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709 更新時間:16-05-08 22:54
序章
除夕夜,中國深圳。
銅黃色的孺子牛端的是儀態大方,在周遭路燈的照耀下,亮的刺眼。
我用盡全力,匍匐爬行在冰涼的水泥地上,艱難的向其移動。背部尚在隱隱作痛,那閃著寒光的刀片將血液從我體內逼出,似在以勝利者的姿態預示我即將走向生命的盡頭。
耳畔的汽笛喧囂聲愈來愈小,我帶著無盡的悔恨,以畢生所從未使出的力氣,扶著牛角勉強站立在孺子牛像前。
致我最親愛的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所以我並不害怕。在天國,不,也許會下地獄吧······就算是如此窮凶極惡的我也還是會感到溫暖與歡笑,這些都是你帶給我的。與之相對的,我傾注了所有的愛期盼回報你的出現。
那麼這一刻,請原諒我有些私心,我仍是想讓你知道,我究竟是為了誰。請再睜眼正視這尊偉岸的孺子牛像,我將幻化成它,與你同在。
最後,內心帶著些許的期待再問你一次,我是否夠格也成為你的英雄呢?我是真的很想守護你到永遠、永遠、永遠······
第一章
“喂,蔡瓊,你有沒有看到剛才那個超人的最後一擊?簡直酷斃了!”穿著黃色羽絨服的高中生正興高采烈的對著身旁的另一名高中生說個不停。看樣子,兩人是很要好的朋友。
“廢話!那可是超人誒!是大都會的英雄!當然厲害了!”回答者正是名為蔡瓊的學生,高高瘦瘦,套著件略顯肥大的墨綠色羽絨服,在人群中並不起眼。“話說大年初一電影院居然還開?真是不可思議,那些員工不用休息嗎?”
“可不是嘛!都說一到過年深圳人去樓空,簡直是在放屁。你看就今天這幾場電影,場場爆滿!我昨天晚上買票還差點沒搶到呢!這不,今兒個你我不就隻坐在最靠走廊的偏僻角落裏,好位置的票老早就被搶光了。”說完,還伸出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全程歪著脖子看也是醉了。”
“你的淚光,柔弱中帶傷,慘白的月彎彎······”熟悉的旋律想起,原來是蔡瓊的手機響了。
“等一下,我接個電話。”蔡瓊一邊將手伸進厚重的大衣內尋找手機,一邊衝那名同學微笑著點頭致歉。
“喂,媽,怎麼啦!我跟同學在一塊了!”聽他的語氣,非常不耐煩。
按常理來說,接下來母親就會劈頭蓋臉一陣臭罵,諸如“你怎麼不好好在家學習,還在外麵玩!”“玩什麼!就算是放假了也要好好學習,將來才能上好大學,上了好大學才能······”之類的話是尋常套路。蔡瓊也早已做好了厚著臉皮挨罵,罵完繼續瘋玩的心理準備。可誰知,事情同預料中的並不一樣。
電話中的嗚咽聲令蔡瓊不知所措。僅是過年放鬆一下,瘋玩一陣兒該不至於把母親氣哭吧?昨晚父親一宿未歸,該不會······
一種不祥的預感漸漸籠罩在蔡瓊心頭。
眼見臉色逐漸轉陰的蔡瓊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黃衣同學識趣的賠笑道:“那個蔡瓊,時候不早了,我中午還得跟家人去姥姥家吃飯呢,我就先走了啊,你自己小心······”話畢見蔡瓊仍是呆愣在原地一動不動,也不等蔡瓊回答便匆匆先行離去了。
“兒子,你在哪裏?快點回家啊,媽媽我······”母親話說到一半無助的哭泣聲源源不斷從電話中傳出。蔡瓊的心髒急速的跳動,好像要炸裂開來。終於,他平複了呼吸,試圖用左右晃頭的動作來驅散凝滯胸中的不祥之感。
滿是汗水的手心緊緊攥住一張嶄新的十元紙幣,拖著沉重遲緩的腳步,舉步維艱的向地鐵站走去。
