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7699 更新時間:16-05-18 11:59
冬日的黃昏,殘陽如血,西風慘烈。
大清特使索郎格獨自一人沿著黃河古道,走向五錢會總部胡楊灘。
自那天以後,他認識到了五錢會在胡楊台的龐大勢力和巨大號召力。這是一支千萬不可小覷的力量,必須爭取過來為大清使用。
年後,清軍將大舉南下。這次不同於以往,不再飽掠財富人口而歸,而是要占據城鎮鄉村,實行長久統治。這是他來胡楊台之前,睿親王多爾袞在一次最高軍事會議上做出的決定。這標誌著大清不再局限於東北,而是放眼全國,欲推翻立朝兩百多年的大明王朝,取而代之,要建立新的統一的王朝。
五錢會總部大堂設在黃河邊胡楊灘深處濃密的胡楊林裏。四周全是千年昂首不屈萬年倒下不朽的胡楊樹,密密麻麻,無邊無際。
由於事前得到溫師爺的詳細指點,穿過層層明訪暗哨,沒有遇上事先預料中的盤問打鬥。當索郎格麵含微笑神態自如地站在其總部大堂門前時,大門是開著的。他沒有直接登門入堂,而是在大門口垂手肅立,目不轉睛地欣賞高懸黑匾上的“五錢會大堂”五個金色的楷書大字。這是典型的歐體,點畫緊湊勻稱,間架開闊穩健,取自於初唐名家歐陽詢的碑刻《九成宮醴泉銘》。索郎格還知道,此碑刻曆來為書家所推崇,被譽為“正書第一”。
“哈哈哈,有失遠迎,望先生不要介意。”
不時,門內傳來數聲爽朗的大笑聲,一個四十左右,身穿紅藍綠白黑五色棉袍的漢子在眾人地簇擁下,快步走了出來。
索郎格趕緊抱拳施禮,朗聲高道:“蒙古客商索郎格前來寶地討擾,請多海涵。”
“迎接來遲,還請索先生不要見怪,裏麵請。”
在來五錢會之前,溫師爺已經詳細地介紹了這個在胡楊灘一帶江湖上頗有名望地位的幫派。索郎格從衣服相貌上判斷出,這人就是在會中任執法總監的五色龍嶽寶烈。聽說他很受掌門人的垂愛,在幫中地位頗高,權勢較大,說話也較有分量,非一般人可比。
五錢會總堂下設五個分堂,分別以紅藍綠白黑冠名,各堂都有以自己的堂名為顏色的專用衣服,決不可混淆,但凡穿五色衣服的都是總堂的人。
五色龍嶽寶烈熱情地拉著索郎格的手,大笑著並肩走進大門。
方踏上青石台階一步,就聽見腦後有風聲突襲而來。索郎格腳步疾移,就地旋轉,一顆鋼珠挾著淩厲的風聲,忽地從耳邊擦過,狠狠硬硬地砸在石壁上,擊落一大塊青石,發出清脆刺耳的暴響聲。
剛穩住身形,又一顆鋼珠呼嘯而來,直奔麵門。情急中,索郎格扭頭閃身,右手疾出,緊抓鋼珠,頓時覺得虎口發麻,手臂酸痛。第三顆鋼珠又奔胸口飛來,他已來不及躲閃,手臂一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兩顆鋼珠在空中相撞,發出裂石穿雲的響聲。眾人隻覺得有千萬根鋼針硬生生插入耳中,頭腦刺痛,欲爆欲裂。
片刻,頭腦清醒,眾人爆發出熱烈的喝彩聲,“好!”
五色龍嶽寶烈滿臉堆笑,用一種崇敬地語氣說:“索先生的功夫就如蒙古大草原的烈馬,彪悍剛硬,佩服佩服。”
眾人立刻閉聲肅立。院子裏瞬間沉寂無聲。
索郎格冷笑著說:“草原人比草原馬還要彪悍萬分。”
一絲不快瞬間閃過,嶽寶烈回頭喝道:“金剛神,還不趕快向索先生賠禮?他可是真正的高手,武功不在你我之下。”
一個高大壯實穿著蒙古皮袍的漢子走上來,躬身施禮,用極為熟練地漢語說:“特木爾向先生賠禮了。希望先生不要見怪。”
“你是蒙古人?”
