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95 更新時間:16-06-18 14:23
結婚那天,是我這輩子最輝煌的一天。肖飛弄來十輛“凱迪拉克”,連同他的“路虎”和我的“奧迪”,車隊浩浩蕩蕩地穿過東街口,經過鼓樓區政府,越過五一廣場,整齊駛進香格裏拉大酒店。我牽著唐麗,緩緩步入紅毯。唐麗打扮得非常漂亮,讓我都有點當真愛上她了。
現場賓客滿棚,祝福聲聲,605宿舍的幾個兄弟除了三郎外全都來了。三郎畢業後偷渡去了台灣,加入他心儀已久的竹聯幫。半年前常小山出差到三郎老家開封,順便到他家探望,才得知三郎早在一次火並中為了保護老大壯烈犧牲。三郎的遺像是他的畢業照,和我們一樣滿臉是對未來的憧憬。
05年的夏天驕陽似火,郭海鋒穿一條花褲衩,掄起食堂的菜刀,怒氣衝衝地殺進樓下503宿舍。503宿舍裏住著一幫大二的混蛋,這些家夥來自東北,長得人高馬大,經常欺負新生。食堂打飯、圖書館占坐、籃球場搶場地,稍不順其意就是一頓拳腳相加。那天我和常小山在食堂被打得鼻青臉腫,郭海鋒剛洗完澡出來,罵了聲他娘的,氣血噴張地衝進503宿舍,殺了個人仰馬翻。若不是肖飛及時從郭海鋒手裏奪下菜刀,我相信503宿舍一定血流成河。郭海鋒高高站在桌子上,幾條大漢采取立正姿勢一字排開,誰也不敢多動一下。地上流著不知誰的血,混著汗水發出一陣刺鼻的腥臭,輔導員遠遠站在門外小心翼翼地勸說大家都是同學,別,別亂來。郭海鋒抹了把汗,問了句誰他媽是這棟宿舍樓的老大?幾個家夥異口同聲:“郭海鋒!”郭海鋒那天相當威風,直到我們全體成員被校警押進保安室。從此以後,605的兄弟再沒受過欺負。“拚命三郎”郭海鋒的英勇事跡,轟動了整個學校。
常小山說在三郎的遺像前他坐了很久,他說那時候他比三郎的家人還傷心。
肖飛說喝酒喝酒,今天吳楚大喜,三郎那份酒我替他喝。
我結婚那天很想喝醉,誰來敬酒我都一口喝幹,唐麗一直讓我少喝點,我說沒事,今天我高興。唐麗的親戚坐了滿滿七桌,除了包子叔和嶽父嶽母其他我全不認識,他們都要我對唐麗好,我說好。除了唐麗的親戚,還有很多我不認識的賓客。有個胸部格外豐滿的胖女人敬我酒時讓我結了婚也不要忘了她,我說忘了誰,你是誰?胖女人嬌滴滴地罵我句沒良心的,老娘還給你洗過內褲呢。鄰桌一位滿口黃牙的老頭嘿嘿地笑,說小兔崽子長得真快,轉眼都結婚成家了。我說老伯你又是誰?我認識你嗎?老頭說認識認識,小時候你還偷過我家曬的菜幹呢。我努力回想,怎麼也不想不起有個給我洗內褲的胖女人,想不起偷過誰家的菜幹。記憶恍恍惚惚,就像我飄離不定的人生。廣德以茶代酒,贈了我一句真言:南柯一夢屬黃梁,一夢黃梁飯未嚐。
生命苦短,縱有一世浮華,終不抵一碗黃梁。煙火人間,盡是霧裏探花,看不透浮生若夢。
我想我或許真的隻是哪裏沉沉地睡著,經曆的一切都不過是場夢。包括這場婚禮,我始終沒能感受到幸福,而是無以言說的空虛。我朝記憶中的三郎舉起酒杯:兄弟,今天我結婚,你高興嗎?
那天我終於醉得不省人事,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就好像死掉一樣,沒有任何與活著有關的感覺。醒來後我愣愣地坐在床頭,唐麗給我倒了杯開水,我一聲長歎,注視著唐麗,伸手撫摸她真切的臉,我是該醒過來了。
唐麗說:“以前你做過什麼我全不管,但結婚以後,你一定要乖哦。”
我摟過唐麗,望著窗外安靜的夜空,紅塵錯亂三十年,我仿佛突然站回了起點。在彌漫著桂花香味的那段長長的階梯裏,唐麗背著大包小包,拉著行李箱走得氣喘籲籲,我主動湊上前接過行李。
“你好,我叫吳楚。”
“你好,我叫唐麗。”
這是我們學校有名的浪漫階梯,很多情侶都在這裏相識相愛,傳說中一起牽手一步一步走完所有階梯的情侶都能走到白頭。我和唐麗牽手走過無數次,每一次唐麗都要問我:“你愛我麼?”
