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00 更新時間：17-01-13 00:04
為什麼要消滅精靈？聽到這樣愚蠢的提問，美狄亞直視尼爾的雙眼，嘴角微勾，反問：“殺戮需要理由嗎？”
當時精靈在樂園的數量並不稀少，但因純種天使和純種惡魔都不看重混血，甚至排斥血統駁雜的雜種，導致精靈不得不族內繁衍，而在經過多代生育後，精靈失去了翅膀，這讓他們的處境更加艱難，他們簡直就像是樂園裏的異類，備受排擠。然而精靈也並非沒有優點，他們極擅長製作卷軸，也擅長畫魔法陣，但因精靈的神族血統非常稀薄，材料都要用到天使和惡魔的鮮血，即便這樣，精靈仍在樂園的某個僻靜地方安家，舉族搬到那裏，在獲得父神的賜名後，精靈族更是蝸居一方，很少與其他族交流。
美狄亞想不出這樣怯弱的精靈族會在什麼事情上惹艾斯塔羅不悅，但他並沒有問，因為隻要可以殺戮，美狄亞就從不會問殺戮的緣由——他不介意別人利用他，如果這利用是指讓他盡興的話。
惡魔的反問讓尼爾怔了怔，隨後改口，“我隻是覺得很奇怪。”雖然和美狄亞接觸時間不長，但尼爾深知對方的冷酷殘忍，他覺得以美狄亞的性格一定不會留下活口，那麼這個精靈是從哪來的？這兩千年又是怎麼過的？難道說和吸血城堡抗爭千年阿奎尼恩家族並非人類，而是精靈？
看著眉頭緊鎖，神色苦惱的吸血鬼，美狄亞冷笑一聲，“你是在怕死嗎？”
尼爾聽到惡魔的話後沉下臉，沒有回答，美狄亞卻是繼續冷笑，“放心，在對你失去興趣之前，我是不會讓你死的。”
盡管不想承認，但聽到這話時尼爾的心髒再次劇烈跳動一陣，尼爾甚至想不明白身為吸血鬼，身為惡魔後裔的他，為什麼會擁有“心跳”：這是種弱者的象征，這世界但凡有心跳的東西都是弱者，兩千年前敗落的純種天使，已經滅族的精靈，人類，這些有心跳的種族，都是時代的弱者，而他——尼爾·N·諾菲利亞，注定要成為強者。
想不明白的尼爾皺起眉，伸出手捂住心髒。
對麵吸血鬼一臉見鬼的表情和動作引起美狄亞的興趣，讓他毫無內疚感地偷窺了對方的內心。
“噗通”。
一種從未聽過的聲音在美狄亞耳邊響起，隨後又是“噗通”一聲。這聲音一陣接著一陣，越來越急促，好似某種狂熱的宣泄，在越加無法忍耐後麵臨爆發，但在爆發前，這聲音消失了，就仿佛從未出現過般。
美狄亞想了想，伸出右手按在吸血鬼放在心髒處的雙手上，“讓我再聽一遍。”
“什麼？”尼爾沒有明白對方的意思。
“那種聲音，讓再我聽一遍。”美狄亞強硬的要求，隨後卻是泛出微笑，看向尼爾的瞳孔裏滿是求知：“那種聲音，我沒聽過。”
因為魔神比尼爾高一些，所以吸血鬼在此之前都是抬起頭，仰視對方，但當魔神俯身，與他同一視線時，尼爾卻微妙地覺得此時的美狄亞竟然也不過如此，也不過是現在比他強而已——鬼使神差地，尼爾伸出右手摸了摸對方的頭。惡魔的發色很怪，既不是純粹的紫，也並非純澈的靛，而是一種帶著冷漠，泛著疏離的雪青。
就在尼爾失神的刹那，他的身體驀地騰空，直直向飛去。
在重重撞到牆壁後，尼爾才支撐身體從地上爬起來，第三次咳出鮮血。
今日他已經失去了太多血液，即便強悍如人間界最強的諾菲裏亞吸血鬼，也在大量失血後覺得渾身無力，腳步虛浮。
起身後的尼爾倚在牆壁上咳血，慘白的臉上隻有雙眼黑得發亮，正直勾勾瞪視對麵的魔神，滿是陰鷙。
雖然這攻擊毫無征兆，完全出乎吸血鬼的預料，但尼爾明白魔神如此行動的原因。
他認為，他冒犯了他。
想到此，尼爾抿緊雙唇，更加陰鬱地盯視魔神美狄亞。
魔神腥綠的瞳孔已經恢複了慣常的冷漠，他沉下臉，聲音裏帶著不悅：“你是第一個。”
“第一個敢這樣冒犯魔神威嚴的人。”美狄亞說著，身體後傾。與此同時，一座魔法陣憑浮現於魔神身後，在發出稀薄暗光後凝聚成一道龐大的身影，接住魔神後仰的身軀。
