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愛三絕——盡歡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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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黎月,隱

章節字數:4143  更新時間:16-08-06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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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數。亂山深處水縈回,可惜一枝如畫為誰開?輕寒細雨情何限!不道春難管。為君沉醉又何妨,隻怕酒醒時候斷人腸。

    彈劍而歌的少年,醉臥雨葉間的俠客,一樹千葉後奏一曲瀟湘水雲,言笑晏晏的春意盎然終還是化成了利刃片片,割的人血肉模糊,麵目全非。

    花雲舒低眉斂目,眉間鎖了一縷解不開的愁緒,卻是說不上緣由的莫名。

    “今夜,月色可好?”

    淡淡一句,不知所起。無需沉吟便答了他

    “夜深露微重,月色卻是恰好。”

    修羅間裏瞧不見外頭,這些時日,別說月光,便是更漏記錄時辰也是沒有的。這黑和暗仿若永無止息的漫長,所謂折磨,便是如此。花二爺點了點頭

    “那夜重黎來知會我婚訊之時,也是這般好的月色。”

    花雲舒的語音略沉,卻在片刻後緩緩柔了起來,深遠的滿是不見底的慨歎

    “他還是那身青蓮色的外氅,腳步輕快踏月而來,隔著那般遠都能瞧見他臉上的喜色。重黎的笑和燭陰的總是不同,燭陰總是淡淡的,便是最為歡喜的時候,也不過是稍稍露齒略展眉眼。重黎卻是每每由著笑意從眼中暈開,緩緩浸了開去的。手中提著的卻並非我平日喜歡劍南燒春,而是他素日所喜的玉練槌。”

    停在杯沿的手頓了頓。

    原來如此。

    這般清爽幽香的酒到底不是這人的性子所應鍾愛的,原來這些年,這位花二爺都在時時品著當夜那份苦澀心酸麼?當真是,有趣。

    “賀了我定親之喜,扯了千魂絕中近日幾樁漂亮生意,才總算露了一抹羞怯到了正題。”

    緩緩闔了雙目,花雲舒的氣息略短微促,原是過了這許多年,當日的痛楚,依然如此,深切。

    深切的,讓此時自己的唇角的彎,滿是快意的蕩了開。

    “九月十六,千魂絕主蕭然與寒家千金月姬大婚之期。人月雙圓,人月,雙圓。嗬,雙圓麼?”

    突的睜開雙眼,花雲舒眼中融了冰刀霜劍,所及之處皆是千瘡百孔。

    “他用那般輕巧的語氣說話,他,他竟然用那般歡喜輕巧的語氣說著他要與旁人結為連理。口口聲聲喚著我二哥,在他眼中,我隻是他的結義兄長,僅僅是。。。。。。我定是瘋魔了,我抓著他的手,那些話幾乎衝口而出,但,重黎,他隻是用那般毫不防備,笑意盈盈的眼望著我,喚著我二哥,隻是,二哥。。。。。。二哥,可是醉了?就這麼一句,就,這麼一句。”

    自幼生在那般的泥沼之地,憎惡癡纏見得多了,卻從未聽一人話語中帶上這般深入骨髓的怨憤陰毒,此時的花雲舒,哪還有一絲異域花家二少爺的風骨,儼然便是一條嘶嘶吐信的七步蛇。

    “蕭重黎可許了你終身?”

    淡淡一句,並未抬頭看他,彼此心知肚明的答案,此時說出,不過是為了心中那一絲難耐的不平罷了。

    “。。。。。。並無。”

    好半晌,花雲舒的聲音方才傳來,沒了適才的幽怨,卻仍是那般冷硬。

    “他可知你心意?”

    “不曾。”

    “可有肌膚之親?”

    “。。。。。。。越矩的,並無。”

    “嗬。”

    輕聲一笑,含了足足的冷嘲。掩下了恨之入骨的憎惡,斟了杯酒送到他嘴邊

    “花二爺這份單相思的想當然,著實是讓離某佩服。想必便是蕭重黎尚有在天之靈,也當敬你這一杯。”

    花雲舒卻並未動,依舊垂著眼眸緊抿雙唇。舉目望去,眼眸卻並未聚在何處。

    “一未曾表白心意,二未有肌膚之親,三並未互許終身,這般將你視兄為長的蕭重黎,可有半分負你?”