張問新的麵前端坐的是一位光看便覺頗為古板的中年婦女。不論是老舊破洞的圍裙還是做工粗糙的地攤貨棉衣,再結合這盡管極小的房子內卻甚是空曠,連台像樣的電視機都難覓蹤跡,可以很容易的判斷出這家人的生活極為艱辛。而現如今,家庭經濟支柱的丈夫以後,真不知這個女人又該如何帶著十幾歲的小孩在這座節奏極快又無情的新型大都市生存下去呢?光是替這家人想想,張問新就頓感絕望。唯一所能夠做的,也隻有以警察的身份展現自己最誠摯的哀痛和強烈的關心與同情。
死者名叫蔡正允,係深圳一家紡織業國企的普通員工,年齡四十出頭。家中尚有一名正念高三的兒子蔡瓊和同樣四十上下的妻子趙倩。
屍體於今早七時二十分在孺子牛銅像前被發現。經法醫鑒定,死亡時間大致是在昨夜十一時左右。雖然屍體全身共有兩處傷痕,但死因已確定為是頭部所受到的強烈撞擊所致。至於另一處,也就是水果刀深深插入的背部,則並未達到瞬間致死的效果。不過,如果死者生前沒有收到那處激烈的撞傷的話,也很有可能因刀傷而導致的流血過多死亡。因此,並不排除刀傷致使死者喪失生存希望這一可能性。
盡管周圍都有來回走動負責檢查蔡正允遺物的警察們,但是負責調節家屬情緒而與趙倩麵對麵相視坐於客廳的張問新卻略顯緊張。一種無以言表的壓抑感沉積在張問新胸口,揮之不去。他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那些亡者的家屬。
好在這時,隻聽“哢嚓”一聲,大門被快速的打開。一名身著墨綠色大衣的高中生連鞋也不換便徑直衝到趙倩跟前。隨後瞪大了雙眼,警惕的掃視著家中這些身著製服的“不速之客”。顯得很是驚恐。同死者在眉宇間有些想像,想必這就是死者的兒子蔡瓊了。
緊跟在蔡瓊身後踏進屋內的是名看起來年約四十的高大男子,不過若是將那刺眼的胡須全部剃掉,興許會年輕個十歲吧。
“木易警官,你可來了!”見到那男子,張問新堆著驚喜的笑容迎了上去。
“哪裏,深圳的地鐵比較複雜,走過站了。遲到這麼久,才是給大家添麻煩了,真是不好意思。”說著,一手自然的捋著胡須,一邊彎腰致歉。
這個人,他說他叫木易澄明,奇怪的姓,罕見的名字。
“我在樓梯口正好撞見這個急匆匆的孩子,沒想到這麼巧,我們目的地相同。”木易走到蔡瓊麵前,試圖與其搭上話。
“你是警察,對吧!”蔡瓊的手指指向木易澄明,借著又挨個指了指在現場忙碌的其他警察們,“你們,你們都是警察,對吧!”
“是的,我們都是。”木易露出和藹的笑容。張問新也附和著象征性的點點頭,隻不過他的表情依舊嚴肅,“雖然很不幸,但是你的父親去世了,並且從死因上來看,很有可能是自殺。”
“你說我爸是自殺?怎麼可能?我爸爸他是不可能自殺的!”
“這個,隻是根據法醫鑒定來推論的,並沒有最終確定,隻是說自殺的可能性更大。”
“胡說!我再說一遍,我爸爸他根本不可能自殺!”蔡瓊朝張問新大聲喊了起來。
本來大年初一的還硬被拉出來工作就很不爽的張問新,從進屋的那一刻起便一直飽受壓抑,肚子裏早憋了一團無處釋放的火,眼下居然又被一名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無來由的一頓亂吼,自然氣不打一處來,正要發怒時,木易寬大的手掌將他擋了回去。
“張警官態度有些不好,如有得罪還請原諒。”
“哪裏,劣子才是,給你們添麻煩了。”趙倩誠懇的代替兒子道著歉。
“不不不。”說完,木易回頭瞪了一眼張問新,示意他冷靜再冷靜,暫且就不要開口說話了。然後將銳利的目光定格在蔡瓊身上:“蔡瓊同學,有件事我很在意,你為什麼一口咬定你父親他一定不會自殺呢?”
蔡正允的家庭生活窘迫異常,自己又工作不順。幹了十幾年了,勤勤懇懇,卻一直守在最基層。光憑每月拿到的那些固定少的可憐的工資,根本負擔不起一家的開銷。是以並不是完全沒有自殺的可能性的。所以眼下,連趙倩也將目光投向蔡瓊,想看看自己的兒子怎麼說。很顯然,對於趙倩來說,丈夫的自殺似乎大大有因可究,並不是全無可能的。
“老爸他······”說到這裏,蔡瓊竟哽咽起來,繼而淚水不斷的從眼角縫擠出:“老爸他前天還答應我今早帶我去看《超人》的!”
