我就讓閻王把你打入十八層地獄，讓你永世不得投胎……”阿誌媳婦瞬間像是點燃的炸彈，氣勢洶洶地對著空落落的角落喊。
“媽媽，老爺爺走了。”豆豆盯著門口奶聲奶氣地說，接著，豆豆問：“媽媽，為什麼要趕老爺爺走？他昨天晚上還陪我玩呢。”
阿誌和媳婦聽完，吸了一口冷氣。阿誌媳婦問豆豆：“他有沒有碰你？”
“他說很喜歡我，不停地摸我的頭。”
阿誌媳婦氣得暴跳如雷，對著外麵怒罵：“你是誰家的東西跑來欺負我家孩子，老娘廢了你。”
阿誌抱住幾乎瘋狂的媳婦，說：“去找觀音菩薩吧。”聽到“觀音菩薩”四個字，阿誌媳婦恍然大悟，安靜下來。
二人抱著豆豆去找觀音菩薩。觀音菩薩是阿誌他們村的一位神婆，自稱可以引觀音菩薩上身。
進到觀音菩薩家，她正對著觀音菩薩的神位焚香禮拜，香霧繚繞，一股濃烈的焚香味道讓豆豆打了兩個噴嚏。
見有客人來了，觀音菩薩慢慢起身，引阿誌媳婦到觀音菩薩神位前上香。上完香，觀音菩薩走進房間，阿誌媳婦熟知套路，在觀音菩薩的神位下壓了六十六元香火錢，跟著走進房間。
阿誌媳婦把事情的經過對觀音菩薩詳細地描述一番，接著，觀音菩薩準備了一碗清水，點上一支煙。她抽了一口煙便把煙立起來放到旁邊，隻見她接二連三地打哈欠，一頓哈欠之後，她便閉上眼睛，開始不苟言笑地詢問孩子的生辰八字以及事情的來龍去脈。最後她從天庭記錄冊裏查出結果，那個摸豆豆的老頭就是阿誌老舅的鬼魂，在頭七那天晚上跟著阿誌回來的。觀音菩薩在豆豆額頭點了幾滴清水，又念了一頓亂七八糟的咒語，整個過程她一直閉著眼睛。煙快燃盡的時候，她睜眼清醒過來，寫了幾張黃符交給阿誌，囑咐他一定要趕在當天中午十二點之前到豆豆睡覺的房間燒掉。但是要送走這個鬼魂，做這點事情還不夠，必須在當天午夜十二點按照觀音菩薩吩咐的做才行。
阿誌兩口子出了觀音菩薩家，急急忙忙趕回自己家。阿誌一進家門就跑到房間把那幾張黃符點燃塞進爐子，就在把黃符塞進爐子的同時，一股黑煙從爐子裏噴出來，剛好噴到阿誌臉上，把阿誌嚇了一跳。燒完黃符，阿誌兩口子趕緊按照觀音菩薩吩咐的準備。阿誌媳婦先是買來黃紙，疊了七層，剪出七個一模一樣的小人，然後認認真真地給小人畫好五官（觀音菩薩特地囑咐一定把五官畫全），阿誌媳婦和阿誌一遍遍檢查，確認五官都畫好之後，用針刺透紙人胸口位置，把他們穿在一起。接著準備七樣貢品，七個煮好的雞蛋去皮染紅，七個蘋果，七塊點心，七樣蔬菜混在一起炒成貢菜分成七份，七根紅色的蠟燭，七杯白酒和七根香，還有一遝冥幣。阿誌媳婦小心翼翼地將這些東西一樣樣擺進籃子裏。忙忙碌碌一上午，將近中午的時候終於準備妥當。阿誌吃了午飯又去上工。
說也奇怪，阿誌燒完黃符不一會，豆豆就跟個沒事人似的又活蹦亂跳起來，手裏拿著蘋果圍著他們兩口子問這問那。
當天夜裏將近十二點，村子裏黑燈瞎火，除了偶爾幾聲犬吠再沒有其他的動靜。阿誌提起裝著貢品的籃子，滿心忐忑，準備走向村頭的十字路口。一出家門阿誌就開始冒冷汗，心狂跳，偶爾刮起一陣微風都能把他嚇得摒息凝氣。聽到狗叫，他又開始在心裏琢磨，是不是不幹淨的東西嚇的狗在叫？一路提心吊膽，三四百米的路阿誌感覺走了好幾個小時。
阿誌跪在十字路口，摸著黑在路上擺貢品，心裏不停地默念：“老舅，拿了錢你趕緊回去吧，當心誤了投胎大事。”這是阿誌媳婦教他的話，阿誌媳婦還特意叮囑，千萬不要說以後再給他燒錢之類的話。阿誌擺好貢品，打著打火機準備點蠟，風輕輕地吹滅火苗，把阿誌嚇得渾身發抖。阿誌把七根蠟燭緊緊地聚在一起，用發抖地身體和手擋住風，好不容易全部點燃，他一動身，又被吹滅了幾支。阿誌管不了那麼多了，匆忙地把七杯白酒一字撒到地上，又用手輕輕聚攏了一捧黃土，把香點著插進黃土裏，倉促地磕了七下頭，扭身往回跑。他的腿在抖，身上不停地冒著冷汗，但是他奔跑的速度驚人。跑到家門口，準備跨進大門的時候，阿誌停下，用力拍打身上的土，使勁朝著背後吐了一口唾沫，這才進了家門。
驚魂未定的阿誌回到房間，看到豆豆睡的香甜，喘著氣笑。
“籃子呢？”阿誌媳婦問。
阿誌驚呆了，他這才意識到剛剛跑的太急，忘記提籃子了。他不想再出去第二次了。
幸虧阿誌媳婦善解人意，說：“明天早上再去拿吧。”
拂曉，阿誌行色匆匆走到十字路口找籃子。籃子被露水打濕，安然無恙擺在路上，露在土堆外麵的香燃盡了，蠟燭七倒八歪躺在地上，那些貢品不見了。阿誌打了個冷戰，提起籃子快速離開。
自那以後，阿誌和他媳婦隻要一看到陰暗的角落就會覺得身體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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