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27 更新時間：16-07-25 20:04
三更時分，刺骨的寒風及濃厚的濕氣讓子揚的意識緩緩醒來。醒來時，手指微微屈動，觸到一種粘稠的液體。他睜眼一望，居然是血液。
他晃動著腦袋，四處張望，尋找著馮錦的身影，可觸目所及，鬱鬱蔥蔥，絲毫難尋馮錦的蹤影。
她應該已經逃走了吧！
他頭痛欲裂，不停地甩著腦袋，想把那該死的疼痛甩得無影無蹤，可那疼痛如附體之毒，無法驅除。紫接著，一些零碎的片斷慢慢地浮現在眼前……
就在這懸崖邊，他右手手持利劍，左手托著一股七彩雲，冷冷地望著她。
而她則用那絕望的眼神望著自己，嘴裏斷斷絮絮地問著，似乎不敢相信他就是龍山仙劍派的弟子，他就是子揚。
那句“難道你就是……”深深地刺痛了他。是的，他就是子揚，那個漸漸愛上她的男子，可為了正義卻不得不向她揮劍。
他是如此的冷漠，輕輕地將七彩之氣擊向馮錦，隻見馮錦被撞飛，口吐鮮血，朝深淵墜去。
子揚又狠狠地甩了甩腦袋，想把這記憶甩掉。雖然他也曾想斬妖除魔，雖然她正是他遇到的第一個妖，可他卻終於發覺自己愛上了她。他沒有辦法承認——承認自己殺了她！
他拾起地上的劍，有氣無力地後退幾步，喃喃自語：“不會的！不會的！不是我殺的，不是的！”
原來那蒙麵人給他施了“迷心蠱”，為他製造假象。那蒙麵人雖然恨子揚不爭氣，沉迷女色，但與他合作的事還將繼續下去。他不希望因為一隻小小的女妖而毀了他們所有的計劃，故此隻好讓他記住這個假象，讓他活在深深地自責中。隻有銘記，才會遠離！
他失神落魄地回到史府，向紫陽真人交付任務後便回房歇息。想著馮錦，一夜無眠。
同樣一夜無眠的還有馮山甲，他憂心忡忡，總是擔心著馮錦。尤其是有那麼一陣，馮小安總是哭鬧不止，如同上次小錦遇難一樣。可是這次他卻沒有出去，一是怕驚動紫陽、紫微真人，二是小錦沒有說明具體去向，方向不明，而小安的彌月酒在即，更是無暇顧及。當然，更重要的是史瑤琴，他不希望她無時無刻都活在驚嚇中。
子時過後，馮山甲略感疲倦，便上床歇息。
許是神經繃得太緊，才上床幾分鍾，他就進入夢鄉。在睡夢中，他來到了一個如同塞拉山一般風景優美的山峰。
這裏，峰高嶺峻，綿亙蜿蜒。那山峰一座疊一座，你不讓我，我不讓你，好似欲與天公比高；那嶺一坡陡過一坡，或懸崖峭壁，或石林怪象，奇險秀美，好似不讓人眼花而不罷休。那裏林深古幽，參天大樹一棵挨著一棵，競相爭高，搶著陽光雨露。林內深幽，幾條野獸踩出的小路曲曲折折。
馮山甲在這陽光晦暗的森林穿梭，也不知走了多久，終於走出這片林海，隻見對麵是懸崖峭壁，一道瀑布自崖頂傾瀉而下，十分壯觀。看客，這該如何形容呢，也許用那句“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來形容，一點也不誇張吧。
瀑布的轟鳴如同悶雷滾滾，刺痛耳膜。崖下是一碧的潭水，積水百丈餘深，呈深綠色，綠得有點嚇人。這瀑布之白與潭水之碧交相輝映，再加上湖水映襯著天上的朵朵白雲，顯得活潑而靈動。不時會有些飛鳥與走獸在潭邊飲水，倒也不失為一幅畫卷。
“真美呀！”馮山甲望峰息心，心曠神怡，居然忘了悲傷與恐懼。
忽然，一條遊龍自水潭中躍起，在碧空中四處遊走。他在空中嬉戲一陣，盤於巨石之上，對著馮山甲笑。俄爾，化為一俊美男子，朝他作揖：“敢問閣下就是塞拉山紫微星君之父馮山甲馮大人？”
“請問閣下尊姓大名？”馮山甲大感詫異。