我愛你。
這一次,我很認真地回答了唐麗。
門口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我不耐煩地穿好衣服,正要開門時,唐麗拉住我,提醒我最近好幾次都是這樣,光敲門不見人。沒過多久,敲門聲戛然而止。從貓眼往外看了一圈,果然不見人影。小區裏到處裝有監控,我打電話到保安室,保安說沒發現什麼異常,有情況就會上來。我猜想可能是左鄰右舍哪家小孩的惡作劇,便沒怎麼在意。電話裏好多個未接來電,有陶碧然的,有10086的,還有兩個陌生號碼。我給陶碧然回電話,陶碧然怯生生地說本子已經拿到手了,問我接下來怎麼辦。我心中大喜,讓她等我,我馬上趕過去。
到停車場取車的路上,總感覺身後有個人影,回頭卻空無所見。我加快腳步,上車把車門鎖死,這才鬆了口氣。不管是不是惡作劇,還是小心為好。我先開車到大利嘉城高價買了把電警棍,一按開關電花亂閃,想想還不放心,問店主能不能弄到手槍,店主拿異樣的眼神看我,我自覺沒趣,出來直奔阿波羅酒店。
陶碧然一臉委屈,就好像剛被輪奸過一樣。我問本子呢?陶碧然扭扭捏捏,哭訴她如何在徐天成辦公室裏受苦受難。我心想去你媽的,虧你說得出口。我安慰兩句,仍然催她拿本子,陶碧然極不情願地從包裏拿出一本牛皮筆記本,一邊自歎自憐,還問我會不會嫌棄她。我一把奪過本子,翻開查看,的確是徐天成的字跡,每一筆帳都有時間有地點,一目了然。
陶碧然嬌滴滴地靠在我身上,我輕輕推開她:“表妹,這個世界如果有人比徐天成還混蛋,那就是我,吳楚!”
我扔下迷惑不堪的陶碧然,到前台把房間退了。之後約陳永明出來,陳永明看到帳本時激動得手舞足蹈,喃喃自語地反複說著:“讓你他媽打我,讓你他媽打我……”
進展到這裏,計劃就算完成了一半。扳倒天成置業,所有和天成的合作項目最終都將落到我們公司一家手上。公司清清白白,肖飛還有個當政協委員的老爸,拿下這些項目不成問題。徐天成雖然完蛋了,但他活著始終是個禍害,中國的審判程序無比繁雜,估計還沒等到他判刑,我就先陪葬了。所以我計劃的另一半是:殺人。
我打電話給歐陽蘭蘭,說我今晚就要你。蘭蘭是永興集團林副總的專屬情人,林總對她可謂百依百順,這女人成天勾三搭四,在林總麵前卻隱藏得滴水不漏,手段相當高明。林總也是個狠人,據說殺人如麻,唯獨過不了美人關。我準備用蘭蘭這把刀,借林總之手,殺了徐天成。
蘭蘭上次在假日酒店爽約後聯係過我幾次,表達她對我的愧疚,強調一定好好彌補自己的過錯,我於是直截了當地提出要求,蘭蘭在電話裏“呀”了一聲:“吳總不用陪老婆了?”
“今晚你就是我老婆。”
我讓蘭蘭先開好房間,穿最性感的情趣內衣等我。蘭蘭依舊那麼風騷:“好嘛,老公,什麼都聽你的。”這話聽得我有些厭煩,這些年我當過多少人的“老公”?和多少像蘭蘭這樣的“老婆”糾纏不清?想想真覺得挺沒意思,就像一場無邊無際的虛擬遊戲,讓人沉迷,讓人空虛,讓人恐懼。
前段時間唐麗經常翻看一些旅遊雜誌,興致勃勃地問我喜歡馬爾代夫還是巴厘島,等這事辦完,我打算帶唐麗好好渡個蜜月,呼吸大自然純淨的空氣,回味丟失已久的愛情。
我握著手機,發現自己正變得惡毒起來,但這惡毒卻讓我感到異常興奮。安排好蘭蘭,我給徐天成打電話,告知他蘭蘭的房間號碼,並親自送上房卡和兩粒美國原裝進口的偉哥。徐天成有些顧慮,這個那個地問了半天,這家夥色膽包天,早對蘭蘭意淫過幾百次,我直言徐哥你要是不上,兄弟我可就上了。徐天成急了,連聲謝我,一口吞下偉哥,拿著房卡迫不及待地走進電梯。我在後麵斜了他一眼,撥通了林總的電話。
夜深得很安靜,假日酒店絢爛的彩燈閃爍不止,我把車停在酒店對麵,坐在車裏聽著廣播,眼望不斷變換的彩燈,靜靜地等待這個夜晚即將來臨的高潮。
“首山路一男子持刀砍傷兩名警察被擊斃……雲南滑坡現場已搜出8具遺體,300餘名施救人員正全力搜救……伊拉克發生多起汽車炸彈事件致超過60人死亡……”廣播裏沒有一條令人振奮的消息,2014年,世界仍然亂成一團,中國GDP世界第二,但死人的事情,每一天都在發生。
關掉廣播,我仔細追蹤每一個進出酒店的身影。沒多久,我看見林總的奔馳跌跌撞撞地衝到酒店門口,林總像劫匪一樣闖進酒店,幾個迎賓小姐紛紛嚇退。我一聲獰笑:好戲終於上場了。
我想像林總看見徐天成和歐陽蘭蘭火熱激戰的場景:歐陽蘭蘭愣在一邊,徐天成癱倒在地,林總雙眼血紅,舉起椅子砸向徐天成,現場一片狼藉,有慘叫,有鮮紅的血……
然而情節並沒有我想的那麼生動,林總不一會就走出了酒店,西裝筆挺,泰然自若地拉開車門,慢慢掉轉車頭離開。我等不及下車拉住一個服務員打聽,聽說,那個可怕的男人眼睛血紅,一腳踹開房門,朝裏麵開了兩槍。
那天晚上,這世界多死了兩個人,一個叫徐天成,一個叫歐陽蘭蘭,而真正的凶手,是那個隱藏在夜的黑暗中無比惡毒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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