那是個幻化成三頭惡魔犬的純種惡魔，擁有墮落魔神貝利亞的血脈，是貝利亞眾多子嗣之一，也是貝利亞送給美狄亞的禮物，當然，這禮物並非白送，而是美狄亞用一個純種惡魔下屬換來的。
美狄亞還記得那個純種惡魔，那是個長得非常俊美的惡魔，是美狄亞唯一承認在美貌上可與他比肩的，由自由繁衍而出的惡魔。
艾瑞絲，還是阿瑞斯？美狄亞想了想，最後放棄了無聊的追憶。對方在離開他之後就前往貝利亞身邊，與他沒什麼關係了。
“阿弗狄忒。”見到三頭惡魔犬，美狄亞忍不住揚起嘴角，輕拍惡魔犬的脊背，以此來表示未見幾百年的問候。
幻化成三頭惡魔犬的阿弗狄忒齜了齜牙，三頭犬並非他的本體，而是他在人間時的神像。身為貝利亞之子的阿弗狄忒並不喜歡樂園，故在成年後就前往人間界，發展自己的信仰。準確的說，阿弗狄忒是人間界流傳的著名惡魔之一，人間界眾多的教會和神話都有關於他的傳說。
瞥眼倚在牆壁，直勾勾望過來的吸血鬼，美狄亞不悅地微蹙眉頭。他不喜歡他看過來的目光。
雖然雜碎並不值得他費心，但在這世上，沒有任何生物能褻瀆死亡魔神的威嚴，因此沉下臉的美狄亞拍拍阿弗狄忒最右側的頭，低沉開口，“阿弗狄忒，你餓了嗎？”
“剩一口氣就好。”魔神說完緩緩勾起嘴角，輕笑道：“阿弗狄忒，你看到了嗎？繼精靈之後，這世上竟然產生了新的種族。”
阿弗狄忒的回應僅僅是一聲低吼。與美狄亞不同，一直滯留人間的阿弗狄忒見證了吸血鬼族的誕生，甚至一些吸血鬼就是他故意留下的後裔，但阿弗狄忒不知道美狄亞怎麼會和吸血鬼產生聯係。
召喚？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就被阿弗狄忒打消。對方不過是個卑弱的吸血鬼而已，惡魔族的戰神，死亡魔神美狄亞怎會因一個吸血鬼的召喚就降臨人間？
以阿弗狄忒對美狄亞的理解，死亡魔神絕不屑於和任何生靈契約，也絕不會對任何雜碎高看一眼，湮滅之虛北境王宮前的累累白骨就是鐵證。美狄亞是最完美，最強大的神族，是惡魔族名副其實的戰神，哪怕是天使長沙利爾也無法與其媲美。阿弗狄忒想著，齜三張嘴，慢條斯理地走向對麵的吸血鬼：與眾多惡魔相同，阿弗狄忒也是美狄亞的狂熱崇拜者。可以說，集美與強大於一身的死亡魔神是每個惡魔的偶像，甚至隻要流著追求強大與美的惡魔族血脈，就很難逃脫這種近乎宿命般的吸引。
但與其他人不同的是，阿弗狄忒不隻在內心信仰梅迪亞，還調用所有資源，竭盡全力去接近魔神，最終，通過母親貝利亞，將自己送給了死亡魔神，並奉對方為神明。
在阿弗狄忒心中，死亡魔神美狄亞是世間最完美的存在，是他所有的信仰和執念。
緩緩靠近吸血鬼，阿弗狄忒笑得冷虐，六隻顏色各異的犬瞳盯視著尼爾的身影，心思卻全放在身後的美狄亞所在的方向。
犬齒楔入皮肉的痛感讓尼爾皺起了眉。這痛苦起初還可以忍受，但隨著犬牙的深入，牙齒與骨骼摩擦的劇痛令尼爾直接癱倒在地，躺在自身血液凝成的血泊中。
四周死寂，隻有筋肉斷裂和血肉分離的悶響，尼爾瞪大雙眼，麵部表情越來越扭曲。他用指甲狠狠摳住地麵，卻不能發泄心中痛楚的萬分之一，因此，吸血鬼隻能咬緊牙關，將所有的恨意和怒意深埋心底。
深切而深重的怨憤無需澆灌就在迅速在尼爾心中瘋狂滋長。
該死！
該死！該死！該死！
無論是美狄亞還是這頭牲畜都該死！尼爾咬緊牙關，防止自己無意喊出聲，但那頭牲畜似乎看出他的隱忍，突然伸出粗礪的舌頭舔下皮開肉綻的傷口。
骨骼崩碎的痛苦和血肉被拉扯的劇痛讓吸血鬼忍不住嘶叫出聲。
阿弗狄忒聽後輕笑一聲，回頭看眼身後旁觀一切的魔神，“美狄亞大人，我能要他的右眼嗎？”
