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06 更新時間:16-06-07 22:46
在千魂引所有人的心中,尊上蕭然是不可能會有新歡舊愛左右逢源的時候的。從前沒有過,以後也不會有。蕭然不好色,雖說男女不忌但每月有大半時間也不招人伺候,但自從離月隱入了盟中,凡是尊上在盟中,十日裏有八日宿在暖閣,卻並非日日行房。從前若是招了人入暖閣,總管都是備著藥和浴湯的。自大婚那夜離月隱淒然一聲之後,眾人皆知這位鬼醫聖手也是逃不了的。尊上暴虐,莫說千魂引,整個江湖皆知。雖說修羅隱月醫道無人能比肩,但他畢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白衣,如何受得了呢?離月隱從未在侍寢第二日喚過總管和下人清理上藥,換洗的衣褲總是帶血的,想來也知曉次次傷的不輕。雖說他原本便是首屈一指的聖手,但是這份絕不將如此難堪模樣示於人前的倔強,也是頗為硬氣。或是因著他這份硬氣,向來一人侍寢不過三的尊上這一寵,便是半年多。雖說不是日日留在盟中,但到底是寵著的。可惜再如何美貌專寵,便是江湖皆知的結禮,離月隱到底是男子。
那日新夫人進了暖閣倒是也並未如眾人所想那般刁難,倒是月先生讓了東廂出來,自己挪到了西廂住著,如此便是除了尊上,無人常住暖閣了。半年前千魂引的大婚聲勢浩大,除了早已閉關的諸葛青陽和向來不問世事的玄天仙宮,江湖中有門有派的勢力無一不到。無人不曉千魂引囊括了世間數一數二的聖手實力會增至何種地步。許是因著這原因,即便是有了新寵,尊上也並不十分怠慢離月隱。成日裏也依舊是好吃好喝的供著,凡是東廂有的,但凡不是女子所用之物都會分出一半給月先生,下人們也不敢顧此失彼,見尊上這般,便更是格外小心的伺候了。隻是自從有了新夫人,尊上便再未在西廂過夜,也未招過離月隱入暖閣。雖說日常裏也常見到,但月先生淡淡的性子也從不是會邀寵的模樣,不過是奉茶聽琴的閑雅罷了,如此下去人人繃緊的神智也便慢慢鬆了下來。可惜,這般共侍一夫的模樣,卻遠不如眾人以為的那般安靜。
起因便是千魂引裏出了一件匪夷所思的奇事。一向旁人連見都不曾見過的老夫人的寶貝玉碎古琴,在老夫人病愈的第二日,送到了離月隱的西廂房。
月先生酷愛風月的性子立刻珍而重之的道了謝,焚香三日供琴,便是調音之時也是淨了手的,見著的人無一不說有這般的主子,這玉碎古琴也是不枉了。奇的是,有了這琴,尊上竟也去的西廂更勤了些,雖並不招月先生伺候,但也是每日都要過去聽他奏上一曲的。隻是離月隱從來不會備上尊上喜歡的大紅袍,而每每都是他自己喜愛的龍井,不過伺候的下人卻說,月先生雖說從不刻意邀寵應承尊上喜好,可他每每尊上來時可是用的荷葉上的露水或是去歲梅蕊新雪來烹的茶,江湖裏殺伐慣了的尊上雖說平日裏飲食頗為講究,但這般風雅的烹雪煮茶,自然也是受用的很,漸漸地,尊上暖閣的茶也皆換成了明前龍井了。聞得的眾人皆歎月先生這般綿裏藏針的性子,當真是厲害得很。
不過這些話落入蕭妄塵的耳中,他不過是低眉淺笑拈起一子,將死了雀兒一大片黑子。
“怎的,青龍樓主可有高見?”
葉燃犀蹙著眉瞧著一片被蕭妄塵牢牢封死的退路,對弈這種事,雀兒從來沒贏過。便是千魂引裏的棋癡封卿言也從未贏過蕭妄塵,這人卓絕的頭腦,隻有在弈棋之時才肯展露鋒芒。
“高見不敢,雀兒以為,他可是那般綿裏藏針,不聲不響邀寵的人麼?”
