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鴛相報

如夢令  第三章：別是東風情味

章節字數：3273  更新時間：16-06-08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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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妁顏微微凝眉，若不是聽青陽說，她早就忘了這件事——被休棄，就意味著成了下堂夫，這對一個男子來說，是極大的侮辱，特別是在公卿之家，被遣送回家往往也隻有死路一條，因為娘家也不會接受一個給家族蒙羞的人的，更何況姚錯還隻是一個不受寵的庶子。

    “那麼，你想怎麼做？”姚妁顏問道。若是平時，她根本不耐煩跟姚錯說這麼多話的，也許是她在姚錯身上看到了一絲決然，也許是動了一絲惻隱之心，她原本的怒氣消了一大半，對姚錯也多了幾分好奇，想知道他出現在自己麵前的真正意義。

    “公主知道，我一向心高氣傲，半點也不認輸的。”青陽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因此，在聽說公主要休棄我的時候，我才會做傻事。”說著，他下意識地輕撫上自己裹著一層厚厚紗布的額頭，“也許是去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我也終於想通了，不是我的終究不是我的，再怎麼強求都沒用。”

    姚妁顏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卻有些閃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莫若聽他說得淒涼，不免有些心有戚戚焉，麵露不忍之色；而蕭千音卻不由得看了姚錯一眼，心中驚訝——這姚公子當真跟換了個人似的，若是在以前，他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像我這樣的人，本來就該一死了之的。”不理會麵色各異的三人，青陽繼續道，語氣裏透露著濃濃的疲憊，“可既然老天爺沒讓我死成，一定有著我不能死的理由——我突然想到，我死了不要緊，可是我的父親必會受我牽連，作為兒子的，又怎能行如此不孝之事？”

    “所以？”戲肉來了。姚妁顏心裏暗道，之後肯定又是乞求她收回成命。姚妁顏心下厭煩的同時又覺得有些有趣——也不知道姚錯受了誰的點撥，居然學會以退為進了，而姚錯在公主府的人緣又是出奇的差，唯一跟他關係比較緩和的就隻有一個人，想到這裏，她不由得看了身旁的蕭千音一眼。

    蕭千音頓時感覺到如芒在背，她跟隨姚妁顏很久了，隻略微一沉吟便猜到了她在想些什麼，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她是謹慎慣了的人，向來是與人方便與己方便，不然也不會在公主府的大總管位置上坐這麼久。盯著這個位置的人很多，她如履薄冰，怎麼敢跟公主的側君有些什麼？哪怕這位側君早就遭了公主的厭惡，更何況姚錯那刁蠻的性格她也消受不起——沒想到姚妁顏居然會懷疑他們之間有一腿。

    不過即使猜到了姚妁顏心裏的想法，蕭千音也隻能裝作不知，眼下她不管說什麼，都有不打自招的嫌疑。

    青陽自然不知道這主仆二人在想些什麼，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一字一句地說道：“所以，我希望公主能夠幫我把父親接出來，然後對外宣布，姚錯忽得急病去世。而我，會帶著我的父親離開，再也不會出現在公主麵前。”

    姚妁顏聞言，緊緊地盯著青陽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出他此話的真假，沉默了半晌，她才道：“你覺得本宮一定會答應你？”

    “怎麼可能？”青陽苦笑著搖了搖頭，“我隻是在賭而已。即便是公主與我已無情意，我父親從未得罪過公主，隻希望公主能給他一條活路，我就是死了也是甘願的。”沒錯，青陽就是在賭。從姚錯的記憶中，他看得出來姚妁顏就是一個自以為多情的人，最最是願意彰顯自己有多“憐香惜玉”的。她不想再看到姚錯，卻並不一定真的想讓他死，更不想連累他人——雖然在這個女尊男卑的世界裏，姚錯被休完全是自找的，他跟他父親的死活和姚妁顏完全無關，但也正是因為這是個女尊男卑的世界，作為公主是擁有皇位繼承權的，哪怕姚妁顏並沒有爭奪皇位的野心，也得提防她的其他姐妹們以此為借口攻訐她，更何況姚妁顏也並非就沒有問鼎天下的意思。

    “公主……”莫若輕輕地拉了拉姚妁顏的袖子。姚錯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他也是十分驚訝的，在他眼裏，姚錯渾身是刺，從來都不會隱忍，傷人又傷己，但卻活得十分鮮明，莫若甚至有些羨慕他——如今的姚錯無疑是冷靜的，深思熟慮的，若姚錯一直是這樣的性子，也不至於走到現在這一步。也許是生了兔死狐悲之感，莫若突然有些難受，“姚錯哥哥知道錯了，你就原諒他吧！”

    姚妁顏望向莫若，眼神一柔：“你就是太容易心軟。”