嶽寶烈急忙說:“他是流落到胡楊台的蒙古人,我見他可憐,就收留下來。算來已有十幾年時間了。”
金剛神特木爾連聲說是,似乎有點害怕這個身穿五色服的人。
索郎格見狀,暗道,聽說這五錢會法令極為森嚴,有犯上違法不服管教者,立馬處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坐在古色古香厚重肅穆的五錢會大堂裏,索郎格方才略有不快的心情完全恢複了平靜,甚至有點得意。能如此順利地進入神秘的五錢會總部,見到其執法總監,是他沒有料到的。
嶽寶烈坐在對麵的椅子上,注視著對方,沉聲問道:“方才五錢會的大門敞開著,先生怎麼不直接進來?”
如果沒有溫師爺事前的囑咐,對這五錢會幫規幫矩一無所知的索郎格,極有可能冒冒失失地闖進來,那樣,頃刻之間,大門後的數十支利箭將會洞穿其全身。
索郎格冷冷地答道:“在見到五錢會的嶽總監之前,我不想把命留在這裏。”
嶽寶烈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透出一股寒氣霸氣。他立刻判斷出,這位自稱蒙古客商實則是大清密使的人,背後一定有高人指點。由此看來,大清在胡楊台的勢力不容小覷。當然,他不會揭穿索郎格的真麵目,假戲真唱,不失為一種江湖手段。
少頃,嶽寶烈問道:“先生是來和我做生意的?”
“總監料事如神,說對了。”
嶽寶烈心想,五錢會數萬人員,分布於固原胡楊台西安一帶,每天都有數百條消息從四麵八方彙集於總部,老子何事不知?否則,如何統治這龐大的幫會呢?略思片刻,他含笑問道:“做何生意?請索先生明言。”
索郎格哈哈大笑數聲,緊盯著對方,含而不露地說道:“總監心裏清楚明白。”
“如果我不做呢?”
“做生意講究互惠互利,也講究你情我願,勉強不得”
嶽寶烈喝了一口茶,說道:“我能得到多大的利益?”
“總監的本錢多,利益就大,本錢少,利益就小。這是做生意的一條基本原則。”
“秦朝有個呂不韋,先生知道的。”
索郎格當然知道這個人。
呂不韋乃戰國末期衛國濮陽人,極具商業眼光,做成了許多大單生意,成功地為自己積累了萬貫家財。不過,這些金銀財寶在他眼裏都不算什麼。有一次,漫步於趙國都城邯鄲街頭,他突然發現了一樁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生意。如果能做成這樁生意,不僅將讓他名聲大振,更會讓他名垂青史。於是,他回家谘詢其父。呂氏父子之間有這樣一段經典對話,流傳於後世。
兒子問道:“種田能獲利幾倍?”
父親答道:“十倍左右吧。”
兒子又問道:“經商能獲利幾倍?”
父親答道:“一百倍左右吧。”
兒子最後問道:“如果去當官從政,擁立國君呢?”
父親肯定地說道:“那獲利就太多,無法估量了。
於是,兒子做了一樁曆史上絕無僅有後人絕不可複製的生意,最終得以留名青史。
索郎格沉吟一時,說:“總監的胃口太大了。”
嶽寶烈沉聲道:“我和王玉傑的胃口相比,孰大孰小?”
索郎格驚得差點跳起來,怔怔地注視著對方。嶽寶烈微微一笑,說:“大門口的那幾個字寫得如何?”
當索郎格走出五錢會大門時,天已經全黑了。借著火光,他發現那五個歐體大字,如龍飛九天,張牙舞爪,又似虎躍山巔,縱跳欲搏。
回來後,索郎格給多爾袞的秘信中這樣寫道,王玉傑大略已足,然雄才似缺,嶽寶烈大略尚乏,而野心不小,姑且觀之,以待後者。
剛寫完信,侍從來報,溫師爺有急事要麵談。
“白經庚去找王玉傑了。”沒來得及寒暄,溫師爺急急地說,“昨天晚上,他去了知府衙門。兩人密談了半夜。”
索郎格緊問道:“他們談了些什麼?”