蕭妄塵抿了口茶,這是前兩天離月隱著人特意送來的君山銀針,並一罐雪水。想著那人眉眼間懶懶的模樣,蕭妄塵心中自然知曉,離月隱斷不會以此邀寵,他隻不過是一向如此懶得因著任何人更改他的喜好罷了。葉燃犀見他這般,便含了嘴角一抹笑
“看來是我問的不妥了,你即知他,這般的話自然是進不了你的心的,隻怕那人會覺得這般的話白白擾了清靜。”
“他就是那般的性子,任誰都改不了他分毫。若是刻意,也不會不讓人留宿了。”
“可惜,旁人卻是看不透的。”
“若旁人皆能看透,他也活不到入了這千魂引。”
蕭妄塵抬手,落子,定局。
“唉,又輸了。以後便是再怎麼手癢,也斷不能與你對弈了,真是傷神。”
雀兒歎了口氣,看著一坪局搓了搓手。蕭妄塵雙手奉了茶給葉燃犀,嘴角一抹淺淡彎彎
“這可是你自己找上我的,若不是尊上近日忙得很,你也不能這般堂而皇之的來找我,雖說喝不了酒,我這兒的新茶倒還是有的。嚐嚐看,比不比得上展大小姐親手烹的茶團?”
“咳咳咳!!”
葉燃犀剛剛接過抿了一口,便被他下一句結結實實的嗆了,忙著咳嗽臉也不知怎的泛了紅。蕭妄塵不瞧他,隻是抬頭望著紅透的天際,自言自語的喃喃
“又要入夜了,那位新夫人的琵琶怕是又要擾的韓爺的耳根不得清淨了。”
月先生這廂我行我素,反而讓尊上倍加憐惜。可歎這位新夫人也不是好相與的。自從她入了盟中,千魂引若用夜夜笙歌來說也是不枉的。偏這夫人也是古怪性子,出身勾欄卻從不出麵示人,便是日常節慶也未從她的廂房出來,五坊中凡是稍通音律之人皆被這位新夫人喚去了東廂,那些見過她的都說這夫人是位風月俏佳人,隻是一首首曲子譜出來,或是琵琶淙淙,或是竹笛淩淩,再不然便是箏瑟錚錚,向來肅殺的千魂引因著這樂聲多了些許生氣。夜裏聽去,琵琶聲響確實壓了古琴錚錚,偏每每月先生還開著窗聽著,添香的手從無一絲微頓,著實是讓人猜不透心思如何。不過比起月先生這般的清淨,新夫人那側的熱鬧也還是有人看不慣的。
白虎樓主韓英便是頭一個吹胡子瞪眼的。想來也明白,韓爺一向刻板不化的性子自然是受不了千魂引裏這般夜夜笙歌,可礙於尊上的寵愛也不敢多說什麼,想要找人抱怨。五位坊主中,謝家兄弟精的如同猴兒一般慣了見風使舵,封卿言閑雲野鶴,景漣舟那忠犬似的性子,不提也罷。其餘三位樓主,葉燃犀是看熱鬧的,路起悶葫蘆一個,蕭妄塵。。。。。。讓韓爺聽他一句話還不如聽新夫人奏上十曲呢。
如此暗湧紛紛日子卻也過的快,轉眼便過了端午一月有餘了。蕭妄塵再未私下裏見過離月隱,偶爾去纏夢園,也是靜靜靠著那樹碧桃伴夕陽一隅,想著那人清冷眉眼睡上一夜。瞧上去這位青龍樓主似乎又是回了那些年的無所事事,但唯有葉燃犀明白,千魂引的影煞,正在逐漸收斂掌中千機的織網。
影衛之殤,是蕭妄塵心中唯一不可觸碰的逆鱗。
若蕭妄塵下了決心,便是尊上也是阻他不得。
七月初,鏡花寺方丈逐塵與天涯海閣閣主洛玉痕遞了拜帖,要親自登門千魂引議事。
一石激起千層浪。
