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照影湖篇之趕考書生(6)

章節字數:2839  更新時間:16-06-23 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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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裏,大家如常紛紛取出油燈,蜷在自己的一方天地裏默默記誦。

    於這些考生而言,這幾日間的記的一句話或是一個典據都有可能讓他躋身杏榜,光耀門楣。是以,白天發生的那些不愉快在四書五經麵前,太不值一提了。

    雖然大多數人心裏都十分不忿蘇寒江,也都不約而同地忍下了。

    此時,已至深夜。寂得隻聽得到船工擺櫓的聲音。間或兩聲鳥啼蛙叫,渲得艙外月下水光清廖縹緲。

    後半夜,考生們讀得累了,便漸次熄掉油燈入眠。失了光的孤船就像一片浮動的剪紙,在兩岸影綽起伏的小山間慢慢地飄蕩著。

    月霽風淡。

    本該是尋常的不能再尋常的一個夜晚。

    偏就生了變故。

    因連夜趕路而倦怠的船工在天色將明的時候,睡著了。

    無人掌駛的船偏離了原本萬無一失的水道,自行駛入到一片令人“聞風喪膽”的湖域——照影湖。

    但凡駛入這片風光旖旎之地的船隻,總是會莫名其妙地沉沒掉。

    能逃出生天的寥寥無幾。

    原本平靜如鏡的湖麵,在這艘載滿了莘莘學子的船到達湖麵最中央的時候,狂風忽從兩側山坳裏帶著焚巢蕩穴般的怒嚎席卷而來,尾隨的丈高的巨浪將船拋如繡球。

    滿船的人還來不及清醒,便被卷入了這濤天駭浪當中。

    那瞌睡的兩個船工頭先被拋入水中,他們撕心裂肺的呼救聲連著身體一起被湖底那片因狂片而形成的漩渦卷入了湖底。

    而艙中那些幸免於難的考生們緊緊抓著能抓的東西,以求還得一線生機。

    蘇寒江緊緊抓著恐懼得瑟抖成一團的陸涉,在他耳邊細聲叮嚀道:“萬莫鬆開我的手,要死咱們就一起死。”

    陸涉眼含淚花地看著這位在鄉試時便已頭角嶄露的同鄉,在眩暈中,點了點頭。

    也不知在浪中顛簸了多久,風竟然不刮了。

    生還下來的考生們經了方才的一番折騰,雖個個精疲力竭,卻怕那狂風再次襲來,小命不保。平日裏手無縛雞之力的他們自覺的分做幾組,舀水的舀水、擺櫓的擺櫓,尤其那位蠻橫的長臉書生,此時搖得格外賣力。

    陸涉身子弱,又病了一場,舀水都顯吃力,蘇寒江便將他的那份也代勞了。

    在船尾賣力擺櫓的長臉書生見蘇寒江一人提著一隻小木桶進進出出的在舀水,益發覺得礙眼。

    “你,別舀水了,過來替我擺一會兒罷。”長臉的考生也不管蘇寒江答應不答應,自顧自地站起來,揉了揉肩膀,仿佛很是酸痛。

    蘇寒江微皺了眉,看了他一眼,走過去,執櫓便搖。

    長臉書生似笑非地轉了身,卻留了一點餘光去瞥他,待他戒備的目光完全從自己身上轉向湖麵之後,他倏地轉了身,快速走向蘇寒江,將他推入了水中。

    長臉書生一不做二不休,蹲下身去去掰死命抓著船沿的蘇寒江的手,忽聽在船尾看書的陸涉驚呼起來:“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他邊喊邊急急地跑了過來,跑到近前,一見是蘇寒江掉進了水裏,更是急得要跳到水裏去救他。

    蘇寒江此時正目眥欲裂的瞪著將他推入水中的長臉考生,一把碧色的細毛針自袖中彈中,直射向長臉考生的麵門。長臉考生躲避不及,捂著轉瞬間快被要燒蝕殆盡的臉慘叫著踉蹌了幾下,跌入水中。

    陸涉嚇征了,長臉考生濺出的血有幾滴落到了他的臉上,熱熱的還帶著餘溫。

    “陸涉,愣著作甚?快拉我上去。”正欲翻身上船的蘇寒江見陸涉此時竟犯起了臆征,心下微慍。

    “不能讓他上來。”不知為何,陸涉心中忽地冒出了這個想法。

    聞聲趕來的考生們見蘇寒江半攀著船沿就要翻身上船了,陸涉卻呆呆地看著他的這位同鄉,無絲毫要拉他一把的意思,也都噤了聲,抿了嘴,作看戲狀。

    “不能讓他上來。”陸涉的腦中隻餘這一道聲音在回旋,不停地回旋。

    這句話似乎有種魔力,驅使著他做了那長臉考生適才未做完的事。

    他拽住了蘇寒江的衣領,將他往水裏推去,口中還喃喃道:“不能讓他上來,不能讓他上來。”

