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583 更新時間：16-05-26 11:39
皎拿著木老鼠，敲起隔壁的木門。鄰家也是黃土房，隻是這家用木籬圍起，養了四隻雞，現在這些雞都蔫蔫地躲在窩裏，看起來奄奄一息。
“誰啊？”少女清脆的聲音從門內響起。
“我。”
門“吱呀”一聲開了，二妮兒穿著一身粗布粉褂子，頭上紮了兩個麻花辮。皮膚不像是城裏姑娘那樣白，卻別有一番鄉間少女健康率性的獨特韻味。特別是看見皎後，那臉上的粉霞更增了幾分嬌俏。
“餃。。。餃子哥，你找我？”
“恩。這個給你。”皎當然是奉母上之命過來的，不來他毫不懷疑自己的頭上又會被潑辣的婦人打出一個大包。
“啊，是這個小木鼠！謝。。。謝謝餃子哥。”沒想到一直喜歡的餃子哥會給自己送禮物，二妮兒的手都不知道放哪裏好了。
“恩。”
“餃子哥，那。。。那個，你吃飯了嗎？要不要留下來吃飯？”今天的餃子哥的眼睛好亮，亮的二妮兒心都要跳出來，不敢看他的眼睛。
“吃了。”
皎看著眼前這個鄉下小丫頭，回憶起之前在自己的人生中，她似乎是第一個除了父母之外對他好的人。
二妮兒是隔壁二嬸的女兒，聽說她爹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死了。
一個寡婦帶著個女孩子不容易，又是鄰居，皎那刀子嘴豆腐心的娘就常幫忙接濟接濟她們。
雖然皎從小就不愛說話，但是這麼經常往來，不是幫二妮兒家種地，就是幫她們磨磨，一來二去的和二妮兒就熟了。
小時候的記憶裏，二妮兒就常給他送東西，有時候是一些挖來的野菜，有時候是一些編的草狗。當時並不覺得什麼，到了現在一把年紀來回憶，二妮兒似乎那時候就對自己有些意思。
可惜這朦朧的感情並沒有進行到最後，因為二妮兒和其他的所有鄉親一樣，都在那場饑荒中餓死了。
甚至就在糧食最少的時候，二妮兒還把這幾隻消瘦的老母雞，送了他一隻吃。
皎沉浸在回憶中，沒注意到二人已經沉默許久了。二妮兒更是低著頭，兩隻手把衣角都搓出了褶子。
好在這種尷尬，很快地被別人打破了。
“喲，我說這是誰？原來是木匠家的小黑猴！小黑猴，溜溜球，摸著瓶子打醬油！嘿嘿嘿。”
皎回頭一瞧，太陽底下站著一個小胖子，十二三歲年紀，衣服雖然不是華裳，卻也是細布。兩隻眼睛眯著兩條縫看著他，雙頰還印著兩塊太陽紅。
小胖子後邊跟著一個瘦高的男孩，大概十五六歲，但是這孩子明顯腦子不太好使，看著他的眼神呆愣愣的，還不斷用袖子擦著流出來的青鼻涕。
按理說這樣一個小孩子，皎應該沒印象的。
但是對於這個小胖子，他偏偏記得，因為就在這場饑荒裏，這個小胖子讓他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屈辱。
小胖子是村長家的小兒子，後邊跟著的是他大哥。看他大哥這樣子就知道腦子不太好使，所以村長對於這個小兒子是倍家寵愛。
雖說在這也就有個五六十戶的村子裏當個村長，是個比芝麻還小的小官，但是對於村子裏的人來說，他的權力卻足以左右村民的生活。
所以說或多或少，村長在這裏還是有點兒積威的，這小胖子又是村長家唯一正常的兒子，性格就有些跋扈了。
少年毛頭小子的年紀，二妮兒又是村裏這一代裏長得最標致的姑娘，小胖子對皎自然有著不可名狀的妒忌和不滿。
平日裏這些不滿算不上什麼，小胖子頂多是遠遠地冷嘲熱諷，以皎這種木訥的性子大多都是裝作聽不見的。
但是少年說話並沒有分寸，有時候這諷刺就會觸及到皎內心不可玷汙的區域，比如他的爹娘。這時候皎是從來不忍的，上去就是對小胖子一頓爆揍。
經常沉默的人，爆發起來往往都很可怕。小胖子第一次被皎打的時候，甚至都反應不過來，也忘了反抗，呆愣愣地看著皎不打一聲招呼地就把自己打得鼻青臉腫。
皎別看黑瘦黑瘦的，但是身上都是搬木頭鍛煉出來的腱子肉，打起架來更是有一種不管不顧的狠勁兒。
別說小胖子了，加上他那個傻哥哥都完全不是皎的對手，這一架直打得小胖子哭哭啼啼回家告狀才告終。