半年前千魂引尊上大婚鏡花寺方丈逐塵並未到場,隻遣了首徒伽羅和羅漢堂的要緊弟子過來,天涯海閣此任閣主彼時正閉關,也是遣了大弟子過來。所以親訪,著實是突然的很。
從五位坊主的各項買賣一路照應,到葉燃犀和韓英二位樓主一應處理迎客的準備事宜,蕭然對這兩位訪客的重視可見一斑。
逐塵方丈向來行事方正從不偏私,雖說幾乎不涉凡俗,大是大非中也從不懦弱保全,有慈悲心也有屠魔勁,江湖中無人不敬服。至於這天涯海閣此任閣主則是格外不同些。天涯海閣原是隻收女子的異域教派,創派祖師毒姬玉骨是苗疆小國公主,天生與蠱王有緣,十歲便隻身一人進了蠱王林,二十一歲方出,不曉得在何處修了一身本事,天下萬蠱皆聽其號令,創了天涯海閣專殺男子,上至大理皇室下至街邊乞丐,隻要名字入了天涯海閣的紅玉譜,無一幸免。一時間攪得南境大亂,中原各派視之為邪教,光是明麵上的撻伐便是三次,隻是這天涯海閣占盡了地利,煙瘴蠱林莫說是進了,便是圍捕也是無計可施。何況直到如今,也從未有人知曉天涯海閣的總舵到底在何處。當年逐塵方丈還隻是小沙彌的時候便隻身一人進了蠱林救了被困的三位師兄弟,彼時玉骨公主已然離世,她座下二弟子玉磯繼任,逐塵在玉磯閣主麵前靜坐三日,期間蠱蟲沾身亦不動不躲,終得玉磯閣主出閣放人,這一次後天涯海閣便多了一條規矩,凡閣中弟子,見鏡花寺逐塵如見閣主,逆此規者,殺。如此,逐塵繼任鏡花寺主持之時,天涯海閣便已然不再是中原各派口誅筆伐的邪派了,不過凡是男子,見琳琅紅衣依然必死無疑。
天涯海閣到這一任已然是第四任了,洛玉痕更是將逐塵視父視友,親近非常。方丈與尊上並無甚交情,不過此次是因著天涯海閣閣主邀請方才一同前往。此次到訪,洛玉痕是受人之托將同輩師姐遺孤帶回閣中,原以為這孩子隻是先天不足身子弱,卻不曾想是在母體中便中了唐門獨有的火毒,而天下能解此毒者,便隻有一人便挫了唐門四大高手的毒步寒葉燃犀了。這兩位舉足輕重的訪客即便是蕭然也不願輕易得罪的,況且給了天涯海閣這麼大一個人情,總是有好處的。
不過江湖上行走,自然是防人之心不可無的。所以這次鏡花寺的羅漢堂高手幾乎盡出,天涯海閣。。。。。。自然也是如此。畢竟千魂引這種地方,若是想讓他們有去無回,也並非不可能。
盟裏忙的不亦樂乎,蕭妄塵這個閑人因著蕭然沒功夫管他反而逍遙了起來。
一日尊上依舊去了東廂過夜,夜裏蕭妄塵灌了雀兒一壇酒喝的痛快飛簷回去時候路過離月隱的西廂,倒在了簷上瞧著房裏尚未歇息的人。他那般清淨的手添了香,坐在桌邊為玉碎細細塗著油,仿佛這紛擾江湖,洶湧暗流,統統與他無關。
蕭妄塵突的升起一個念想,若是,為這月般的人許一個山明水秀,清淨閑雅的居處,會有多難呢?
這江湖,會有這樣一處地方麼?
蕭妄塵瞧著漫天璀璨星河,彎了唇角騰挪而去。
若是沒有,為他離月隱造上一個,又有何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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