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6104 更新時間：16-10-09 20:12
不到六點，劉宜貞頭戴黑色棉皮帽，身穿軍大衣，腳蹬棉烏龍，頂著寒風來到外甥女家院門前；從棉皮帽護臉部結的霜，不難看出，他是從自己家步行來到這的；他左手插在軍大衣
兜裏，右手按響了門鈴；按完後，迅速將兩手互相插在袖子裏，在門前來回踱著步。
自從汪家政去世後，李秀雲再沒有晚起的習慣了；五點前後，她就起床了。響鈴之前，她正坐在床邊上思索；昨天那三位市“公證處”的工作人員說的話，還在她腦海裏縈繞；梁
姨立了三份遺囑，其中一份是給自己的；過幾日，便可拿著公證書到銀行辦理財產過戶了；剩那兩份，“公證處”的人說要為他們保密。她猜想，可能一份是給劉瑞華的；另一份是給
秦嵐的；但她還不能完全確定。正在這時，門鈴響了。隔著窗戶，她向外看，並沒看清來者是誰；她麵露疑惑，心想：這麼早，天又冷，會是誰！
她起身，披件外衣，拉開門，幾乎是沒有聲音地踩著地板走，生怕把熟睡中的孩子們吵醒；她來到房門前輕輕地拉開門劃，走了出去，然後又輕輕地把門帶上；她向柵欄外看，在
沒看清來者是誰的情況下，就聽柵欄外有人喊她的名字，聲音略帶急促。她聽出來是自己的舅舅，心想，這麼早，他肯定有事，忙打開院門，把舅讓進院裏；還沒等她問話，他從懷裏掏
出一封信遞給她。
這是一封前後沒有一個字的牛皮紙信封，沒有封口。她先是一愣，然後抬頭看看舅舅，麵帶疑惑。為了打開她的疑慮，他對她說：
“你梁姨遺留的東西，搬到我那後，在整理過程中，偶然發現她寫給你的信，看看吧。”
她十分莊重的伸出雙手接過信；小心的，從信封中拿出信箋，攤開後仔細看，“是梁姨的筆體”。她小聲說著。
她讓舅進屋坐回，他說家裏還有許多梁玉留下的東西，以及從自己家裏搬過來的一些雜物需要整理，就不進去了，說完，便告辭了。
她把舅送出院門，然後回到屋裏，還是坐在自己屋的床邊上，看著梁姨寫給她的信；見字如見人，又勾起她對梁姨的思念。在陪伴了他們半生後，梁姨悄然離去。有些經曆，也許
隨著時間的流逝，會淡忘；但對梁姨的思念會是永久的。她的音容笑貌猶在，那麼真實，卻已是遙不可及了。她想著想著，眼眶頓濕，很真實。
她看著信，上麵寫道：“秀雲，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恐怕我已不在人世了；這些年和你們相依為命，我並不感到孤獨；我留戀，曾經走過的歲月。那些難忘的經曆就像昨天曆
曆在目；回憶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我最要感謝的，就是你的母親；她同請我，體貼我，把我當親妹妹看，在精神和物資上給予我極大的幫助，使我感到了家的溫暖；那些年是我最愉快的
時光。當時我顧慮很多，很自卑；可是你們沒有另眼看我；反而對我照顧有加，彼此和睦相處。使我從根本上改變了自我。一想到那個歲月，我就抑製不住自己的感情，那是多麼好的
日子！真叫人難忘，你們是多麼好的人！如果有來世，我還和你母親做姐妹；和你們做朋友……。”她用心讀著梁姨寫的文字。此時她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滾落下來，任其滑落，打在
信上。
她繼續往下看。“我們這一代是經曆戰爭的一代，由於戰爭，我們失去的太多太多，家庭、親人、還有夢；但是，我結交了一些像你們這樣的人，從這一點上看，我還是幸運和幸
福的。其實做人最關鍵的是以誠待人，誠信做人。為此我立了三份遺囑；把我全部財產的50％送給你，其中包括你母親還我的那筆錢；30％送給劉瑞華；20％送給秦嵐。我已辦好手
續，並把你家的地址給了他們。我死後‘公證處’的人會找你，辦理移交；至於劉瑞華，秦嵐，我也把她們倆家的地址，給了‘公證處’的人；他們會找她倆辦理相關手續。秀雲，
我能為你做的也隻有這些了。前些日子，忽然有種感覺，我的壽祿已到。我想是該為你們做些什麼的時候到了。另外，拜托你一件事，我死後，連我的結婚照一並燒掉；還有我屋裏掛的
那幅畫，《暴風雪中的汽船》送給陸敏作為紀念。”
