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956 更新時間：16-08-25 00:26
那姓方的強做鎮定，見我似複常態，戰戰兢兢地走了過來倒頭便磕道：“小的們眼拙，原以為你老人家不過尋常豪士，未想爺爺卻是天神下凡救世來的。”
我心中歎道世人多愚，多把懵懂難解之事歸與神怪之力，當下說道：“休得胡言，我不是天神，也不信神道。”
那姓方的卻道：“您若非天神下凡，怎麼會有這中手段，咱們平素也聽說過江湖中有高人異士能須臾間殺人取命，但決不是您老人家這般雷霆手段，盞茶之間此地便變了般模樣。”
我聞言心道：“定是我適才心魔突起，手段使的太過嚇人，驚了這一幹宋人。”
又聽那姓方的道：“大凡神仙臨凡，不以真身現世，請神仙留下尊號，日後我等定造像供奉。”說著又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一幹宋人也學他模樣，卻都隻在遠處依樣畫瓢。連日來心魔毫無征兆地突發兩次，甚是蹊蹺，我正心中迷惘，又聽他在這絮絮叨叨個沒完，心中頓生厭惡之情露於顏麵，那姓方的見我臉色有變，忙回頭對那夥宋人道：“看來咱們今此前去投軍原是順承天意，咱們也別打攪神仙清淨，這就上路吧。”
說著便領著那夥宋人離開，那夥宋人剛一出門便嚎叫著發足狂奔，轉瞬去的遠了，我心道：“他們口中雖呼我為神仙，心中實是認定我為妖魔了。
那夥宋人離開後，我便尋一僻靜處苦苦思索，然苦思良久卻毫無頭緒，索性倒頭睡去，多日羈旅，著實困頓，一覺醒來，已是中宵，靜夜中，繁星燦燦，輝耀河漢，腦中一片清爽，想我遍嚐百家諸技，誰想反受其累，如此看來我就是精通千家妙術也是難登道山，若如此，我練這《明王神魔功》和《易筋經》又有何用？終不過是趨步前人，做個學舌的鸚鵡罷了。又想，我這心魔原是我練《明王神魔功》所致，莫非這神功另有古怪？練到一定境界反會引火燒身，真若這樣，可得告知師兄，以免步我後塵。
我胡思亂想，不覺更殘漏盡，天色發白，我心中有了計較，當下便回身返教，又恐自己心魔突至，狂性大發，累及無辜，隻得取道偏僻小路，這日，行至一處午間稍作歇息，朦朧間，聽道一陣采聲，我聞聲望去，見不遠處有一長亭，亭內有數人正圍住一人觀看著什麼，兩側另有數名仆僮或捧琴或捧茶站在一旁，見他們如此模樣，知道定是些文人相聚，吟詩做畫。
我雖入江湖但平生甚喜文事，於是我悄悄縱上亭角，勾頭相看，見一人正在作畫，我見時，畫已作的大半，畫中巨巒突兀，渾厚端莊，林木從生，姿勢雄偉如同鐵鑄，群峰相簇，峰峰猶如鐵槍直指天空，真個一副好妙筆，正心中讚時，那人又寥寥幾筆，添條小徑，上行一孤客，這幾下如神來之筆，其趣天成，陡增妙意，此時此畫看來氣魄雄偉，境界浩莽，又有一種孤獨和蕭索落寞之感。
那人收筆，眾人都撫掌大聲稱妙，一人道：“文遠兄師法仲立公，頗得其真髓，這幅行旅圖動有千裏之遠，寒林挺秀，物態嚴凝，觀之如臨其境。可佩，可敬。”
另一人道：“文遠兄丹青妙筆，此畫構圖複雜，山勢錯蹤，兄卻信手拈來，一蹴而就，卻又主次分明，折落有致，盡顯範氏一脈風骨。”那作畫之人笑而不語，眼卻望著一人，那人容貌清雋，本拈須不語，見那作畫之人眼睛直望於他，沉吟道：“餘嚐聞範仲立有言：人之法，未嚐不近取諸物，吾與其師於人者，未若師諸物也，吾與其師於物者，未若師諸心。是以仲立先生乃離群索居，常隱諸山之間，坐觀山林之妙，雲煙慘淡之變，以求其趣，雖雪月之際亦徘徊凝覽以發思慮，日久乃得山之真骨，真魂，其作功期造化，靈通神邁，遂成百代標程，今觀文遠之筆，雖也博大雄渾，但終少些魂魄，譬如此石，雖也崢嶸，但少些氣概，又如此樹，雖蒼勁挺秀但少些靈氣，雖說如此，此畫也屬上上之作了，直可追仲立先生了。”
聽他說完，一人道：“偏你多事，古來範寬也隻一人，誰能似他那般拋家棄業，混跡山林，文遠兄作成這樣已十分難得了。”
另一人也嗔他多嘴。那叫文遠的聽了仰天大笑，又凝目看畫片刻，突將畫扯個粉碎擲於地下道：“既不能邁越古人，亦不能讓它留存後世，徒增笑柄，唉習此小術，又有何益，上不能治國安邦，下不能救黎民於疾苦之中，可歎我三十年猶似夢裏客，今朝被柳兄一語點醒。”
說著對那人深施一禮，又道：“今我決意南下，將胸中所學還於國家，若能風雲際會當展平生抱負，若無此命亦當投筆從戎以此無用之身盡些綿薄之力。”
說完大笑而去。那三人中兩人對那姓柳的責怪不已，那姓柳的卻冷笑道：“你等燕雀之心，怎知他長風遠誌，他本是個治世安國之才，隻因見不慣官場中的齷蹉之事，才孤高自賞，遠避廟堂，處此市井之中寄情於丹青，然此術怎展他平生之誌，況今索胡南侵，宋室羸弱，萬千百姓啼饑號寒，廟堂崩潰於旦夕之間，似他這等人怎會一味沉迷小術而置國家不顧，隻可惜二位仍在夢中縱情於山水之間，豈不知傾巢之下焉有完卵？隻怕明日二位便會淪為流民，既如此，二位也非我之友，告辭。”
說著，那姓柳的朝那二人略一拱手轉身喊道：“文遠，且等一等，我與你同往。”那叫文遠的聽到喊聲略略一停，那姓柳的便趨步趕上，二人相視一笑，攜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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