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947 更新時間：16-05-21 17:47
大學時，楊青喜歡上一個女孩。為了追她，開始學起了吉他。整夜整夜的談唱情歌，惡心地宿舍哥們集體出走。就是這樣一個動機不純的開始，卻意外的引他走進了一個不同的世界。
他嚐試著勤奮地打雜工，用兩個月薪水買了一款之前看好的吉他，從此更是愛不釋手，一顆心全撲在上麵，連原本的女朋友都常常被他冷落。
他的成績也不可避免的一落千丈，但相對的，他所付出的也終有回報。
半年後，楊青在校園裏已經小有名聲。有人找上門和他談，說想要組建個樂隊。他痛快地答應了。之後是日也不歇的磨合、練習。一群青春義氣的年輕人湊在一起，在充滿汗水和激情的日子裏向同一個方向奔跑。後來楊青想，那時或許就是自己最接近夢想的時候。
之後他們的樂隊參加了一個省級音樂賽，並拿到了不錯的名次。有娛樂公司的人看上他們，上門來談簽約的事。
而這件事之後的情況楊青並不清楚。
因為他在那時接到通知說家裏出了事故，連忙買票連夜趕了回去。盡管回去的路上，心中拚命祈禱，可現實從來都是讓人重新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無力的存在。
父親被診斷為肝癌中後期，家裏為此拿出了所有的積蓄，已無力承擔楊青的大學費用。
看著一下子老了十歲的母親拉著自己不停抽泣。那一聲聲“青兒，媽對不起你”像是把楊青的心掰開揉碎了又重新團在一起。
他回到了學校辦理了退學手續，匆匆整理了東西搬出宿舍，甚至沒時間回頭看一眼曾經歡鬧過的地方。所有紛亂複雜的心緒全被拋棄在匆忙的腳步後。
因為沒有像樣的文憑，楊青隻能找家餐館打工。雖然工資不高，但好在包吃住。已經讓他這個無處可去的人得到不少安慰。
當晚，楊青躺在陌生的硬床板上，望著幾乎近在眼前的天花板，嗅著空氣裏潮濕發黴的味道，在這狹窄的一小方天地裏疲倦的閉上了雙眼。
楊青是個聰明人，他知道想要改變生活就需要被人認可的能力。而這種能力大部分取決於知識程度。人們常說知識改變命運也並非沒有道理。
所以他在把打工的大部分錢寄回家後，又在自己僅剩的生活費裏摳出一點來買書，英語詞典，經濟學，社交禮儀……
幸運的是餐館老板是個好人，在知道他的情況後很是同情，常常給他鼓勵，也悄悄在月末發工資時多給他一些。楊青對此心懷感激，於是幹活更加賣力，讀書也更加刻苦。
一年後，楊青穿著一身租來的西裝到一家公司麵試。
當他打開門走進去，麵試官麵前正擺放著他的資料。一名麵試官大概掃了一眼，搖頭說：“連個大學文憑都沒有。”
楊青全當沒聽見，自顧自坐下，開口便是一串流利的英文版自我介紹，把麵試官震得一愣。接著他放緩麵部表情，又用中文說明了自己輟學的原因，之後這一年讀的書，自己對現在的市場經濟的分析……
麵試官在他的言語裏漸漸擺正態度，眉頭卻始終緊縮。楊青一麵不動聲色的回答他們頻頻拋出的問題，一麵安安地扣緊手掌。
終於，漫長的麵試結束了。
楊青不知麵試官在他的簡介上寫了什麼，隻看到他們帶著官方的微笑，用客氣的聲音說：“之後會有人負責通知您結果，在此之前請耐心等候。”
楊青點點頭，走出門後，內心的忐忑忽然被無限放大。
當晚，他便收到了那家公司禮貌而委婉的拒絕短信。之後一個人瞪著眼呆到天明。
第二天，他和餐館老板請了一天假，一個人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亂逛。
忽然，一陣熟悉的音韻從不遠處傳來，楊青不受控製的朝人群擁擠處走去。
那是一個賣唱的年輕人，穿著便宜T恤，破洞牛仔褲，無視周圍人或指點或讚賞的舉動，隻獨自沉浸在音樂的世界裏。
楊青不禁隨著調子小聲地應和起來。短暫的時間裏似乎忘記了一切，他忽然有種瘋狂的渴望，渴望著音樂充斥自己體內的每個細胞，流入血液，融進骨髓。他一直呆到那人結束，在走之前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留給了那個年青人，然後不顧那人一臉錯愕，哼著調子翩然離去。
回去的路上，楊青的心情是這一年多來從未有過的輕鬆，像是囚困許久的人終得解放，滿心滿意的暢快和向往。
隻是他還沒來得及盡情釋放，手機鈴聲便突兀的響起。入眼的那個“家”字，讓楊青好不容易飛揚起的心咯噔一下猛墜了下去。
“喂，媽？”
“青兒，你快回來吧。你爸他，快不行了……”
