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71 更新時間:16-06-16 21:16
1。
初雪寒冬。
時至午後,依舊天色沉沉。紫宸殿外的長長宮道被融雪打濕,寂寂無聲地落寞在寒風白雪之間。殿內燭火的光亮映在窗上滲照到殿外的玉台,為這蕭瑟的冬日多少添了幾分暖意。
身著朝服的幾位大人就立在紫宸殿外,圍住聖上身邊的總管公公。莊重的紅色朝服原本鮮亮醒目,卻在今時今日顯得尤為凝重。
“厲公公,勞煩代為通傳,我等有要事需要稟明聖上。”一官員好言相求道。
厲公公麵露難色,他拱手賠禮道:“諸位大人莫要為難奴才,聖上在今日不見任何人也不是這一兩年的事,自打聖上登基便年年如此,還請……”
“費什麼話!”一人罵罵咧咧打斷厲公公的訴苦,他雖已到花甲之年,卻底氣十足,一張口便鎮住了周遭的人心浮動。此人正是當年跟隨先帝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的成瓊。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敢在這磨磨唧唧,信不信老子打得你滿地找牙?”成瓊不由分說抓起厲公公的衣襟,罵道:“老子早就看你們這幫人不順眼了,趕緊通傳,不然莫怪我等要硬闖了。”
“成國公,您老……”不待厲公公說完,就見成瓊已掄起拳頭揮向他,他嚇得緊緊閉眼。
危急時刻,有人出聲解圍,“成老稍安勿躁。”
眾人尋聲望去,幾步之外,剛剛出聲那人靜立其後,他眉目舒朗,雖然清俊溫文,卻又清冷至極。他一出口,就連成國公也不敢駁他的麵子。
他舉步向前,原本圍住厲公公的官員不自覺地退到兩旁,他不及而立之年,竟有一股曆經滄桑的沉穩。他笑,笑得不留絲情,他儒,儒得錚錚傲岸。此人正是中書令關皓修。
厲公公麵對不及自己一半年紀的關皓修頓時矮了一截,關皓修的那雙眼波瀾不驚,直接對上厲公公驚魂未定的臉,開口問道:“今日可有例外之人?”
關皓修言有所指。厲公公知道這位年紀輕輕的中書令想打探何人,遂滿臉堆笑道:“回關大人,恐怕隻有喬昭儀可……”
關皓修在聽到“喬昭儀”三個字時一向平靜的俊顏上露出不易察覺的厭惡。他向來控製得很好,僅在一瞬間便恢複如常,而有人卻按捺不住敵意,冷諷道:“笑話!難道要讓我等朝中重臣去求區區一後宮婦人?要這十萬火急的軍報假以婦人之手?若傳出去,豈不要貽笑大方?聖上顏麵何存?大雍顏麵何存?”
“大……大膽!”剛剛被成瓊一吼已嚇得失魂落魄的厲公公,頓時精神抖擻起來,蘭花指指向話語帶刺的那人,“你竟敢侮辱喬昭儀?”
“哼!”那人不理睬厲公公,揮袖甩開厲公公礙眼的蘭花指。他一身正氣,剛毅的雙目轉向一側。
雪越發落得急,四周昏昏。宮道上似有一路人向紫宸殿的方向而來。厲公公一臉夷色,腹誹道:又一個不知死的家夥。
走在最前麵的宮人打著精致琉璃八角燈籠,沿路燈火隨風,飄搖不定。後麵一頂月白色宮轎一路搖晃而來。借著那微微燈火,眾人模糊中見那轎帷繡著華麗的鳳穿牡丹圖,便對來人的身份了若指掌。當今聖上未立中宮,而能這般明目張膽地用以“鳳”為圖騰標識的宮轎,普天之下,唯有一人。
便是,昭儀,喬曦。
宮轎停穩,宮人掀開轎簾,從裏麵探出一隻如玉般絕美的纖手,接著從轎中踏出一女子,低目垂首就已亮了天地。她緩緩舉目,見那台階之上的諸人,揚起一絲淺淺的笑顏。
她舉步拾階而上,一步一落,風華乍現。完美的容顏好似嵌入冰天雪地的明珠,晶瑩剔透又熠熠奪目。殿外,她看著緊閉的紫宸殿門,寬厚而笑。韶華佳人,一笑傾國傾城。眉目如畫,一眼驚豔天下。
眾臣拱手行禮,廣袖遮住了他們眼中或驚豔、或厭惡的目光,齊道:“參見喬昭儀。”
“諸位大臣辛苦了,不必多禮。”她櫻唇輕啟,恍若天籟之音,聞之,神清氣爽。
“昭儀娘娘……”厲公公在垂首之際,目光狠狠地瞥過朝中官員。那道淩厲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嗯?”她的餘光掃過他,輕描淡寫地問:“何事?”