“《超人》?是最近上映的好萊塢電影嗎?”木易詢問。
“嗯,沒錯。但是昨天晚上老爸罕見的一宿未歸,所以今早我才會和同學一起去看的!老爸他一定是遇到什麼意外,不然他不可能食言,一定會帶我去看《超人》的!”
“是麼,從不食言的老爸嗎?真是羨慕你,我老爸以前就經常說話不算數,有點令人煩惱呢。”
不知從何時起,原先埋頭忙碌的其他警察們也都停下手中的工作,滿眼惋惜的望著客廳中央那名痛哭流涕的少年。明明是舉家歡慶的春節,明明該是紅紅火火、喜慶萬分的······
“對了,你剛才說你父親罕見的一宿未歸,是這樣嗎?”
“反正從我記事起,老爸他就從來沒有夜不歸宿過!”一把抹掉臉頰邊緣的淚水,蔡瓊堅定的說。那是源於他對於父親無條件的信任,大概這便是所謂的父子情深罷。
“真的是這樣嗎,趙女士?”張問新插嘴,調頭問起趙倩。
趙倩有個明顯的猶豫,麵露難色:“的確是這樣的。雖然我丈夫他以前不是什麼特別顧家的正經人,但是自從兒子出生後,他就從來沒有夜不歸宿過。而且,我丈夫他是基層的員工,也不會有什麼出差應酬之類的事發生。”趙倩揉了揉紅腫的眼睛,將頭發往兩旁撥了撥,以圖顯得自己有些精神,不至於別人看起來頹廢萬分,“唯一晚歸過也隻是前天晚上他們公司舉行年會,比往常晚了將近半小時左右。”
“年會?以前公司裏也會舉行年會嗎?”
“是的,每年都會舉行。”
“但是以前即便是年會蔡先生也從來沒晚歸過,唯獨前天晚上晚歸了半小時左右,是這樣嗎?”
“對的,從兒子出生後就開始這樣。但是前天晚上他晚歸大概是因為喝醉了酒吧,以前他從來沒有喝醉過。可能是因為今年是年會上發工資的緣故吧。”
“年會上發工資?倒是新鮮。不夠這樣一來因為高興而喝醉酒,又因為喝醉酒而導致晚歸,可以說的通的······”木易捋了捋胡子,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好的,謝謝您的配合,實在是打擾了。不過您一定放心,您丈夫的事情我們一定全力以赴,徹查到底,給您一個交代,也給孩子一個交代。”說罷,木易露出了潔白的牙齒,滿臉微笑。
“問完了?”張問新有些不敢相信的盯著木易,隨即附在他耳邊輕聲問道。
“問完了。”木易小聲回答。
“搞明白了?”
“怎麼會?但是湊合著,差不多了。”
“咳咳!”張問新拖著腮幫,裝模作樣的咳嗽兩聲:“好,收隊!”然後又朝趙倩深深鞠了一躬,方才打開房門,準備離去。
而趙倩和蔡瓊則互相依偎著呆呆目送這群警察的離去。看來眼下的他們,誰也沒有獨自支撐下去的力氣與勇氣了······
木易前腳剛跨出門檻,又搔著頭,好像想起什麼似的,轉頭再度詢問:“奧,對了。順便打聽一下,您丈夫迷信嗎?”
“迷信?”趙倩略顯驚訝。
“額,就是周易八卦之類的。我方才看您家台子上擺放著三枚銅錢,一般銅錢都跟算卦什麼的有關。而且透過書房木門的縫隙還可以看到書架上除了課本便是一些麵相、手相的書籍。您不要見怪,我隻是多嘴問一下。”
“如果您指的迷信是八卦什麼的話,確實是這樣的。我丈夫他相信生生之謂易,因此對這些東西頗有研究。”
“是嘛,再次謝謝您。還有,新年快樂,請節哀。”
“您慢走。”
話音剛落,門便哐當一聲被趙倩合上。
木易下樓,發現除了張問新仍然站立在樓道間,其餘警察盡皆不見蹤影,想是回單位了。
“看來我們相當不受歡迎啊。”木易澄明苦笑著對一旁的張問新說。
“真是有勞老兄你了,千裏迢迢從青島趕來幫我查案。”張問新一臉歉意。
“別臭美啦,我們先找間咖啡館邊吃邊說吧。”
“你還真是喜歡西餐,我倒想尋個燒烤攤啤酒羊肉大快朵頤呢。”
“別逗,大中午的哪來燒烤攤?再說了,今天可是大年初一,深圳的話連超市也鮮少有開業的吧?更別提什麼燒烤了。”
“對呀,今天可是大年初一,我差點兒給忘了。可憐我們幹警察的居然還在四處奔波的工作······”
“別抱怨了,有點兒人民公仆的樣子。再說了,出租車司機不也還在上班嗎?大年初一不放假的人中國可是比比皆是,你們警察又不是特例。”木易用他寬大的手輕輕拍了拍張問新的肩膀:“走吧,我來的時候正好在地鐵口附近發現有一家咖啡館。雖然看上去有些破舊,不過總歸還是在營業的。”
“你請客?”
