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79 更新時間：16-04-27 08:15
你為什麼這樣做，為什麼要背叛我？
亞當捂著胸口巨大的血洞，鮮血源源不絕地從他的手指縫裏麵流淌出來。
因為，我活到現在，我才發現。我有血，是熱的；我有肉；會疼。
唐川坐在地上緩緩說著，身體因為劇痛而抽動著，那堅定的眼神卻望著那十字架上的王波。
你說得對，無論我們怎樣偽裝自己，都無法超越自己作為人而出生這個現實。
父神，請允許我最後一次這樣稱呼您！您不該小看人類對於愛的執著與堅定，這種信仰本身一點也不低賤於對神的崇拜與向往。
今天，讓一切結束吧。
我們輸了，所謂的救贖根本就不存在，也許，唯一能救贖的隻有人類本身。
你不能殺我，你殺我即殺自己！你生存的唯一意義就在於你所信仰的一切，你殺了我就否定了你所有的信仰，否定了你所有的一切！
亞當在血泊之中掙紮著，撕根揭底地喊著。
那聲音如魔咒一般在教堂內繚繞。
祭壇上的燭光一閃一閃，吐露著暗紅色的光暈。
曾經，我信仰您所信仰的一切。將自己化身為神，恪守著神的教條，神的宗旨，帶著無盡的罪孽行走於這肮髒混濁的世界。
對於我來說，信仰就是整個世界，就是支撐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唐川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背後露出的那一截刀尖在燭光下泛著冷光。
現在，對我而言。她就是我的一切，保護她就是我存在於這世間的唯一意義。
唐川扭過臉，看著那祭台上恬靜沉睡的女子，臉上露出一絲溫柔。
無論，我以前所走過的是天堂指引的道路，又或者是地獄引誘的墮落。
但是，直到現在我才明白一點。
真正的救贖應該是賜予人以新生，寬恕人以包容。
亞當哈哈大笑起來，胸口的血一下湧到嘴中，發出劇烈的咳嗽聲。
他一邊咳嗽一邊大聲地嘲笑：可憐的孩子，你不知道死亡才是新生的開始麼？死亡，僅僅是另外一個嶄新的開始啊！
是的，但是，無論是作為神也好，作為人也好，總是想和自己所愛的人呆在一起的吧？如果不能和心愛的人呆在一起，那這樣的新生不要也罷！
亞當默然良久，發出長長的一歎，眼中發出一片灰白之色。
我曾經以為你是除我之外最能堪透一切的人，是最接近神的人了。
總有一天，你會超脫一切，成為那高高在上的神之所在。
但是現在，我承認，我看錯了！你和那些無知淺薄的人類沒有什麼兩樣！
我曾經一度視你為我的繼承人，你，太讓我失望了！
是的，人是無知而淺薄的。但是，人懂得守護那些值得他們守護的珍貴事物，即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是的，人是醜陋而罪惡的。但是，人因為心存愛而變得堅強善良。一切醜陋和罪惡的生命因為這一點小小的善的火花與美的光亮而獲得生存的權力！
神是孤獨的，因為他沒有感情。
神是寂寞的，因為他沒有好惡。
而人之所以不能夠成為神，就在於他永遠也不可能擺脫感情和欲念的侵襲。
如果說，您是最後一個神的話，那麼今天以後，這個世界上將不再有神的存在。
今夜，神，即將死去！
唐川緩緩地說著，口中的鮮血不斷溢出，滴落在地麵，濺出一個又一個血花。
亞當咯咯笑著，身體抽動了一下，掙紮著在血的海洋之中爬了起來。
他艱難地撐起那看起來隨時都會倒下的身體，一步一步地向唐川走去。
那一個一個慘紅的血印一路延伸，宛如生命最後悲慟的訴說，向唐川走來。
唐川看著那熟悉的身影向他蹣跚行來，想起那曾經歲月的記憶與時光，心中不禁酸楚。
亞當仿佛一瞬間由一個精力旺盛強大健壯的男子變成了一個垂垂老矣將行就木的老人，他低聲笑了一下。
傻孩子啊，你終究還是不能超脫人類最終的宿命啊！
亞當抬起頭來，那臉上的麵具仍然詭異，但是那眼中那瘋狂的火焰已經消失，剩下的隻有無窮盡的純潔之光，疼愛之色。
那光芒，如星，閃爍。
這些年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究竟是什麼樣子麼？
唐川眼中迷茫了一下。
是啊，從自己由一個殺人犯四處逃竄開始以來，這個一直照顧引導自己的父神就一直戴著這個冰涼的麵具。
那麵具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
即便是真的神也會對此好奇心動的吧？
唐川顫抖著伸出手，想去摘下那在他眼前不斷晃動的麵具。
那戴著麵具的臉微微仰起，藏在麵具背後的眼睛目光閃動，這究竟是臨死前大徹大悟的悲憐還是生命悲劇上演的嘲笑？
來吧，真正的救贖，開始了！
亞當閉上眼睛，低聲呢喃著。
麵具如有千斤之重一樣，從亞當的臉上一點一點的取下。
唐川的表情隨著視線的擴展而被澆灌成石像。