“還不太清楚。待我再仔細打探。”
白經庚趁著夜黑雪緊之時密訪王玉傑的事,是花了五兩銀子,從知府管家嘴裏買來的。至於白經庚因何事前來兩人又密談了些什麼,那就無從得知了。管家悄悄告訴他,最近知府大人有點反常,脾氣比以前暴躁多了。說完這些,管家做賊似的趕緊溜走了。自烏蘭山客棧的事發生後,盡管知府大人沒有當麵詢問自己,可溫師爺已經明顯感覺到王玉傑對自己疏遠了許多。
“是否與大清有關?”索郎格聽聞過白經庚,但從未見過麵,對其曆史更是一無所知。按照睿親王的安排,隻想不擇手段地籠絡住位高權重的胡楊台知府,為年後大清南下掃清障礙。
溫師爺眼睛一亮,。這是他求之不得的一句話。可以這樣說,他此次來見大清特使,彙報知府大人的事隻是一個幌子借口而已。“據我所知,這白經庚曾在張獻忠手下做過事,如今又與張獻忠鬧翻了,聽說他想投靠李自成。”適可而止,見好就收,千萬不可露了私心。溫師爺暗暗告誡自己。
“王玉傑有何反應?”
“還看不出來。這幾天要麼調兵遣將,要麼就待在書房,心事重重的。”“
索郎格陷入了深深的思慮之中。根據溫師爺提供的消息分析,王玉傑似乎受到了白經庚的引誘,想加入大順朝。如果這樣,既不與大清聯手又不與大清為敵的態度是否改變了呢?他現在不敢斷定。事情是發展變化的。一步走錯,滿盤皆輸。漢人的這句古話,他深信不疑。下一步如何行動,他必須盡快做出決定。
“剿殺那些流民的事怎樣了?”
“王玉傑還在思考之中,很快就有眉目了。”
剿殺流民,殺良冒功,是索郎格給王玉傑出的計謀。這樣做,完全可以預防大明朝廷因洪承疇叛變而拿其親屬部下出氣的做法。天下人都知道,剿滅李自成張獻忠和對付東北的滿清相比起來,大明崇禎皇帝更希望看到前者,而且,他在遵照前兵部尚書楊嗣昌的“攘外必須安內”的戰略方針。隻有李自成張獻忠這些流民賊寇才是大明朝廷的真正心腹大患,至於關外的滿清,給點銀兩土地就夠了。
索郎格緊盯著溫師爺的雙眼,柔中帶剛,說:“草原上流傳著一種古老的捕狼方法。每當冬天大雪封山的時候,狼群深夜偷襲村落,獵食牲畜,白天則躲進深山老林,隱藏蹤跡,不易被獵殺。為了剿滅狼群,許多人聯合起來,騎著駿馬牽上獵狗,晚上高舉火把,氣勢洶洶地從四麵八方包圍有狼群的山林,大叫狂喊,敲鑼打鼓,點火燒草,製造一種緊張恐怖的氣勢。此時,狼群恐慌害怕了,紛紛從藏身之地跳出來,四散逃跑。這個時候,人們放開獵狗,揮動刀槍棍棒,喊的喊,打的打,殺的殺,時間不長,狼群就被打殺的所剩無幾了。這個方法就叫斷狼出山。”
溫師爺吃驚片刻,略微思考,走到麵前,附著他的耳朵輕聲說了幾句。
索郎格笑了,說:“雙管齊下,高。還是溫師爺厲害老道。”
這個計謀如果實現了,王玉傑不想出兵就得掉腦袋。孰輕孰重,知府大人自然掂量得出來。一出兵,事情就由不得他了,不想聯手也非得聯手大清不可。
溫師爺急切問道:“白府那邊呢?”