從此以後，小胖子對皎隱隱的不滿變成了直言不諱。但這種攻擊還隻限於遠遠地言語攻擊，甚至說話的時候還總瞄皎的神情，大有皎一變臉就腳底抹油的架勢。
皎本來就從沒把這個村長的小兒子放在心上，更沒想到是他給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屈辱。
還記得那天也是一個豔陽天，村裏的饑荒已經持續了3個多月了，小胖子因為長期的食物不足遠沒有現在的油光水滑。但是他手裏高舉著一個布袋子，神情是從沒有過的神采奕奕。
“嘻嘻嘻，小黑猴，你家是不是沒有糧食了呀。你看這是什麼，這袋子裏可是兩斤米！嘿嘿嘿，你要是從我的胯下鑽過去，我就把這米給你好不好呀？”小胖子說完還習慣性地看一下皎的神色，大有看情況不妙就跑的意思。但是又不甘心放過好不容易有的耀武揚威的機會，表情頗有些色厲內荏。
兩斤米，其實根本不夠一個家庭吃幾頓的，但是這對已經快斷糧了的皎來說，卻是出賣了自尊也要得到的東西。爹娘的身上，都開始餓的浮腫了，哪怕是有兩斤米也能讓他們吃頓飽飯。
所以皎想都沒有多想，就在小胖子不可置信的眼神下，從他胯下爬了過去。
跟生命相比，這點兒自尊又算得上什麼呢。
時間好像都在回憶裏那個豔陽日凝結了，皎灰頭土臉地從小胖子胯下爬過去，抬頭看到的是村長鐵青的臉。
村長一把扯過小胖子手中的米袋，仿佛恨鐵不成鋼地說，“好啊你這個不孝子，還敢偷家裏的糧食了啊！回去，給我回家去！”
“爹，我……”小胖子看一眼村長，又看一眼皎，仿佛很為難地站著不動。
“餃子啊，都是我這兒子胡鬧。你看你，腿沒有磨破皮吧？好了好了，叔兒替他給你道歉了啊，快回家去吧！”嘴上客氣，手中那袋米卻沒有要給的意思。
那時的皎看看村長後邊跟著的兩個成年男人，攥著拳頭，一言不發地走了。
他的自尊，甚至連兩斤米都沒有換到。
後來的魔尊皎，對村長一家沒有一點報複。因為他們一家都和這個村子裏的其他人一樣，死於那場饑荒。
年少時受的這次小小的侮辱，也隨著時間漸漸被他所淡忘了。
現在，事情過去了幾百年。要問皎還感到屈辱嗎？當然不了。一個人如果已經經曆過了人生的頂峰，視界開闊了很多之後，再回來看這些小孩子之間的事情，就發現這些其實都不知一哂。
但這不代表皎會因此以德報怨。一陣風吹過，一片樹葉隨著風貼到了小胖子的褲腿上。如果仔細看，會發現這樹葉的脈絡散發著不詳的黑，可惜小胖子精神緊張根本沒有發現樹葉的存在。
就給他一個機會，如果村長一家沒有什麼惡意，那就放過他們，否則也怪不得自己了。
小胖子看皎轉過頭，小眼神盯著他的臉，發現他並沒有暴走的意思後，膽子稍稍大了起來。“小黑猴，你怎麼不悶在家裏擺弄你的破木頭了啊？是不是終於發現自己隻能一輩子當個窮木匠，想換個事兒做啊？哼，你好好求小爺，小爺以後說不定可以讓你當爺的仆從。”
皎覺得根本沒有回答的必要，二妮兒卻氣不過，“你胡說什麼呢！餃子哥才不要當你的下人！餃子哥是最厲害的木匠！”
“喲，還最厲害！給你看看什麼叫厲害！”說罷小胖子從背後拿出一個木頭公雞，這可是他又哭、又撒嬌打滾，好不容易央求自己的爹花大價錢從城裏買來的，就為了今天來氣氣這個小黑猴。公雞雖然主體是用木頭做的，雞冠、羽毛卻都是用昂貴的絲綢剪貼成的，邊上還縫著金線。大公雞的雕琢栩栩如生，這一個公雞就花了他爹60個銀幣，要知道就算是村長一年的收成加上微薄的職位收入也隻有不到10個金幣。（1紫晶幣=100金幣，1金幣=100銀幣，1銀幣=100銅幣。這是普通人的交易單位，如果普通人要用金幣換仙石，1仙晶=100上品仙石，1上品仙石=100中品仙石，1中品仙石=100下品仙石，1下品仙石=1金幣）
“哼，這公雞有什麼厲害，漂亮一點而已，又不能動。餃子哥送我的老鼠才厲害！”二妮兒扯了扯木老鼠的尾巴，帶動了內裏的機關，果然木老鼠的四肢爪子靈活地動了起來。如果說那公雞是個漂亮的死物，這木老鼠簡直就是惟妙惟肖的活物一樣，看得小胖子漲紅了臉。