“行啦,知道你們工薪族不容易,就算我請客吧。”
“那我可要點一份海陸大餐搭配絲襪奶茶再配上······
張問新隨手從皺褶的紙盒中抽取一張紙,卻發現上麵早已布滿了灰塵,用手輕輕一撣,天空中便淅淅瀝瀝的下著“灰塵雨”。嗆的人連連咳嗽。
“這家店平時壓根就沒什麼人吧!想趁過年時間競爭對手少好好賺一筆嗎?話說這條件也是過於艱苦了!”終於恢複正常呼吸的張問新用力揉著因咳嗽而劇痛的嗓子,皺眉抱怨道。
“別這樣說,做生意的都不容易。而且這地界是深圳的城中村,能找到像樣的咖啡館就很不錯了。”
“也算不上什麼城中村啦,就是離市中心遠了些。不過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搞不懂,開著幾十萬的好車,卻住在那麼差的小區,令人匪夷所思。”
“大城市不都是這樣嗎?青島那邊也差不多,為了顧及虛無的麵子,大多數人都是哪怕貸款也要先買車,然後再考慮買房的事兒。”
“話又說回來,你怎麼這麼快?我今早才打電話給你想向你討教一下案情,你居然回複我說馬上就到。莫非你一直在深圳?我怎麼不曉得?”
“其實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剛到的深圳······”
木易的話被打斷:“難道你這家夥已經神到能夠預知案件的發生了嗎?又或者說是為了幫我特意提前趕到深圳?”說這話時,張問新兩眼放光,以一個男性的角度去審視,惡心至極。
木易笑罵:“滾開,別膩歪人。我是計劃好帶你嫂子他們去香港玩幾天的,所以昨天晚上先到深圳,原打算今天帶他們遊過世界之窗然後明天坐輪渡去香港的。誰承想又碰上你這破事兒,這不才耽誤了嘛!隻能在這兒陪你吃飯了。”
“慢著慢著,你說嫂子和侄兒也來深圳了?”
“喂!喂!重點不在這兒好吧?”
“重點不在漂亮嫂子在哪兒?”張問新一本正經。
“你小子,小心我揍你啊。”木易說罷便掄起拳頭懸在半空中,表情誇張的擺出一副憤怒至極的樣子,“重點在我犧牲陪伴家人的時間來幫你查案好吧?”
“好好好!好!我感激你舍己為人,不舍晝夜,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打住,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大過年的還在這兒信口開河,亂說一氣。”
“抱歉,抱歉。下麵開始談正事吧。”張問新收斂起猥瑣的笑容,嚴肅起來:“你那個警察手冊怎麼弄來的?私自偽造警察手冊可是違法的。”
“這個你就不用管了,我下次也不會用了。”說著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不是我說你,澄明,你下次還是小心點兒。得虧遇到的是我,你沒看當時周圍警察見到你一個麵生的麵孔掏出警察手冊時的異樣表情?以後千萬別亂使這玩意兒了。”
“放心吧,我有數。”木易啜了一口咖啡發問道:“剛才在現場那些警員們拍的照片一會兒你能不能發給我郵箱裏?”
“當然,小事一樁。”
“額,我想想——還是算了吧。眼下網絡上並不太安全的,這種機密文件你還是衝洗照片出來再親手交給我吧。”
“你不是明天去香港嗎?我怎麼給你?”
“所以說等我玩過一番回來深圳的時候你再給我啊。”
“別小瞧我們警察,到時候說不定我們都已經破案了!”
“那我拭目以待。”木易微微一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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