“剛剛,項大人……”
他還未說完,喬曦已抬手止住了他的話。她明眸流轉,看向項平。項平目光如炬,不見卑躬屈膝的奴顏,依舊一派剛正不阿的堅毅。即使麵對她。
她讚賞地點頭,不再多言。諸臣緩緩鬆了口氣。喬昭儀寵冠後宮,執掌後宮大權。據聞她雖是二八佳人,卻早已一身染血,手下冤魂無數。
每每乍見這等玉人兒,他們始終無法將殺伐果斷心狠手辣這樣的詞兒與她聯係在一起。
“既然今日聖上不見任何人,臣等也不便在此候著,臣告退。”關皓修似乎一刻也不想和她站在一起,他拱手行禮後便大步離去。
眾人見關皓修一走,也都紛紛行禮後離開,隻有成國公臨行前走到她的麵前,他因上了年紀而略帶渾濁的雙目裏閃出心疼的芒,隻說了句:“丫頭呀……”
她回老者一笑,僅有真誠,寬慰他道:“成伯伯不必擔心。”
老者露出舒心的顏,點頭離開。紫宸殿外終於在紛擾了一個中午後,靜了下來。
“這幫大人真是不識好歹。”厲公公直起腰板叫囂道,“奴才有意提醒他們,昭儀娘娘會代聖上處理朝政,他們竟然還敢辱罵娘娘……”
“公公說笑了,”喬昭儀打斷厲公公,佯裝不解道:“本宮在後宮尚且如履薄冰,又怎敢插手前朝事物。”
“可奴才是……”他是親眼所見。原本想說的話,在他見到喬昭儀似笑非笑的容顏時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她勾起一邊唇角,問道:“剛剛最先離開的那人是誰?辱罵本宮的那位項大人又是何人?”
厲公公聽她這麼問,立刻來了興致,回道:“回昭儀娘娘,最先離開的那人是中書令關皓修,辱罵娘娘的是禦史大夫項平,”他又補充道:“這關皓修是新帝三年昭儀欽點的新科狀元,項平則是娘娘提拔的無名小吏……”
“公公知道的真是詳細。”她轉身看向厲公公,目光觸到厲公公身邊的小太監,她發現這個小太監在她話音落下那一刻時輕微地搖頭。
“這是……”她出聲詢問。
“回娘娘,這是奴才的徒弟,名喚小安子。”
“原來是厲公公調教的孩子,果然不一般。”她目光對向厲公公,笑顏如花。
喬昭儀抬手拂過垂下的發,風起,她的衣袂翩躚,一陣蘭花幽香撲鼻而來,值守的侍衛們隻覺昭儀美若天仙,她的廣袖上繡著的牡丹花似如真實浮動。待他們回神時就見厲公公雙手緊緊地握著自己的脖子,雙目瞪大,他發福的身子直直地向後仰去倒在地上。
他,死了。死不瞑目。
若是一般人早已嚇得驚魂失魄,可高貴的昭儀紋絲不動,甚至冷漠到不見任何氣息。他們在聖上身邊待久了,自然知道厲公公何故而死。
“抬出去。”喬昭儀瞥向不瞑目的死屍,不帶感情地吩咐道。
“是。”侍衛們利落地處理一切。
待四周又安靜下來後,地上的積雪已經厚了幾分。風嘖嘖,天仄仄。她微微眯起雙目,問:“知道他為何而死嗎?”
身後的小安子回答同樣冷漠,道:“多話。”
“你很聰明。”她滿意地點頭,道:“自即日起,你就代替你師父,在聖上身邊好好侍候吧。”
“是。奴才謹遵娘娘吩咐。”
喬昭儀的倩影消失在紫宸殿外,小安子看向厲公公屍身被抬走的方向,他清秀的顏上才顯出絲毫憐憫。那位喬昭儀怎會不識得中書令關皓修和禦史大夫項平?她隻不過是在給厲公公機會,試探他究竟知道多少皇上與她的隱晦,又能不能看破而不說破?可惜……小安子重重歎口氣,這個宮裏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是夜,下了一整日的雪終於在夜幕降臨時停了。太液池旁的馨雪亭是長興宮內最佳的賞雪地點。立於此亭,視野極為開闊,觸目所及,素裝如墨,燭火點點,冷月無言。
喬昭儀身披狐氅,手捧暖爐,狐氅之下是一襲簡單的白紗宮裝,她麵容清麗,風姿如玉。
“娘娘,皇上來了。”貼心婢女小聲提醒。
喬昭儀回身望去,亭外不遠處,一身錦衣龍袍外披黑色大氅的男子舉步而來,他的身旁小安子細心地提著宮燈,宮燈泛出的光芒直逼略顯慵懶似閑庭信步的帝王。
待他踏進馨雪亭後,喬昭儀俯身行禮道:“參見皇上。”
“免了。”疲憊的帝王說完坐到亭內石凳上,吩咐道:“朕和昭儀說些體己話,你們都下去吧。”
“是。”
身邊的人悉數退到亭外,喬昭儀才道:“原本喬曦以為還要再等些時候。不想陛下比去年倒是早了一刻。”
麵對自己的落魄,帝王不好意思而笑,道:“又讓你笑話了。”
喬昭儀理解道:“今日冬至,想來昨日陛下又是宿醉。這麼多年,陛下還是放不下,這份深情,喬曦自愧不如,徒有羨慕,又怎敢笑話陛下。”
“深情?”他若聽到極好笑的笑話,止不住大笑出來,道:“朕隻是自討苦吃,如今是自作自受,悔不當初。”
她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眸中悲戚的色彩。外人隻知年年冬至當今聖上不見任何人,可他們不知,每年冬至的前一天才是帝王心中永遠無法抹滅的刻骨銘心。那一年的那一日,那位風華絕代的女子臨終閉目的那一刻,那位叫趙睿的翩翩公子也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自那日起,大雍不再有趙睿,而僅有禎寧帝。
“不過,朕已聽說蕭玨擅自興兵伐梁,涼州燕雲鐵騎傾巢而出。”帝王一掃頹廢,目光深邃道。
“蕭玨嗎?”她低喃道:“又是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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