上次密派飛天虎李波去殺白文彪,沒想到反被打傷。如果不是飛天虎跑得快,後果不堪設想。吃一塹長一智,溫師爺決定借助大清的勢力,來一招借刀殺人,徹底除掉白府,報當年的一箭之仇。一提起白經庚,就恨得牙根癢癢的。那是他終生難以忘懷的奇恥大辱。此仇不報,誓不為人。這是溫師爺三十年前在父親墓碑前發下的毒誓。
索郎格自然不清楚這些,略作思考,說:“白府是胡楊台的世代望族,根深葉茂,盤根錯節,不能輕舉妄動。否則,有可能引火燒身,不利於我們今後的行動。”
溫師爺心中略有失望,但神色如常,輕輕地點點頭:“我會密切監視白府的。”
“你說的很對,要密切監視白府的一舉一動。”索郎格惡狠狠地說,“時機一到,立刻動手。”
溫師爺立即應聲道:“如此最好,免得夜長夢多,節外生枝。”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各自陷入了沉思之中。索郎格望著窗外沉沉地夜色,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暗道,等睿親王多爾袞的密令一到,就立刻啟動另一方案。
回到知府衙門,溫師爺就見胡楊台參將薛大鵬跳下戰馬,虎步生風,咚咚咚,三步並作兩步,徑直來到知府衙門大堂,也不施禮,瞪圓兩隻豹眼,粗聲野氣地嚷道:“奶奶的,說好過兩天就去四川打張獻忠,怎麼又不讓去了?”
溫師爺眼放笑光,拉他坐在火爐邊,不緊不慢地說:“亂世年頭,朝令夕改,誰能說個準。”
天色已近黃昏時分,知府大堂隻有溫師爺一人值班。若大的房間空蕩蕩冷清清的。年關將近,衙門裏的人都被派到各縣去催糧收款了。亂世寒冬時節,流民賊寇無數,誰都惦記著糧食銀子呢。
薛大鵬氣哼哼地坐在對麵,叉開兩條長腿,用手搓了搓凍得發紅的臉堂,擦去胡須上的寒氣,隻顧烤火,沒有吭聲。他今年不到四十歲,已是統兵兩千鎮守一方的參將,這要歸功於他和知府王玉傑的特殊關係。
溫師爺早已知道薛大鵬的曆史,平時很注意和他搞好關係,以便關鍵時刻能得到這位統兵大將的照應。亂世中的刀把子比啥都重要都厲害。過了一會兒,溫師爺見薛大鵬神色平緩了許多,看似不經意地問道:“餉銀都發下去了?”
薛大鵬鼻孔裏哼了一聲,算是回答。從內心深處說,他非常厭惡溫師爺這樣的靠賣弄嘴皮子混吃混喝的人。這種人仗著識文斷字,能說會道,經常是人前一套,人後又一套,兩麵三刀,大耍陰謀詭計,還以為自己有多大本事呢。當然,他也不會傻到和這些人為敵的。
溫師爺微微一笑,繼續說:“朝廷不出兵,薛將軍就會失去一次立功的好機會。可惜,可惜啊。這都怪朝中那些不知深淺的隻顧自己往上爬的人。”
這句話立馬引起了薛大鵬的共鳴。一個月前,接到出兵征剿張獻忠的命令時,他像打了雞血似的非常興奮,認為立功的機會來了,憋著勁兒不分白天黑夜地練兵。自從李自成建都西安,張獻忠遠走湖廣四川,胡楊台好像太平無事了,朝廷也好像忘記了他這個手握兩千猛將悍兵的參將。他暗暗給自己鼓勁,這次一定要讓朝廷刮目相看,打出自己的的威風誌氣,讓那些輕視地方將領的朝中諸大臣瞧一瞧,他薛大鵬雖然比不上太子太保左都督曹文詔,但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可是,今天中午的一道命令擊碎了薛大鵬的美夢。他能不生氣嗎?
