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上篇

章節字數:4324  更新時間:16-05-28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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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花阡陌,浮華落盡。

    曼珠沙華,醉人殤。

    你可還記得你最初是什麼模樣的?

    也許你忘了,但是他還記得。

    那白雪地裏一襲白衣廣袖長衫,垂膝的青絲被風吹襲而起,發梢觸碰到落下的雪花像是在跳舞一般,通體碧綠散發著光澤的玉簫輕觸櫻唇,吹奏出的悠然旋律是他今生無法忘懷也不想舍棄的。

    隻是如今,你在何處?

    陌染。

    馬車緩緩地前進著,卻依然抵擋不住路途的顛簸,車裏坐著的人總感覺搖搖晃晃的,但仍然平靜地閉目等待著這段路程到達目的地。腿上放置著一把用上好的布料包裹著的古琴,很想讓人一探內裏的究竟,看看究竟是一把什麼樣的琴,能夠讓人如此謹慎對待。

    彥雲歌是梵音閣的主人,這把古琴是他最重要的東西,從沒有人見過他用這把琴以外的樂器,即使都是古琴他也始終不會看一眼。他有著令人發指的執著和執念,因為,他放不下。

    “公子,這皇城還真是熱鬧啊,瞧這人多的。”

    車外趕車的車夫扭頭衝車裏的彥雲歌用歡快的聲音說道,眼睛還止不住地在外四處打量,像一個沒見過世麵的小孩。

    的確,他還小,十四歲的年紀不算大,還是個不知世事的孩子。

    那種天真無慮,是彥雲歌已經望塵莫及的東西。

    “小塵,找家客棧把馬車停了吧。”

    彥雲歌自然是看得出小孩那濃重的好奇心和玩心,在車裏微微泛起笑意無奈地搖了搖頭。兩人雖初到皇城,但眼下也已幾近黃昏,再晚些估摸著不定能找到好的住處。

    “是。”

    被喊作小塵的孩子聲音愉悅地應了聲,便驅車找了家客棧。

    忘塵,是彥雲歌撿回來的孩子,是在洛雲城的後山上找到的。那個時候還是大冬天,白皚皚的大雪覆蓋了整個山頭,一眼望過去隻有一片雪白,一腳踩下大雪都能高過小腿肚。倒也是緣分,那一天正是彥雲歌上山去無字亭喝酒撫琴的日子。他穿著一襲紅衣,裹著厚厚的貂毛長袍,一步一步踩著白色的雪往山上走,一路裏都很安靜,在空曠的山上顯得異常靜謐又空寂。

    冷冷的空氣被吸入肺部都帶著冰涼之意,一路蔓延到心底,卻散發著淡淡的疼。

    在快到無字亭的時候便看到了倒在雪地裏的忘塵,小小的身子被覆蓋在白雪之下,連長長的睫毛上也粘著冰雪,臉色已幾近慘白,嘴唇也凍得發紫,可見已昏倒很久了。

    其實,彥雲歌並不是一個善男信女之人,作為梵音閣的主人,沒有一些手段沒有一些冷血,是不可能在江湖中立足站穩腳跟,甚至讓世人如此忌憚的。但是那一天,彥雲歌就像是著了魔似的,被吸引著走近那個孩子,蹲下身撥開他身上冰冷刺骨的白雪然後難得溫柔地把對方抱進了無字亭。

    無字亭其實並不叫無字亭,這裏人跡罕至,山上還有猛獸,幾乎是不會有人來的地方。無字亭是彥雲歌閑來無事給亭子取的名字,因為它總是在冰天雪地裏遺世獨立,沒有來由,沒有去處,也沒有名字,故而被彥雲歌叫做了無字亭。

    那是第一次彥雲歌大發慈悲將一個孩子帶進了亭子,小孩凍得都已經毫無知覺,如果大夫看了大概會說已經不行了吧。但是彥雲歌不信,他懷抱著那個孩子,用他的長袍裹著他還一邊給他身體裏輸內力,很快孩子就沒有剛才那麼冰冷了,卻依然虛弱。

    那一天彥雲歌沒有在亭裏撫琴,他就這麼背著他的琴抱著忘塵下了山。

    忘塵,忘卻凡塵。

    彥雲歌隻想這個孩子和自己不一樣,不要有那麼深的執念,不要放不下,凡塵是最傷人的地方。

    “小塵,馬車安置好我們去梵音閣。”

    “公子公子,晚上我能出來逛廟會嗎?聽說今晚皇城有廟會。”

    忘塵不愧是叫忘塵,他忘卻了他從前的記憶,隻記得遇見彥雲歌後的一切,他能像現在這樣不諳世事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也全靠著彥雲歌對他的縱容。

    “小塵,我說過不用叫我公子。”

    “可是……”