看到這，她已泣不成聲。隔壁的汪琪，聽到媽媽屋裏，有哭聲，忙跑了過來；她跑的聲音也驚動了隔壁的汪洋。當兄妹倆來到媽媽近前，倆人互相望著，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汪琪
急切地問：“媽您怎麼了？”
母親說：“看到你姨姥給媽的信，讀到傷心處，實在是控製不住自己。”
汪洋說：“信上都寫了什麼？”
母親把信遞給了他。他接過信，看了看，心情也不是滋味。
汪琪把信拿過來也看了一遍，對母親說：“媽，姨姥真是位了不起的人。她舍不下我們這些人！”
“你們倆聽我說，幸福是需要比較的，它永無止境，沒有標準可言，看你怎麼去理解。對於我們來講，姨姥給了我們這麼大的恩惠，我們要把她永遠記在心裏；我們是最幸福的人。
你們一定要記住，今後做任何事都不要忘本！”
母親的一番話，兄妹倆都記在了心裏。一個人的好品德，好行為，在無形之中有一種巨大的力量，決定自己的前程，那絕不是用人力可以左右的。
第二天，秦嵐、劉瑞華來到李秀雲家。一進門倆人就眼含淚水對李秀雲說梁姨真是有心人！把自己的財產分給了我們；讓我們受之有愧！
李秀雲說這是老人的一片心！她把快樂和幸福留給了大家，就拿著吧；讓我們永遠記住這位可敬的老人吧！
再有一天，陸敏就要參軍了。她是兩天前接到的通知。通知上說：早上七點鍾前必須到市“武裝部”報到，否則按不予入伍處理。按劉瑞華的說法，女兒入伍，隻告訴秦嵐和李
秀雲全家，剩下臥龍溝的住戶誰都不告訴，這樣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正像陸明達說的，陸敏得先到市“武裝部”住上三天，然後坐軍車把他們帶到一個地方；至於什麼地方，
誰也不知道；再從這個不知名的地方，坐軍列到各個部隊去。經過這陣子接二連三的事情發生；陸敏覺得，人生是極不平靜的，會有各種煩惱交織在一起。母親已把梁玉留給他們財產
的事說給了陸敏聽。她越發覺得姨姥是個偉大的人；在她身上所體現出的愛心，善良和同情是何等的珍貴！
決定她人生第一步的那天早上，他們要坐公交頭班車走。陸敏還是穿著她那件紅色連帽上衣，顯得楚楚動人。接到通知後，陸敏沒有時間去思索過多；但是真的要走了，她卻有
了感觸，隻感到全身有一種空牢牢的感覺；她發現接觸東西時，自己的手指顫抖的厲害。她問自己，這是怎麼了？越是這麼問，越是抖動的厲害；以至於，自己的心跳也加劇起來了；她
極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當初說好的由父親一個人送她；可清早起來母親說也要跟著去，最後決定由父母倆一起送她。陸明達經過前一段的調養，身體可以說是完全恢複了；他拎
著旅行袋，裏麵裝著，女兒應用之物。車站就在臥龍山礦門前，等他們快到車站了，陸敏的心情，才鎮靜了許多；等他們到車站的時候。秦嵐和李秀雲全家已在車站等候了。
可是，當看到安迪、汪洋和汪琪的家人，陸敏的心情又驟然起了波瀾。她看見，汪琪眼含著淚花；陸敏也抑製不住自己的心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她們倆互相擁抱，汪琪說有
時間了往家裏寫信。短短的幾言，她感受到了她對自己的情誼，這也許就是同學對她的愛吧！安迪沒說話，隻是深情地看著她；心裏卻是極為不好受。她穿的衣服，對安迪來說印象太
深了；入冬以來第一場雪叫倆人趕上了，他倆都覺得很有意義；一個人如果不管境遇如何，都能保持快樂的心情，那真是很有福氣。長輩們對陸敏說到部隊上要注意身體，有事要及時
與家裏溝通。大家的話她都記在了心裏。
他們來的早了些，多少得等一會。這一道走過來，沒看見幾個人。陸敏望著“臥龍山”，心情有些不平靜；五年學習生活，按時間來說，不算長，可是經曆了許多；她不斷的看
著這裏的一切；她害怕幾年後，這裏如果變了樣，那該怎麼辦？所以她仔細的看，認真的記，想把這裏都記在腦子裏；她認為失去這裏的記憶，將是一種痛苦，別人她不知道會是什麼感受
，起碼自己是這樣。這時汪洋走上前遞給她一本手掌大的影集，然後說這是他托別人照的二十張相片，幾乎囊括了“臥龍溝”全貌。她接過影集，對汪洋說這份禮物太珍貴了。過後她
才知道，其實影集並不是汪洋所為，而是安迪托別人做的。讓汪洋替他這麼做是怕汪琪多想。