這個世界仿佛瞬間變成了絕對零度的寒冷地獄。
一切都因為這徹骨的寒而停滯。
時間停滯了。
聲音在寒冷中，凝固。
生命的齒輪，停止咬合。
塵土，停止飄舞。
光線，開始凝固。
停了，一切都停了
唯有，心死如灰，眼神死寂。
以及那在靈魂深處猶如遠古洪荒巨獸一般咆哮的聲音。
一滴淚水順著唐川的臉頰滑落。
滴答！
落在地上，砸成無數的碎花。
驟然！
教堂一角的落地鍾喀喳聲響，走動了一格。
齒輪動了。
王波絕望地閉上眼睛。
唐川踉蹌，倒退了一步。
喀喳，齒輪又走動了一格。
仿佛巨錘破碎堅冰！
仿佛洪流衝碎禁錮！
仿佛巨浪擊碎囹圄！
時間又開始流淌。
而世界卻開始崩塌！
唐川手中的麵具掉在地上。
他的心髒仿佛被人用針狠狠刺了一下，胸中傳來窒息的感覺。
他臉色蒼白得像太平間雪白的牆壁。
那死灰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這張臉。
嘴裏麵反複低聲念叨著。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那躍動著的燭火散發出陣陣光芒，將眼前的這張臉照映清晰。
王波看著不遠處兩張擁有一摸一樣長相的兩個人，他的心逐漸沉了下去，沉了下去，一直沉到地獄的最底層。
很奇怪吧？為什麼我和你長得一樣？
亞當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那笑容陰冷無比，讓唐川和王波的靈魂都因為這寒冷而顫抖。
那是因為，我就是你的父親啊，我的兒子！
亞當瘋狂地大笑起來。
王波閉上了眼睛，他覺得這個世界瘋狂得令他無法理解。
唐川的心在一瞬間被擊得粉碎，眼中流出淚來。
這，不可能。你已經死了，我親手埋葬的你！
嗬，愚蠢的孩子，你殺的隻是一個同樣身負罪孽的人而已，他隻是一個可憐的傀儡。
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你是神的兒子，你要繼承神的思想！
不，我是說你為什麼要拋棄我的媽媽，還有我！
嗬，這是宿命的安排啊！我的孩子，神是不能擁有感情的，從你一出生，你的命運就被注定，你的人生就已經背負了沉重的責任。
所以，為了讓我斷絕一切感情欲望，你安排了一切，一切的一切？你讓母親在欲望中墮落，你讓我陷於被詛咒的罪孽之中！
執迷不悟的孩子啊，神的強大無不來自於弑父弑母的絕決。孩子，這就是你的命！
就因為這個原因，就因為所謂的宿命？
我失去了一切？
唐川嘴角抽動了一下，像是在笑，但是卻比哭還要難看。
亞當體內的鮮血幾乎流盡，他癱倒在地上，喃喃說道。
你說得沒有錯。人和神是一樣的，有時候，人就是神，神就是人。
心向神的人將神的宗旨與信仰無限傳播，於是人世間產生無數的輪回，真神永遠存在，隻要人心存善，隻要人心向神！
你親手斬斷了你在這個人世間的一切親情，現在救贖的傳承輪回到了你的身上，這就是你的宿命啊！我的孩子！
唐川低聲笑著，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淒厲，越來越高亢。
那是憤怒的嚎叫，還是無奈的悲鳴？
唐川猛地將胸口的匕首拔出，轉身撞開教堂那緊閉的大門，狂笑著衝了出去。
鮮血如噴薄的火山熔岩，與滴落的淚水共同在空中碰撞，飛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合在一起，永不分開。
那蹣跚而淒涼的身影留下的，隻有一片刺眼的鮮血，和一路逐漸遠去的笑聲。
那聲音蒼涼，嗚咽，苦澀，無奈……
教堂中，那嘹亮的唱詩聲仍然回蕩。
芸聖潔寧靜地躺在祭壇上，如一個深沉睡去的天使，嘴角露出笑容。
王波被釘在十字架上，鮮血慢慢流淌。
亞當躺在血泊之中，眼睛緩緩閉上。
這就是我們無法超脫的宿命與詛咒啊！我的孩子！
神來到人間，因為這世間的無窮罪惡與極度肮髒而獲罪。他發現人類因為感情與欲望而愚蠢墮落，無知狂妄。
所以，他要他的傳承者斬斷這塵世間的一切雜欲。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淌，歲月緩慢而堅定地流逝。
神的傳承一代接一代，一個輪回接一個輪回。
不要被眼前的幻象與虛華而蒙蔽了你的眼，迷惑了你的心啊！
人世間的一切都是假的，千百年之後，那曾經的繁華將變為消逝的曆史，縹緲的虛無；那過往的雲煙將化為流動的白雲，變幻的蒼狗。
待那繁華盡逝，錦繡成灰。
塵歸塵，土歸土……
作者閑話：
第十章了，雙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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