“他娘的,事情都壞在這幫人手中。如果當初在穀城殺了張獻忠,就不會有現在的事了。”說完,薛大鵬用腳跺跺地麵,好像解恨似的。
溫師爺笑嘻嘻地注視著眼前這個也是流賊出身的朝廷參將,他早想把其人拉入自己的陣營,隻是苦於沒有合適的機會。今天知府大人不在,趁兩人獨處於一室的機會,何不探探他的底細呢?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溫師爺慢慢地引誘道:“以將軍的統兵之才和對朝廷的忠心,處身於這荒涼偏僻之地,確實有點屈才。”
薛大鵬是來找知府王玉傑的,本想應付應付罷了,但這幾句暖心窩子的話緊緊地吸引了他。他不由得隨著溫師爺的思維移動。。
“當初將軍如果跟隨洪承疇總督去遼東,總比待在胡楊台有發展前途。”
薛大鵬反問一句道:“兩年前的遼東鬆山之戰不是失敗了嗎?”
溫師爺沒有說話,暗道,盡管這薛大鵬和知府大人相交近二十年,深得其信任,但憑溫師爺的觀察,薛大鵬隻不過是王玉傑手中的一把刀,供其使用罷了。知府大人不會把朝中的緊要之事告訴他的。這薛大鵬名義上是朝廷的參將,統屬兩千來人,可從來沒有離開過胡楊台,也從來沒有和李自成張獻忠的主力部隊打過仗,手下的士兵也都是一些地方上的地痞無賴以及缺吃少穿無家可歸的流民,真正能夠作戰的士兵,滿打滿的隻有三五百人。溫師爺長歎一聲,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在這亂世當中,誰又不是別人手中的刀嘴邊的肉呢?自己不也是東廠杜公公手中一把利刃嗎?
停了一會,薛大鵬既像賭氣又像給自己打氣,恨恨地說:“如果有仗可打,咱老薛又不是孬種,比別人也差不到那裏去。好歹咱也是薛仁貴的嫡傳子孫。”
溫師爺不失時機地恭維了一句:“說得好。這才是真正的白袍薛將軍。薛氏一族,滿門忠烈,名垂青史。”
薛大鵬最崇拜的就是大唐白袍戰神薛仁貴,自詡為薛氏嫡傳,聞聽此言,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手裏有了銀子,弟兄們訓練的勁頭更足了。現在要是有仗可打,該多好啊。”
“先忍耐幾天,不用急嘛。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你的意思是有仗可打?”薛大鵬心頭一喜,“我來的時候,馬金海也這樣勸過我。”
溫師爺心中吃了一驚,佯裝不知,故意問道:“這馬金海是誰?”
“我手下的一個遊擊官。他曾經救過我的命。”
溫師爺追問道:“他一直在你手下?”
“馬金海原來在洪承疇總督賬下。洪總督奉旨去遼東的時候,他沒有跟過去,不知通過什麼關係留了下來。”薛大鵬似乎有點得意,賣弄道,“看在救命的份上,再加上知府大人的推薦,我讓他做了個遊擊官。”
溫師爺心中一動,緊緊盯著薛大鵬,沒有說話,暗道,這東廠的手果然伸的很長,看來自己以後說話做事更得小心謹慎,千萬不能讓東廠抓到如何把柄。
薛大鵬獎狀,有點發急地問道:“真的有仗可打?”
溫師爺喝了一口茶,笑而不答。
天已經完全黑了,寒風刮得更緊了。爐子裏的柴火呼呼地燒的正旺,兩個放大的人影在地麵上牆壁上前後左右交相搖曳。一個衙役匆匆跑了進來,說知府大人請兩位馬上到書房議事。
這幾天,胡楊台知府王玉傑一直心神不寧。盡管早已定下策略,隔岸觀火,以靜製動,坐山觀虎鬥,可形勢逼人呀。張獻忠已經在四川成都建立了大西王朝,正兒八經的當起皇帝了。年關將近,西安方麵也傳來消息,李自成接連開了好幾次最高軍事會議,商議年後如何進軍北京的事。“看來李自成鐵定要進北京。進了北京就可以登基做皇帝了。”王玉傑心想,“這世上突然憑空冒出兩個皇帝,再加上大明朝的崇禎,大清的順治,四個皇帝,到底哪個是真龍天子哪個又是假的呢?”