這時，公交車終於來了！她仿佛覺得等了很久。一家三口相繼進到車裏；這麼早沒幾個人坐車。他們剛坐穩，車就開了。陸敏坐在父母後麵一排座位上，她不想樣父母看見她
流淚的樣子；因為她怕父母哭！她向車窗外的親人揮手告別；然而她卻不知道向他們說些啥；她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車走出了好遠，她才想起來，再看看家鄉；她回頭不斷地望著
漸漸遠去的“臥龍山”；昨天全像一場夢，揮之不去。人生中有些時刻裏，仿佛我們周圍的一切一切都在發生著變化；每時每刻都賦予了新的內涵。
她坐在車裏感覺有點頭暈，特別是感覺有點心慌。三天前生活裏還沒有一點變化；可今天就要離開這裏了，時間過的太快了。長期以來的希望不過是更接近了現實，幾乎伸手
可及了。而現在她已經越過了人生第一道線，未來的種種歡樂和苦惱都已在眼前。她覺得一扇大門已經在她麵前打開，她就要進入她所說的那個樣她思慕已久的大熔爐中去了。
她的心隨公交車在路上顛簸著，過去已成回憶，新的征程即將開始。她漸漸明白，在生活中，一些人對她來說非常重要，雖然無法預見將來會怎樣，可她也會有勇氣去麵對。這
時，父親扭過頭對身後的陸敏小聲說“武裝部”快到了。一下子把她從許許多多的感受和思緒中拉了出來。她正想往外看，車停了；父親示意她到站了；一家三口下了車。他們順著
車站，向前走，又向右拐了個彎，走不多遠，在馬路的右側，就是市“武裝部”的門前；這裏已經聚集了不少新兵和家屬。門兩側紅旗招展，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陸明達領著家裏人，在
院裏，找了個人少的地方站下，等著下一步的變化。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快到七點了。這時從“武裝部”大樓裏麵走出一名軍人；他讓新兵們排隊，檢名：清檢人數。還給每名新
兵佩戴小紅花。他們出示了入伍通知書；接著他們就走進了“武裝部”禮堂。他們第一次感受到了部隊的紀律嚴明性。
這裏顯得很熱鬧。滿禮堂竟是男兵，沒看見幾名女兵；他們一出現，不少人往禮堂門口這邊看，一陣躁動，就聽見人群中有人說：“這個女孩真漂亮。”弄得一家三口直不好意
思，特別是陸敏，頭都低下了。
新兵在禮堂右前方的地方坐了下來；左側是家長坐的地方。不大一會，三名領導摸樣的軍人，走到禮堂前麵。新兵們整整齊齊坐好。就聽其中一名軍人說：“同誌們，青年朋
友們：今天是一個光榮的日子！在坐的熱血青年，經過嚴格的體檢和政審，你們即將踏進軍營，成為一名光榮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士。在此我代表市委、市“武裝部”黨委和全體人民
向大家表示熱烈祝賀。中國人民解放軍是具有優良傳統的人民軍隊，是光榮的戰鬥集體，是保家衛國的堅強盾牌，是威武之師、文明之師、也是鍛煉和培養人才的大學校、大熔爐。能
成為這支鋼鐵軍隊中的一員，值得驕傲和自豪！”
陸敏靜靜地聽著，渾身充滿了力量。就聽這位軍人繼續說：“希望在坐各位胸懷大誌，建功立業。隻要是黨和人民所需要，就應該在那裏建功立業。從今天起，你們就是一名
真正的戰士了。身為軍人要肩負起保衛祖國的重任，必須時刻牢記祖國的利益高於一切，要衝鋒在前，吃苦在先，不計個人得失，報效祖國。到部隊上，腳踏實地，認真學習，苦練本領，不
怕犧牲，不畏艱險，努裏奮鬥，在部隊這個大熔爐裏千錘百煉，成為有用之才，成為棟梁之才。最後，祝新戰士們三天後一路平安到部隊！祝各位家長身體健康，萬事如意！謝謝大家！”
隨後由新兵代表講話；家長代表講話。
最後進行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士入伍誓詞；他們跟著這位軍人說誓詞；那鏗鏘誓言回蕩在禮堂上空：“服從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服從命令，嚴守紀律，英勇
頑強，不怕犧牲，苦練殺敵本領，絕不叛離軍隊，誓死保衛祖國。”這一代青年人，正以豪邁的心情步入部隊這個大熔爐。他們知道，保衛祖國需要他們，這是何等的光榮。他們深感責任