    忘塵低垂著頭不敢看他,他一直都把彥雲歌當成是恩人,是他救了自己才沒有讓自己凍死在雪山上,也沒有被野狼吃掉。雖然彥雲歌對他很溫柔,可是他曾經見過他殺人,那模樣讓他至今都無法忘卻,根深蒂固地紮在心裏——他怕彥雲歌。

    “小塵,不要怕我。”

    彥雲歌哪裏看不懂他眼裏泛起的淡淡敬畏,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一天是他最後悔的一天。他從沒有後悔過殺人,因為那些都是該死之人,他也從來不覺得殺人有什麼可怕的,隻是,當那天還是十一歲的忘塵站在院子裏呆呆地抬頭看著自己在房頂上麵無表情刺死一個人的時候,他怎麼也忘不掉忘塵臉上的表情。

    也許是自己麵上的神情太過冰冷,也許是自己殺人的手法太過殘忍,又或許是他身上沾滿了鮮血讓他看上去像黑夜裏的修羅。忘塵愣愣地後退了兩步,雖然沒有逃走,但是他眼底的恐懼還是充斥了彥雲歌的整個心房。

    從那一天開始,忘塵便開始規規矩矩地叫自己公子,和他說過很多次他也是斷然沒有再改口叫過他‘雲歌’。

    彥雲歌的聲音帶著懇求帶著落寞,他的眼睛裏有忘塵看不懂的東西,或許他還小所以不懂,也或許他一輩子也不會懂,更或許隻是他不想懂。

    右手捧著古琴,左手牽著忘塵的手,穿越過鬧市的街頭和人群走入深深的尾巷來到梵音閣的入口。

    彥雲歌把古琴交給忘塵,便直接將他抱起飛躍過高牆然後消失在寂靜的深巷之中。

    梵音閣沒有大門,隻有高牆,來去的人都是會武之人,所以一般人是找不到梵音閣的入口的,而這裏是梵音閣的分部。

    “小塵,晚上去廟會的時候等我。這裏是皇城,不是洛雲城,很危險。”

    把忘塵安置在自己隔壁的屋子,彥雲歌蹲下身子抬手撫摸著他的頭發,眼裏帶著淡淡的哀傷:“別怕我。”

    說完,便緩緩站起身,看了眼依然沒有回答他低垂著腦袋的忘塵一眼轉身準備朝外走去。

    “公子……”

    被拉住衣袖,身後傳來輕喚,像是撒嬌又像是歎息。

    “我怕。”

    那聲帶著顫抖和無措又委屈的兩個字,是從那一天之後彥雲歌第一次聽到忘塵如此直白地回複,顯得那樣的肆意那樣的讓人心口發酸。仿佛來自很久遠的蠻荒,僅僅是兩個字就在彥雲歌的心裏敲起了陣陣時光河流引起的回聲。

    “不怕,我在。”

    轉身,抱住那個依然年少不明事理的天真孩子,彥雲歌心裏那酸澀的感覺越發的明顯,那被壓抑著無處發泄的奇怪感受像是要衝破被封固已久的記憶牢籠,瘋狂的、張牙舞爪地撕開血肉,凶惡地破牢而出。

    忘塵用力地抓了抓彥雲歌的衣服,然後放開,輕輕推開對方。

    “我等你去廟會。”

    “嗯。”

    輕輕地摸了摸忘塵的腦袋,彥雲歌麵上的神色稍緩了些,大概也隻有麵對忘塵的時候他才不會充滿殺氣。

    彥雲歌離開房間後,忘塵原本充滿朝氣的眼睛漸漸黯淡了下去,他望著門口的方向心裏始終不平靜。

    他知道,從他被彥雲歌救了之後對方對自己一直都很好,不會對自己發脾氣,也不會限製自己做什麼,很多時候反而是無條件地縱容自己的行為,隻要他喜歡,隻要他願意,他就會對自己很好很好,好到有的時候都會讓忘塵有了些罪惡感。

    他會怕他不是因為當年年幼時看到彥雲歌殺人,反而是因為彥雲歌對他太過寵溺。

    他總覺得這種對他的好並不是他應得的,他對自己的好,總是透過了自己去看另外一個人而已。這些溫柔,這些寵愛,從來都不是因為自己。

    所以他才會盡量避開和彥雲歌太過親昵,以免到最後造成兩個人的萬劫不複。

    說到底,他也隻是一個自私的人。

    皇城的廟會和洛雲城不同,這裏的人沒有洛雲城的人自由,沒有洛雲城的人笑得毫無顧忌,卻依然帶著廟會應有的熱鬧氣氛。

    忘塵像個孩子似的在廟會上橫衝直撞,貪吃的個性在此時一展無餘,彥雲歌也隻是笑得很溫柔地跟在身後,左手拿著忘塵啃了一半的冰糖葫蘆,右手提著一個裝著兔子的籠子,有些無奈地看著眼前仍在玩得不亦樂乎得忘塵。