    莫若紅著臉低下了頭。

    青陽冷眼旁觀著他們二人的互動，嘴角幾不可見地抽搐了一下——他的接受力再怎麼強，也畢竟在現代生活了那麼多年，對女尊國的男女相處模式略有些不適。

    “你真的知道錯了？”姚妁顏又轉向青陽。青陽低著頭，看著似乎特別柔順，她不由得心中一動，鬼使神差地說道，“你以前犯下的錯，是不會再犯了吧？這樣的話，本宮倒可以……”

    “公主，”青陽暗道不好，他可從來沒有打算讓姚妁顏“原諒”他，“我已經死心了，請不要再給我希望，也別再給我犯錯的機會，求公主能夠成全。”說著，他朝著姚妁顏跪了下去——階級社會，沒辦法。

    話說回來，這位公主殿下的耳根子未免太軟了吧？就這樣幾句話，她就願意讓他留下來了？也難怪姚錯即使不受寵也這般囂張跋扈，雖然他本性確實有問題，但若不是姚妁顏太過“溫柔”，他哪會把禍越闖越大，最後丟了自己的性命？

    既然姚錯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姚妁顏也不再強求——即使她因他今天的表現對他產生了一點興趣，但也僅僅隻是一點而已，隻是，還有個問題：“你父親……是定國公的側夫，要將他接出來，怕是沒那麼容易。”

    “我父親自然是不能出定國公府的。”青陽淡淡一笑，再不受寵，他也是定國公的人，突然消失了怎麼也會引起定國公的注意，到時候等待他們的恐怕就是無休無止的追殺了，“但如果他‘死’在了定國公府裏，那卻是完全沒問題的。”

    姚妁顏是什麼人，自然能聽懂青陽的言下之意，心裏不禁對他更加驚異，但她麵上卻沒有表現出分毫來：“你想得倒是周到。”

    青陽苦笑：“事關家父性命，怎能不考慮周到。”

    姚妁顏沉默了一瞬，衝他擺了擺手，道：“你先下去休息，本宮要好好想想該怎麼布置。”

    這便是答應了。青陽鬆了一口氣，衝姚妁顏行了一禮，準備退下。

    “姚錯哥哥，”莫若卻叫住了他，對上青陽疑惑的眼神，他期期艾艾地說道，“你真的不能留下來？公主她……真的很好的。”

    “你這家夥。”姚妁顏聞言哭笑不得，伸手寵溺地在他額上輕敲了一下。

    青陽心裏卻不知該是什麼滋味。他也算是識人無數了，鮮少能看到目光能像莫若這般幹淨純粹的人，從姚錯的記憶中，他知道莫若不過是個“下賤的琴師”，經曆過的苦楚怕是比姚錯這位小公子多得多，卻還能保持這樣一顆赤子之心，實在難得。也因此，他忍不住多管閑事地說了一句：“公主，莫若公子他太幹淨了，希望你能好好保護他，越是幹淨的人，染黑起來也越容易，越徹底。”

    姚妁顏聞言一怔，還想問個清楚，青陽卻已經飛快地退下了。

    他沒想到的是，就是他這多管閑事的一句話，最後竟然一語成讖。

    回到自己的房間，青陽鬆了一口氣——他這第一步，算是成功了。旋即他又皺起了眉頭，就是因為太過容易，他反而有些擔憂——這個五公主，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溫柔”，溫柔的人總喜歡做些自以為是的事情，希望她別幹多餘的事才好。

    好在，他馬上就要離開了。

    沒什麼東西好收拾的，姚錯的東西青陽大多用不上，就連衣物，那些花花綠綠的跟戲服似的東西，他打死也不會往自己身上套。因此，他最終隻拿走了針線盒裏麵的針——這個時空的男人體質偏弱，他又沒什麼防身的本領，好在學醫認穴是必須的，像武林高手那樣隔空點穴不行，出其不備拿針紮穴道還是會的，必要時候說不定能保命……或者，保貞。

    就算青陽並不是這個時空土生土長的人，但他也不想自己哪天被女人強暴。

    將針別在腰帶上，青陽又琢磨著是不是要弄些毒藥備用。隻是姚錯再不受寵，好歹在家是定國公府的少爺，在公主府也是側室，醫藥完全不用他操心，所以，青陽連這個時空的草藥是否跟他原來的世界一樣都不知道。

    算了，一切等先離開公主府再說。青陽搖了搖頭，此時天色還早，他決定先靠在床上躺會兒——這身體真的是太弱了，又受著傷，他最好先養足精神，以免晚上行動的時候出岔子。

    姚錯的父親啊……青陽伸手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怕是沒有姚妁顏那麼好打發的，雖然在姚錯的記憶中，兩人相處多半是不歡而散，當然，多半是姚錯自己無理取鬧，父子關係一度降到零點，可青陽在繼承了姚錯的記憶的同時，也繼承了某些情感，恐怕連姚錯自己都不知道，他對他的父親有多麼深刻的感情。

    可惜不管是在愛情上，還是親情上，他都不是一個善於表達的人，所以最後撞得頭破血流。

    這樣的生命，燃燒得太過絢爛，很快就化成了灰燼。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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