重大，渾身早已熱血沸騰。
誓詞完畢，就是新兵們自由活動的時間了；也就是與父母告別的時間。陸敏把父母送出“武裝部”大門；她看著母親那頭上絲絲銀發，心裏很難受；她沒有掉一滴眼淚；這個
節骨眼上，她絕對不能哭；她知道，如果自己哭了，母親會受不了的；她強忍著，滿臉帶笑。這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離開家，離開父母。父母和那些新兵家長一樣，迎著寒
風，走出了“武裝部”大門，可以想象他們都是眼含淚水走的。他們絕不能在孩子麵前哭泣，與此同時，陸敏流淚了，她淚眼模糊。
父母走後不久，陸敏便來到了為女兵們準備的寢室；進來之後她才知道，今年在本市就招了五名女兵。男兵在跨院，有座樓房，在那就寢。
從寢室外便可以聽見女兵們說話的聲音。她們在互相介紹自己。有個女兵問陸敏叫什麼名字。她把名字告訴了她。從倆人對話中，陸敏也知道了眼前這位女兵叫李衝；長得
也很漂亮。陸敏不解的問：“就咱們幾個女兵啊！”
“你不知道！”她問。
陸敏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每年女兵的名額有限，也就幾個；今年還算多那。”
她這麼一說，陸敏想起了安迪曾經說過類似的話。
時間過的真快，轉眼間已到了張燈的時分。也許是旅途勞累、思念親人，陸敏也說不清；她躺在床上，不一會就進入了夢鄉。她夢見自己和安迪，汪家兄妹，走在臥龍山崗上；
他們穿過白樺林，登上斜坡，大家都不做聲，遠望著臥龍山頂。夢裏她覺得天氣很涼爽，風背麵吹來，推著他們向前走。不知要走向何方。
其實，這些年輕人想尋找一處幽靜的地方，他們穿過曠野，走向麵對綠蔭起伏的山穀。他們站在山的最高處，任風吹撫著他們；一會他們又走向一條樹葉密集的小徑，他們幾乎不
能直著身走。大家還是沒作聲。安迪回頭，向陸敏揮著手，她感到心房跳動得厲害，呼吸感到急促。低垂的樹枝撫弄著她的頭發；她時常需彎下身子才能過去。她在一樹枝上看到，一
隻蜻蜓落在上麵，像是綠寶石，晶瑩剔透。
她高興地說：“瞧！‘大青頭’。”
剛說完，它飛了起來，扇著翅膀，向著遠處飛去。她望著遠去的‘大青頭’，不知為什麼，她居然落淚了。她覺得驚訝！好久她才止住悲傷？她疑惑，難道是一段經曆結束了，還是
剛剛開始。於是她又接連迅速而急促地向前奔去；她一把從背後摟住了安迪，他本能地停下腳步，問她怎麼了？她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摟著他。
她把胳膊從他腰間抽出來，這時他們突然發現已經走到了開滿野玫瑰的山穀；她和汪琪從來沒有來過這裏。他們停住腳步，陸敏，汪琪奇怪地看著他倆。安迪說怎麼走得這樣遠
。安迪轉過身子，正好和陸敏麵對麵，個人臉上都可以感到對方的呼吸；他們相互凝視。他們想從對方的眼神中窺探出心底的東西，來重新認識對方；他們彼此的命運將是怎樣呢？他
們正在共同麵對將要開始的新生活。
突然一陣起床號響起，那四名女兵都還在睡夢中，而陸敏卻起來了，顯然她根本沒有睡實。她招呼著她們起床。
李衝睜開眼睛就說：“這麼早，還真有點不適應。”
“這不像在家，到這裏就聽軍隊上的安排，快起來吧。”陸敏說。
她們幾乎是一起下的床，穿好衣服，來到訓練場；男兵陸陸續續到齊了。他們前麵站著一名，看上去很嚴厲的教官。他們看著他，大氣都不敢出。
訓練前他們接受了一場思想教育，然後進行隊列練習。也就是一個半小時，便自由活動了。但是不樣走出武裝部。
三天就這樣度過的。第四天，每個人都提著發給他們的備戰包，排隊上了軍車。車起步的一刻，陸敏明白，這是要把他們送往停有軍列的地方，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去部隊了。此
時，眼淚在她的眼眶中打轉，車走了好遠，她才從恍惚中覺醒，才想看看這座城市；車外“呼呼”地刮著寒風，這是往哪去！她不知道。然而這座城市卻慢慢的消失在她的視野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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