    危險自始至終是存在著的,隻是往往會在人不注意的地方暗潮洶湧。

    “小塵,跟緊我,不要離開我身邊。”

    沒人發覺不代表彥雲歌沒有察覺,四周隱隱纏繞起來的殺氣那樣鋒利,如果他還察覺不了,那他這個梵音閣閣主也可以退位讓賢了。

    聽到彥雲歌這樣說,忘塵即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會隨便亂跑了,乖乖地跑回彥雲歌的身邊,與他寸步不離。

    彥雲歌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看,忘塵帶著微微的擔憂抬眼看著彥雲歌皺眉沉默的表情,他深知也許下一刻發生的事會比現在緊張好多倍,他不想讓彥雲歌為自己分心,卻更不想離開彥雲歌的身邊。

    輕揚衣袂長衫,烈焰如火的紅色在人群裏揚起一道漂亮的弧線,將忘塵整個人裹進了自己的臂膀之中,讓人瞬間晃了神。

    “小塵,對不起,今天沒有辦法讓你好好玩了。”

    看著懷裏的忘塵,彥雲歌輕皺的眉間流露出了深深的抱歉和懊惱。

    對此,忘塵隻是睜著他那雙幹淨清澈的眼睛單純地看著彥雲歌,然後用力地搖了搖頭,表示他沒關係,他可以理解。

    然而彥雲歌還是覺得過意不去,勉強對他笑了下,便正了正目光。他微眯起眼睛,迅速地朝四周轉動著眼珠掃了一眼,然後穩穩地抱起懷裏的忘塵腳下輕點,使了三成的輕功遊走在人群之中,看上去是在人群中漫步,實則整個人都使上了內力。

    “等下素離會在梵音閣的入口接應,小塵……”彥雲歌這麼說著,看著懷裏的忘塵,對他揚起了一個忘塵好久不見的笑容,就像是春日裏最溫暖的陽光輕拂自己臉龐的感覺,柔和而靜謐,“別怕,一切都會好的。”

    “公子……”

    忘塵感覺到彥雲歌眼裏有些他不明白的東西,卻總是看不穿究竟是什麼,他不懂,他始終不懂。

    看著一臉迷惘又認真思考著的忘塵,彥雲歌嘴角的笑意漸漸帶上了一絲苦澀,他知道忘塵就是個懵懂的孩子,太多事情看不清,不明白,有的時候,其實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又怎麼去對這個孩子談及心中所思所想。

    彥雲歌把小塵交給素離,最後看了眼眼巴巴地望著自己既擔心又彷徨不安的忘塵,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有太多話,想告訴他。

    有太多事,想理清楚。

    有太多情,想放下。

    有太多愛,想全部都給他。

    但彥雲歌知道,有的東西不說出口未必不是好事。他此去能否安然歸來,他不知。若他棋差一招,就此生死兩隔,他又何必在這個孩子的心上鐫刻一段沒有結果的印記。

    “素離姐姐,公子……此去是為何?”

    忘塵望著彥雲歌離去的身影,內心的不安和恐懼越來越強烈,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隻是感覺有什麼東西會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從他的身體裏偷偷溜走。

    素離的神情也不太好,她自然是知道的,但她卻不知對著這樣不諳世事的忘塵該如何開口。

    “閣主並不想讓你知道。”

    “為什麼?”

    “因為你對於閣主來說,比他自己還重要。”

    素離雖然和忘塵接觸不多,卻經常跟在彥雲歌身邊,對她來說,了解自己主人的行為習慣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也就是這樣的了解,才讓素離明白,忘塵對於彥雲歌來說是什麼樣的存在。

    彥雲歌總是說,小塵特別幹淨,帶在身邊好像總能感覺到心安和舒適。

    彥雲歌總是說,小塵特別喜歡吃,看到好吃的兩眼都能放光了。

    說這些的時候,彥雲歌的眼裏是望不到盡頭的寵溺和愉悅。

    彥雲歌總是說,你們總覺得小塵像陌染,所以我才對他那麼好,其實……不是啊。他們一點都不一樣啊。

    彥雲歌總是說,小塵怕我,可我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彥雲歌總是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若有一天我失去了蹤跡,小塵……會不會害怕?

    說這些話的時候,彥雲歌的眼裏,心裏,就連聲音都帶著無奈和不知所措,還有那些沒有辦法用言語言說的絕然。

    所以對於彥雲歌來說,忘塵不是陌染,而是在他死如灰燼的生命裏點燃的一絲星火,是他慘淡黯然的絕望裏照進的一抹暖光。

    忘塵是彥雲歌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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