“他的眼睛，”阿弗狄忒又是笑。在吸血鬼那雙血一樣黑的瞳孔裏，純種惡魔看到了某種東西，某種深沉粘稠，卻又頑強不肯熄滅的東西，這東西滿是魔性，讓阿弗狄忒剛一瞥見，就被隱藏在其中的黑暗血腥吸引。
“我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即將墮落的命運。”
美狄亞並沒有回答，隻是無所謂地看眼阿弗狄忒。
得到首肯的惡魔裂開三張嘴，笑得恐怖無比，為了順利將吸血鬼的右眼吞入腹中，純種惡魔化為了人形，他的身體因激動忍不住顫抖，嘴下的動作卻毫無停頓，準確而冷酷地覆在尼爾的右眼上，施展魔力。
然而在感受到熟悉無比的魔力跳動於吸血鬼右眼內時，阿弗狄忒的笑臉驟然消失，化為一片森冷。
他感受到了美狄亞的魔力，就在這個弱小吸血鬼的右眼內，在對方的身體裏。
美狄亞和別人締約了！
他以為冰冷無情，遙不可及的美狄亞，他奉之若神明的美狄亞，和別人締約了！
這個認知讓阿弗狄忒狂暴起來，無意中幻出犬齒深深楔入吸血鬼腦內，如果不是怕死亡魔神不悅，他甚至想就此吸幹對方的腦髓。
七千多年，自他知道美狄亞開始，七千多年來，他一直都注視著他的神明，注視他揮舞戰鐮，在樂園裏無人可擋，注視他睥睨所有神族，眼中的驕傲與不屑無可崩毀，就算在人間界，他也習慣性地凝望樂園，凝望湮滅之虛，從沒有變過。
從來沒有變過！
阿弗狄忒壓抑住瘋狂，大口大口地吞咽鮮血，他現在根本沒有時間考慮吸血鬼的血液會汙濁他的血統，隻一心一意想弄死對方。
“阿弗狄忒，夠了。”美狄亞的聲音輕飄飄自後方響起，卻彷如當頭一棒讓純種惡魔回過神。
推開吸血鬼，阿弗狄忒厭惡地吐出口中的汙濁血統，將剛才吞下的血液都嘔了出來。
“抱歉，大人，可能是在人間待久了。”將口腔清理幹淨後，阿弗狄忒才向美狄亞行禮。他知道令魔神不悅的並非是他的暴行，而是身為一個純種惡魔，竟然去汲取低賤吸血鬼的血。這種愚蠢的失誤簡直白癡的讓人無法原諒。
美狄亞並未理純種惡魔，而是轉頭看向軟在地上的尼爾，大概是無法再保持人形，吸血鬼已然變成了蝙蝠，隻是這次的蝙蝠隻有一隻，正無力地浸在血泊裏，奄奄一息。
“尼爾。”美狄亞喚著吸血鬼的名字，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過來。”
蝙蝠掙紮著動了動身子，它似乎想扇動翅膀，卻連這點力氣都沒有，隻能癱在原地。但尼爾明白，不去就是死。
違背魔神意願的代價，就是死，無論是否締約！
明白蝙蝠形態無論如何都飛不到魔神身邊時，尼爾化為了人形。此時的吸血鬼遍體憐傷，過去的兩百多年間，他從未受過如此重的傷，即便吸血鬼間因爭奪食物和地盤多有衝突，尼爾也從未如此近地感受過死亡。
他曾以為，身為吸血鬼的自己即便終會消失也肯定不會那麼輕易死去，但這執念在如今看來是多麼的可笑！
諾菲裏亞吸血鬼根本就不是什麼人間界的帝王，這世間真正的帝王，真正不可戰勝的，隻有麵前一臉冷漠的死亡魔神美狄亞。
真正不死的，這世間真正不死的隻有純種惡魔，被創世神贈與“不死”之力的種族。
用尚存的右手摳住地麵，尼爾一寸一寸向對麵爬過去，缺失半身的殘疾軀體讓他行動緩慢，但吸血鬼仍是竭力向前爬著，盯視紅色地麵的純黑瞳孔裏，恨意深種。
俯視這一切的美狄淡漠地微笑，嘴角的弧度仿若隻會帶來死亡的戰鐮。當尼爾終於爬到他麵前，渾身無力，額頭抵地，成跪拜臣服之姿時，魔神才動了動猩綠的瞳孔，向旁邊的純種惡魔問到：“阿弗狄忒，覺得無聊嗎？”
“如果覺得無聊，不如陪我一起打發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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