    花雲舒仍是不發一語,修羅間內靜的便是蠟油滴落的聲響都聽得清楚。

    端著酒杯的手並無一絲不穩,連呼吸也是幾不可聞。空氣凝的沉起來,卻仍是無人說話,這舉棋不定的默默,自是無需自己來解。他花雲舒,還不配。

    一炷香的功夫,一聲幽幽的歎,似是碎了因果的隱痛,花雲舒終是落了子

    “重黎,從未負我。隻從那夜後,魔由心生,我到底還是行了那些禽獸不如之事。”

    手上重量一輕,知是花雲舒啟唇喝了那杯酒,轉身落座。卻恰好對上花雲舒直直望來的眉目。

    “先生當初入樓的時候我並未曾多想,燭陰對月池的癡我自是知曉,這些年來入了尊上帳中的也多是相貌相似之人,我還當不過是多一個擺設罷了。可如今瞧去,先生的相貌,竟是與月池有著七八分的像,連她眼角眉梢的三分英氣也是十足十的一模一樣,若說這世上有這般的巧,我倒是不信了。”

    “二爺還有閑情逸致去疑我的身份麼?我之前那番話,二爺不明白?”

    “一字不差,你剛剛,與月池奉母命去峨眉靜修前托付我的,一字不差。若非月姬本人教於你,便是當日在場之人了。既然當日之事你已然清楚,也便應知曉月池離去的第七日,聖上便密旨一道命當日的輔政王徹查前朝餘孽,而我便在此時,與蕭燭陰密謀將千魂絕藏匿逆犯的消息泄了出去。重黎被蒙在鼓裏,直到九月初三官兵圍剿那日,他囑咐我帶了那些人從密道撤出,自己去擋了官兵。卻不知。。。。。。”

    “卻不知,迎了他那把殘夜雪的,正是血親兄長的破曉寒。”

    盈盈一笑,心卻浸了血,痛的將這份豔凝在嘴角。

    月時樓一戰,因著蕭重黎的青蓮劍歌已臻化境,蕭然即便是融了七絕也斷不會一擊製敵,當夜定是纏鬥許久,可蕭重黎到底為何會輸的那般徹底毫無反擊之力?這些年來也是想不通,悟不透的。可今日,到底是明白了。蕭重黎將比他性命更珍更重的忠臣良將之後交於了他最為信賴之人,卻。。。。。。

    “易容之術。。。。。。怪不得這些年來江湖眾人皆以為花二爺死在月時樓一役,當夜危急之時,想必你已然金蟬脫殼了吧。”

    花雲舒眸子暗了暗,側了頭緩緩說

    “五日前,燭陰的黑火便已埋在了密道各路,我領頭帶部眾們尋路到那處便隱了身形脫了出來,扔了早前被迷暈在密道死角的替身踏了引線,千餘人便,永絕後患。”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擲著酒壺的手一片冰涼,血,恍惚瞬間凍了。蕭啟嵐拚了性命保了的忠臣之後,展白兩家耗盡心力留下的良將血脈,這千古奇冤僅存的一絲昭雪的由頭,在本應護著他們守著他們的人手中,化為煙塵。

    何必再多說?

    轟天巨響的一刻,月時樓上與兄長拚殺的蕭重黎,怎還會守得住一身真氣?

    怎能不輸?

    一代忠義英豪,就這般被血親兄長,結義摯友毀了個幹淨。

    “蕭重黎,如何死的。”

    這是,自己的聲音?

    怎得,這般沙啞難聽?

    竟是失態了?

    生生壓下急怒攻心的悲憤,展了眉間,淡淡望著地上那人。見他隻是目無焦點的望著虛空,似是在憶著什麼。憶著,什麼讓他每夜夢魘皆會回溯的什麼。

    “躍上樓那刻,重黎被蕭然的破曉寒,釘在月時樓牌匾上,當胸一劍,他的眼睛,看著我們,未曾閉上。”

    死不瞑目麼?

    自然應當。

    滔天的怨憤不甘,如何才能瞑目閉眼?!

    止不住的笑意湧了上來,此時的笑是怎樣的,實在不知,大約,是極寒極冷的吧。看看花雲舒的臉色便知曉了,此時臉上的笑,定是要了人命的寒涼。

    “好,好啊,果真是好兄長,好結義。你和蕭然當真是好手段,兵分兩路一頭連著官兵屠了千魂絕,一頭慫恿了江南八門滅了寒家,一個是貴婿親家,一個是血親兄長,任誰都疑不到你們身上去。想必當著失了未婚夫婿和母家人的月池麵,尊上定是信誓旦旦許了要替她報了血仇的,方才能乘人之危抱得美人歸啊。這般一箭三雕的本領,好的很。”

    緩緩起身,看著花雲舒,撫著他少年般幹淨的臉龐,淺淺笑著

    “花二爺,我想問你一句。這些年來,你可有一絲後悔?”