    圍觀的考生見陸涉一人製不住他,都上前來幫忙,將帶著迷惑、不解、憤怒、恨毒、絕望、無助的蘇寒江重新推入絕境。

    浮動的水波之上,陸涉的臉越來越模糊。

    仿佛下起了雨,湖水漾開一個又一個的漣漪。

    好像是誰在說“抱歉”,他已聽不清了。

    “我視他如手足,他卻要了我的命。”蘇寒江澀然一笑,眸光落到纏在他袖上的那根琴弦上。

    “後來呢?”月棲川道。

    “後來嘛。“蘇寒江頓了一頓:”我從無岸獄逃出來後,便棲在了此處,生生世世追溯陸涉的全家。”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溫文一笑:“還有那幾位幫凶的全家。”

    孟含章指著那目光已然呆滯,精神崩潰的船伯道:“他是陸涉的轉世罷?”

    蘇寒江點頭。

    孟含章再指一指被禁錮在湖底的人影道:“這些便是陸涉和那幾位考生這幾世的家人罷?”

    蘇寒江眸色轉深,人也變得怨毒淒厲起來:“他們都是咎由自取。”

    月棲川收回那根掛在他袖上的琴弦,歎口氣道:“陸涉當初執意要殺你,想必也是因你這惹了你你便要滅人滿門的脾性才不敢讓你去應試。若然你有幸金榜題名,入朝為官,那枉死的孤魂野鬼怕不是一個照影湖便能填滿的。”

    蘇寒江怒意橫生:“陸涉這等忘恩負義的宵小之輩,竟也有人替他開脫,一丘之貉。”

    言罷,那畫舫鮮漆剝落,露出破敗之象。

    蘇寒江由方才的翩翩公子轉眼變了一個長發飄舞、臉冒綠光、身體浮腫的厲魂。

    華衣褪下,這具充滿了怨懟之氣的腐爛之屍才是真實的他。

    “你們一個也別想離開照影湖。”蘇寒江向空中虛無一抓,照影湖的四個方位的水流仿佛被掂起四角的被褥,迅速地朝船這裏合攏起來。

    無念劍隨訣而出,孟含章攬著月棲川的腰隨著劍上升到空中,退離到足夠安全的距離之後。

    月棲川於劍上扯過鬼琴,反轉琴身,拔彈起來。

    一曲”白雪。”

    冰晶飄然落下,水溫驟然下降。不過刹那,水與魂都被包裹在了一片琉璃世界裏。

    一曲“陽春。”

    破開束縛著靈魂的湖麵,點點金光自湖底逶迤而出,繁繁密密地繞著月棲川和孟含章盤旋了會兒,便消散在虛無的夜空中。

    以弦渡魂,將那縷囊在冰晶中的魂收覆到縛鬼琴中,與蘇寒江的鬼合二為一後。那根弦,竟然斷了。

    月棲川捧著琴,心下嘀咕:“閻王老兒的話能信幾分?”

    鬼琴探出他的心思,咳了一聲道:“身為地界之主,閻王還是講究誠信的。”

    “那這根弦?“月棲川甚愁,他去哪兒再弄一根用魂魄做的弦。

    “你不用發愁,隨便什麼冰蠶絲的續上就行。“鬼琴提醒道。

    月棲川舒了心,偏頭去瞧孟含章。

    但見一隻圓頭圓腦的狗頭自他腋下伸出,看到月棲川,便兩眼放光,撲騰著前爪,吐著舌頭要他抱。

    月棲川伸手接過它,抱在懷裏。順便替孟含章拂了拂被肉餅弄髒的衣襟。

    拂畢,他笑著看著孟含章道:“多謝。”

    孟含章亦笑:“你的狗就是我的狗,何必客氣。”

    月棲川腳猛地一滑,孟含章忙摟住了他,唇瓣似是無意似的輕掃過他的耳垂,在他耳邊柔聲道:“小心。”

    月棲川差點又是一滑,不自在地與他保持了一點距離,微紅了臉,指著下麵那一小點黑影道:“他怎麼辦?”

    孟含章負手立於身後,淡聲道:“孤舟蓑立翁,獨釣寒江雪。”

    月棲川看著那船伯,頜首道:“分了立場,便有了對錯。可是,每個人都會認為自己的立場是正確的,這便生出了許多的恩怨糾葛,愛恨情仇來。”

    他再歎一聲,側目看著孟含章,幽幽道:“來日若我不小心轉成蘇寒江這樣的性子,你會怎麼對我?”

    孟含章想也不想地回道:“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我不做假設。”

    月棲川“咦”道:“這麼肯定。”

    孟含章亦側了目,凝視住他:“我相信你不會。”

    月棲川眼一彎:“扶搖兄,我沒地方住了。”

    孟含章微勾了唇:“那便隨我一道回劍宗吧,扶搖閣隨便你住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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