以後的日子裏，楊青不止一次的去回憶那段時光，包括回去沒能見到父親最後一麵，包括母親雙眼無神的看著別處，包括火化，出殯，下葬等等事宜。可無論哪次，他都無法想起自己的模樣。當時的心態，神情，思緒，他全部沒有印象。他就像是個陌生人，審視著，不斷審視著，而到底在審視什麼，他也完全不記得。
楊青在大雨滂沱的夜晚抱起自己心愛的吉他，用手輕輕撫過每根弦，每個細節，想著它曾經陪伴自己的日子，慢慢的，落下一個吻。
再見了，無憂無慮的少年。
他把吉他小心翼翼地放在櫃子裏，就像是要小心封存那段記憶。然後轉身，是成長的男人邁向孤獨的征程。
楊青在那之後又去兼了一份晚班，往家裏彙了更多的錢，也買了更多的書。餐館員工房裏堆滿各種英文原著，統計學，市場分析，還有海明威和魯迅。隻進不出，幾乎將他埋進書堆裏。他的睡眠時間一下子壓縮到一天3到4小時。餐館老板看他太過辛苦打算給他放個假，楊青微笑著拒絕了。之後的工作也更加認真。
大半年的時間悄然飛過，楊青似乎長了個子，真個人顯得格外消瘦。
他前幾天投了一份簡曆到一家外企公司，全英文介紹，語言詼諧又不乏誠意。大半年的閱讀積累和拚命苦學讓他比上次更多了些底氣，所以在收到麵試通知的時候，他也並不太意外。
楊青依然去租了套西裝，和上次不同的是，他還稍稍費心修理了一個更顯精神的發型。他走向麵試間的時候顯得從容，在一幹人等的主席是下落座也並不拘謹。
屋外的陽光正好，不會太灼人，也不會太耀眼。楊青用溫度正好的微笑開口。
“Goodmorning，ladiesandgentlemen。”
……
這次麵試的結果是楊青被當場錄用了。他嘴角的弧度未變，尚能保持風度地和麵試官握手道謝。
他平靜的去店麵還了西裝，平靜的走進商場，花了這兩年最大的一筆錢買了套合適自己的職裝，接著回到餐館向老板請辭。
餐館老板這兩年親眼看著他的辛苦付出，盡管多有不舍，還是打心底為他高興。楊青分幾次搬空了他的書，最後在臨走前眼圈紅紅的，衝著餐館老板深鞠一躬。
這個在他最苦難的時候收留他並給予他幫助的好心人，是他這輩子最大的貴人。楊青將感激的話留在心裏，因為真正的感激不是用嘴說出來的。
那之後，他成為外企公司一個最底層最普通的小職員。即使這樣，他的工資對比以前也是足夠可觀。
和他一起被錄用的都是些不錯大學的優等生。楊青麵對他們時，既不恭維也不自卑，人前人後都真實自在。明明是相差不多的年紀，楊青身上總會透著一股沉穩的勁兒，不驕不躁，認真勤奮。
每天，他是最早開啟辦公室的人，同樣也是最晚離開的人。他的工作完成的迅速又出色，所以不到半年，他被破格提升為部門經理。
對此他他的態度極為平淡，就像是每次下發給他任務時那樣，隻是微笑著回複一句“我知道了”。上司對他很滿意，推薦他去美國交流學習，他略作思考，點頭答應了。
為期兩個月的是我交流學習，讓他開闊了不少眼界，對自己的工作也有了更深的認識。美方代表因為他流利的英文和豐富的學識對他毫不掩飾的欣賞，讓他回以微笑。而那人最後的一句“真是一句有夢想的年輕人啊”卻讓楊青微愣。
返程的飛機上，楊青倚在窗旁，看了一路的雲海翻騰。
回國後，楊青正式接手部門經曆的工作。他在繁忙的同時，買了一套公寓房，大半年的積蓄剛好抵了首付。他本想把母親接來一起住，卻不想被母親拒絕。
“媽年紀大了，不想跑那麼遠。你有這份心媽就很知足了。青兒啊，當初是媽對不起你，讓你一個人在大城市過得那麼苦。現在既然有條件了，就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吧。媽就這麼看著你，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媽，您別這麼說……”
“青兒啊，你聽媽一句話，多為自己想想。媽希望你能幸福。”
“……嗯，謝謝媽。”
放下電話，楊青倒在床上，望著高高在上的天花板，許久，輕輕呼出一口氣。
當上部門經理後，楊青的工作愈發繁多。他幹脆在下班後把各種文件帶回家，一直看到午夜才算結束。之後又保持每天一本書的習慣，熬到淩晨兩三點才睡。
它的努力是有成效的，各項業績突飛猛漲，再沒有人指著他背後懷疑他破格提升的原因。同期來的同事們提到他，也從不甘轉變為由衷的敬佩。
畢竟在他的生活裏，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就隻剩下工作了。
於是一年後，他理所當然的升任總監，隨之而來的出國交流和學習也越來越多。楊青也是在這個時候，遇見了生活裏的第五件事——戀愛。