    花雲舒銀白的發略略一抖,卻隻是梗著脖頸不發一語。

    也對。這般對心愛之人也可殺伐之人,對自己,更是狠絕。他是不能悔的,哪怕隻有一絲一縷,午夜夢回,也隻會讓他自己瘋癲崩潰,從他下了殺心那一刻起,花雲舒注定了,不能悔,不可悔。便是回頭望上一眼,也是不敢的。

    直起身,褪下手腕上翡翠纏絲的珠串兒擲在他懷中。冷笑一聲

    “看來若是我不說,二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問起了。你既然做了這許多年的白虎樓主韓英,便定是記不得與你訂了終身有了肌膚之親的蝶舞夫人了。當年你慫恿八門滅了寒家前哄走了蝶舞夫人,如今想來也並非是因著尚有良知,怕是隻因她是八門中修為最穩天資最高,且與寒家私交甚好的吧?你詐死後隱了蹤跡,多年來不聞不問,慫恿蕭然將八門滅口,全然忘了魏家與你尚有婚約未了。如此行事,可配稱得上人夫?中秋夜宴,你瞧見魏瓔珞那模樣的一瞬,你便已認出,體態身姿,眉眼口鼻,與當年魏家的準家主魏蝶舞有多相似,你必是知曉的。魏瓔珞的眉眼與你有幾分相似,你,更是知曉的。可你,直至她咽了氣,也未曾再多看她哪怕一眼。花瀲灩,你可配稱為人父?”

    瓔珞曾是那般嬌嬈活潑的女子,初見時笑若銀鈴清麗幹淨,若非因著眼前與她有著骨血至親的父親,又怎會被那群畜生那般糟蹋?又怎會那次後身子破敗下去再無回天之力?眾人皆以為她行事張揚打扮俗豔妖嬈,卻唯有自己知曉,瓔珞是如何每一日背了人一碗碗飲了參湯吊住精神的,唯有自己知曉,她濃妝之下極力掩下的頹敗的病容,唯有自己知曉,她那含了蛇床子的濃烈暖香全然是為了遮掩她身上越發濃重的藥氣和病氣,外柔內剛的女子,她的命運,本不該如此。本不該。

    “說到此處,我倒是要謝謝先生,給了小女一個痛快,免得她被蕭燭陰折磨受辱。”

    花雲舒抬起頭,麵上卻是淡淡,語氣更是微涼,淡的如同泡了七八次的芽茶,品不出一絲滋味。

    少主人,何必執著?瓔珞早已想到會是如此。此人,原本便涼薄至極。對重黎主子尚且如此,更莫說我與母親了。

    瓔珞吾妹,若你在此,定是會如此說吧。

    是我癡了。

    怒氣怨憤如同退潮的海悄然而去,望著花瀲灩這張餘了三分瓔珞模樣的臉,巧笑嫣然。指尖探入懷中,取了一封泛黃的信箋輕輕在他麵前晃了晃。不出意料的,一直眉眼淡淡的男子突的瞪大了雙目,直直看著信箋上的字體和署名。

    “這!”

    “這?這是蕭重黎定親的前一晚為你寫的信,二爺可想看看他寫了什麼?”

    “我怎會不知?!”

    “這我便不清楚了,許是到最後,他改了主意吧。”

    “給我!”

    花雲舒變了臉色,急切的想要抬手去抓,可惜手筋腳筋皆被斷,全然使不上力氣,腳尖點地向旁一繞,便躲開了。眼看花雲舒撲倒在地,卻仍抬著頭望著指間信箋,臉色白了又白,已然有血沫從嘴角落下,緞子似的銀發沾了地上的塵土,連同大紅的猩猩氈鬥篷,在燭火中仿佛苟延殘喘的殘蝶。

    細細瞧他幾眼,嘴角帶了最輕最柔的笑,來到燭火邊,將泛黃的信箋一送。

    “不!!!”

    火舌貪婪,陳舊的紙張幹燥異常,片刻便燃了起來,焦黑蔓延,伴著那人含了怨憤不甘痛苦憎恨的喚,化了灰燼。

    “想知道重黎說了什麼麼?可惜,你,不配。”

    望著蜷縮在地草芥般的男人,一灘殷紅在他嘴邊暈開,弓起的背不甘的抽搐抖動,拾起地上翡翠纏絲的珠串兒,退了一步,不閃不避的看著。

    瓔珞,好好看著,害你的人,負你的人,對不住我們的人,都會是這般的下場。

    我要他們含著愧悔和不甘,受盡折磨和良心的痛斥,死不瞑目。

    好好,看著。

    呼吸,停了。

    一陣莫名的風,席卷而過,燭火閃了閃,到底還是,歸於永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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