王玉傑在書房裏來回走動了一個下午,緊張思索著。直到吃晚飯的時候,繁雜的心緒才漸漸平靜下來。他鋪開宣紙,凝聲屏氣,略一思考,提筆懸腕,一氣嗬成,寫出了五代詩人乾康的兩句詩:
隔岸紅塵忙似火,當軒青蟑冷如冰。
正在他細細欣賞玩味之際,新夫人丁茹娟走了進來。這茹娟年方十七,端莊秀麗,識文斷字。其父丁一民進士出身,天啟年間曾做過好幾年知縣,因為一句不合時宜的話而得罪了魏忠賢的幹兒子,號稱“五虎“之首的兵部尚書兼左都禦史崔呈秀,被誣陷為東林黨人,遭到革職流放。崇禎即位後,定立魏黨“逆案”,才得以平反昭雪,重新出仕做官。六年前已致世回家,閉門著書作畫,極少與外人來往。
茹娟見丈夫眉頭緊鎖,心事重重的樣子,不免有點心疼,輕輕地說:“何事如此憂愁,說出來,讓我聽聽”
王玉傑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你還是不知道的好。”自原配夫人因病去世後,這兩年世事多變,事務繁雜,朝廷的事自己的事,忙得焦頭爛額,日夜操心,沒有顧上續弦,直到今年秋季才娶了這茹娟夫人。老夫少妻,相敬如賓,其樂融融,兩個月來處的倒也快樂。為此,他暗暗感謝蒼天對自己不薄。
茹娟輕輕一笑:“不要熬壞了身子骨。我做了大人最愛喝的真武湯。”
王玉傑心中湧起一股熱浪。真武湯具有平心靜氣,明目祛火,滋陰壯陽的功效,按照多年收集的中醫古方,根據自身情況,邀請多位中醫名家精心配製而成的。幾十年來,他過慣了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見慣了明裏一盆火暗地一把刀的欺詐,經曆了風霜雨雪的嚴酷歲月,很少聽到如此暖人心腹的話語。,
王玉傑還沒走出書房,管家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大人出事了。王玉傑心中一驚,聽完,心中又一沉,趕緊吩咐管家,快請溫師爺薛參將到書房議事。
天空中飄起了雪花,胡楊台初冬的夜晚更加淒涼冷酷了。來知府大人書房的路上,溫師爺從逃回的兵丁嘴裏大致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踏進書房門的那一刻,他已經成竹在胸了。
王玉傑簡單明了地介紹完事情的前因後果,問:“二位有何高見?”
薛大鵬興奮地兩眼放光,大聲叫道:“讓我帶兵去剿滅這幫天殺的東西。”
“溫師爺有何看法?”
“天色已晚,我看明天再行動。”
“等到明天,人早已跑得沒了蹤影,還剿個鳥去。”薛大鵬不滿地嚷嚷,“王大人,我現在就去集合兵馬。你下命令吧。”
“先等等。”王玉傑似乎嗅出了什麼,兩眼緊盯著溫師爺,“請師爺明說。”自從那天在烏蘭山客棧親眼見到那離奇的一幕時,他比以前更戒備這個在知府衙門混了近十年的師爺。
溫師爺避開知府大人咄咄逼人的眼光,看似對薛大鵬實則對王玉傑說:“你不怕中了埋伏?我擔心這是一起有預謀的叛亂。”
薛大鵬吃驚地瞪大雙眼,怔怔地看著溫師爺,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麼。
“叛亂?”王玉傑依舊死死地盯著溫師爺。其實,在聽到出事的那一刻起,他已經想到了這一點。到底是張獻忠的人幹的還是李自成的人幹的,他還沒有做出最後的判斷,還需要溫師爺的推理分析。
“現在是初冬時節,天氣陰晴不定。今晚又下起了雪。”昏暗的燭光映照在溫師爺幹瘦的臉上,上下跳躍不定。他不緊不慢,侃侃而談,“根據往年的經驗,我估計到了明天,大雪肯定會覆蓋整個胡楊台的。你們想想,在這個天寒地凍風雪交加的時候,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搶劫有官兵保護的朝廷的糧草餉銀呢?”
作者閑話:
《獵明》是一部政治軍事武俠兵法謀略長篇小說,全景式構劃明末清初的特定曆史環境,場麵宏大,結構嚴謹,人物眾多,情節曲折,厚重磅礴,敬請廣大書友閱讀指導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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