那是個中國留學生，兩人偶然在倫敦的餐廳遇到。一個很有趣的姑娘，大腦裏總有各種稀奇古怪的想法，還主動問楊青要了聯係方式。
於是之後的楊青，在工作之餘，也會時常和她在網上聊天。那姑娘讀的書也很多，兩人一拍即合，雙雙對對方的好感更深一層。
有事半年過後，姑娘留學歸來。楊青前去接機，請她吃飯順便將人送回家。
可不想車在路上兜兜轉轉，最終竟是停在一個不能再熟悉的地方。餐館老板看著已經一表人才的楊青，臉上的皺紋都笑得像是要綻放了一般。
三個月後，楊青和那姑娘結婚了，同時升任公司總經理。一下子雙喜臨門，整個人也顯得格外柔和起來。
他過去的事不知從哪裏被翻出來，一時間竟成了全城最知名的勵誌形象。對此他隻是保持沉默。
聞風而動的記者蜂擁而來，都被他以打擾工作為由拒之門外。
直到有天，公司的CEO親自帶著一個女孩來到麵前，說這是董事長的孫女，想要采訪他。
那女孩似乎比他小個兩三歲，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滴溜溜亂轉。楊青知道逃不掉了，隻好認命點頭。
隻是沒想到，那女孩對他的關注點全然不在什麼所謂的成功史，開口便讓楊青一陣錯愕。
“楊先生，聽說您以前在大學裏一把吉他一聲歌喉，迷倒全校女生呢？”
“……額，沒那麼誇張。”
“我還聽說你有參加一個樂隊，你們樂隊在之後的省級比賽裏拿到了不錯的名次呢！”
“……是。”
“聽說還有人來簽約來著？”
“……是。”
“那您知道當初和您一起的小夥伴們現在的狀況嗎？”
“？”楊青已經完全懵掉，不懂她要做什麼。
女孩卻是毫不見外的打開他的電腦，敲敲打打，很快翻出一篇新聞報道指給楊青看。
“你看，當初和你一起的人都已經紅的發紫了。如果你當初和他們一起的話，現在也會這樣吧？”
楊青盯著屏幕沉默。屏幕上的人依稀可見青澀時的模樣，可對比現況，那些意氣風發的臉似乎已經在時光中變得遙遠。
他定了定神，沉穩地開口：“我不後悔我的決定。如果有再來一次的機會，我還會如此選擇。”
女孩的臉上帶了些許認真。她正視著楊青，緩慢而試探地發問：“真的嗎？當時的情況下，真的就不能選擇音樂？”
那不是明擺著的嗎？楊青心裏這麼想著，卻說不出話。
女孩看了他兩眼，臉上變得麵無表情。
“那最後一個問題，楊先生，你的夢想是什麼？”
楊青依舊沉默。
女孩終於放下手中的紙筆，目光尖銳又直接，出口的話再次狠狠戳進楊青的心髒。
“我說你，活得開心嗎？”
沉默。
女孩靜靜等了一會兒，終於像是不耐煩，收拾了東西起身，在離開的最後一刻，她扭頭望向楊青看不清表情的側臉，居高臨下的總結道：“楊先生，我之前很敬佩您。因為您夠拚命，夠毅力，擔地起責任，撐得起苦難。您是一個無比成功的人。可現在來看，你不過是夢想麵前的一個懦夫。而我，是要成為勇者的人。”話閉，趾高氣昂的離去。
“咣——！”的一聲，關門聲大得出奇。
楊青陷在沙發裏，看著窗外此起彼伏的高樓大廈無比沉默。
後來，楊青解封了他小心翼翼保存起來的吉他。琴弦生了鏽，隻能彈出“嗡嗡”的聲音。
他也嚐試悄悄跑去參加音樂比賽。可無論是這還是不定時寄出去的音樂CD，都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有人說在現實麵前夢想是如此渺小。
這或許吧。因為夢想是需要勇氣的。
這個故事，是獻給那些，由於生活種種不可預料的突變，強行改轉了人生軌跡的人們。
請別因為選擇了夢想的遠離或是背道而馳而自責或是遺憾。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生活沒有永恒的真理。而人生就是在有種種的缺憾中選擇自己認為更重要的。
沒有十全十美，也沒有萬劫不複。
幸福不是唯一活著的標準。開心也不是。
不要被所謂的經驗和雞湯綁架人生。生活是具有可探究性的，不妨多想想。
比如故事裏的楊青放棄了簽約的機會，於是有了後麵的逆襲，遇到了所愛，不必再為物質金錢發愁。同樣他的CD石沉大海，到底是因為唱功不行還是沒有後台操作並不可知。
比如董事長的孫女，初生牛犢一往無前，就算失敗了，還有家庭這個強大的後盾。做個勇者，對她來說並無風險。
既然每個人的背景、故事都那麼不同，那也隻好認真的做自己。
我相信隻要拎得起放得下，那麼前方就會有光。
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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