“你……哼！你們別得意，小黑猴下次我一定叫你好看！”小胖子看看自己手裏的大公雞，又看看二妮兒的木老鼠，神情竟然有一絲委屈。“大哥，我們走！”
看看小胖子的背影，再看二妮兒看著自己晶晶亮的眼神，這種孩子鬥嘴勝利的場麵讓皎這個幾百歲的“老人”實在說不出什麼，更沒辦法回應這種朦朧的少女情思。
如果當年自己和二妮兒同時活了下來，也許少年少女朦朧的情感生根發芽，自己和二妮兒會像小丫頭想的一樣平淡幸福的過一輩子。
隻是造化弄人，現在的皎再看到二妮兒，用曆盡滄桑的雙眼再看這個豆蔻未及的小丫頭，除了對她曾經的善良懷有淡淡的感激之外，再難有別的念頭。
辭別了依依不舍的二妮兒，皎沒有回家，而是直奔後山而去。這個是非的起源之地，是無論如何都要探查一下的。
後山離村子不遠，平時村民步行一個時辰就能走到。可是這日頭要比平時毒上許多，越往後山去太陽越曬，饒是身體矯健的皎走到後山附近也流了一身的汗。
如果說村子裏的天氣還是夏天可以忍受的炎熱的話，後山這裏的熱度已經幾近可以把人曬傷了。而且越往後山走，植被越少，本來村子附近都長滿了高大的喬木，走到這裏竟是隻有一些貼地的植被了。
這種貼地植被叫做“沙壁虎”，是他們這邊很多的一種貼地植物。因為生長需要的水很少，才能在他們這個西北小村附近繁榮生長。
可饒是生命頑強的“沙壁虎”，在後山腳下也隻剩下稀稀落落的幾棵。
皎抓了一把山下的“沙壁虎”，手中的葉子已經幹得化為了齏粉。“事出尋常必有妖”，這裏果然就是這場大旱的源頭。
遙望後山上已經卷起了沙塵，整個後山在沙塵中看得不甚清晰了。空氣很幹燥，還帶著一絲難以發覺的腥氣。
皎攥著手裏的粉末，停下了腳步。目前這具身體裏沒有一絲魔氣，再往前走不智，還是待晚上再來會會這裏的東西。
夜，屬陰，陽氣最弱，是妖魔鬼怪最喜歡出沒的時刻，也是魔修最佳的修煉時間。
皎潔的月光透過破敗的窗，照在屋中少年的臉上。少年麵色微黑，但是眉目之間英氣勃勃，麵色淡然無波，周遭若有若無的黑氣正一絲絲地被吸進少年體內。
皎的吸納之法是在自己可以看到魔氣之後煉成的，因為可以看到魔氣的運行軌跡，所以他研究出的這套吸納之法的效率是普通魔修的十倍不止。
但是皎並不敢在體內貯存太多的魔氣，按照記憶，正陽派再過四、五個月就要來這個村子了。現下沒有隱藏魔氣的法寶，到時候如果被看出來，倒也是一個麻煩。
皎手花一抖，牆角下的一隻老鼠當即斃命，一個黑影被從老鼠的身體裏扯了出來，這正是老鼠的魂魄。皎手一點，老鼠的魂魄就像被吸走一樣，鑽進了床頭的木老鼠身體裏。
原本一動不動全身光溜溜的木老鼠，突然身體扭曲了起來，發出“吱吱”的慘叫。不一會兒，扭曲的身體竟然長出了毛發，頭部也長出觸須。黑暗中，木老鼠睜開了它血紅的眼睛，竟然跟剛才死的那隻老鼠一模一樣！
這就是皎最著名的“死靈操縱術”，而這木老鼠就是皎剛剛製成的最低等的傀儡“器傀”。這種傀儡顧名思義，是將器物製成傀儡，接受操縱者的操控。
在魔修和散修中，也有主煉製傀儡的，他們大多都可以煉製這種低等的“器傀”為自己所用。皎比他們高明之處在於普通的器傀隻是器物本身的形態，而皎製作的“器傀”卻與仿照物外形一模一樣，
就算現在這隻傀儡老鼠被殺死，屍體也會隻顯示它是一隻普通的老鼠罷了。而且用老鼠本身的魂魄製作的器傀，行為習慣與原身無異，隱蔽性極高，是極佳的探子。這樣高明的傀儡煉製術，千年來也就出了皎一人，如果被其他修傀儡的內行見了，怕是要跪地就地拜師了。
老鼠的紅眼一閃，就變成了普通的黑眼，衝皎“吱吱”叫了兩聲，就從窗戶“噌”一下地竄了出去。
另外一邊，一個小胖子拄著下巴靠在窗邊看著手裏的木公雞，神色苦惱又羞憤。不知想到什麼，恨恨地打了手裏的木公雞兩下，又把它擺在床頭放好，脫衣睡覺了。
今夜的風有些大，“忽”地一聲就把窗戶吹開了，一片本來黏在小胖子衣服上的葉子隨著風飄呀飄，飄出了窗外。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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