“我乃是這昆侖山裏的一條應龍，專門負責看守九天玄洞。這九天玄洞是女媧娘娘所設——專為那些避難的山精野怪而開。如若這類生靈受人族驅趕，可進入此洞避難。”他說著用手朝崖壁一指，隻見水簾之下現出一個巨洞。洞呈陰陽八卦之形，不斷旋轉。
應龍念著咒語，那洞口便驟然停止轉動，接著黑白相混，成為混沌之狀。
“你的孩子紫微星君臨凡之前曾來找我，他說他雖然和你父子緣薄，但你到底是他的父親，他不希望你有事，所以請我為你大開九天玄洞之門。他說這他是能夠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希望你再三考慮。今日夢中之景，希望你謹記。來日若是來到這裏，我定會應約為你開啟九天玄洞！”
應龍言畢，隱於潭中。
馮山甲驟然夢醒，再也難以複睡。
他抱起搖籃裏的孩子，吻了又吻。他還沒能為他做什麼，可他卻已經為他做了那麼多。又是給靈珠，讓他活命；又是托付他人，為他安排後路。
“小安！小安！”他在他的臉頰上吻了又吻。
也許是在今晚，又或許是在明天，也或許可能在某個幸福的下一秒，他就要遠離他的孩子。這種早知結局，卻無法預知到來時刻的煎熬，令他十分痛苦。
他回頭望了眼熟睡的妻子，為她掖好被子，又拿了件風衣，裹住孩子，出了房門。
他覺得這房裏太悶了，想出去透透氣兒。
他抱著孩子，緩緩地走出史府。
外麵的街道十分冷清，蕭瑟的風吹著他的衣角，發出呼呼的聲響。他沿著街道走著，漫無目的。他隻想和他的孩子呆在一起，哪怕隻是呆著！
忽然，塞拉山的西邊湧出一股濃濃的妖霧，妖鬼之氣衝天，間或傳來妖鬼的淒愴之聲。
怎麼了？那邊亂葬岡不是一直相安無事，怎麼突然會傳來這麼強烈的鬼魅氣息？
馮山甲正自納悶，突然發覺那邊火光衝天，好似有人的房屋起火一般。
馮山甲隻覺得心髒悸動，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他仿佛感覺離別在即。
也許是該做好後事準備的時候了，他平複心情，抱著孩子大踏步地回到房裏。
他取出四寶，研墨鋪紙，準備書寫。他要給他的孩子寫下他的第一封書信，也或許會是最後一封書信。
“小安吾兒：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你也許已經長大成人。作為你的父親，沒有給過你一絲溫暖，沒有陪……父：馮山甲”
馮山甲又將書信看了一遍，折好，將其塞進自製的牛皮信封中，壓在枕頭底下。
他拿出那顆赭色的靈珠，看了又看，毅然地將它吞入肚中，與他的妖丹並駕齊驅，為他所用。
此向夢中去？那瑤琴呢？
他坐在床沿邊，用手指輕輕地理著她的碎發。
瑤琴，不能陪你走完剩下的人生，對不起！
不能幫你分擔苦難，承擔養育之責，對不起！
不能為你撐起一片天，讓你安享人生，對不起！
……
有太多的對不起，太多的不舍，就化作這一吻吧！
他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權當告別。
他在她的旁邊和衣而眠，雖雙眼緊閉，卻睡意全無。
史瑤琴輕輕地睜開眼睛，望著他的背影，心裏五味陳雜。他做夢的時候，她就醒了。她見他夢囈，便緊緊地摟著他，輕輕地吻著他，想給他一種安撫。
他醒來，她也曾知道，甚至悄悄起床，跟著他到了大街之上。
她擔心他，怕他心裏難受，才會這樣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後。
她知道他在給他的孩子寫最後一封信，看著他手的每一次劃動，她都能想象出那字的豪放，那情的深重。每次他停筆回望時，她都閉目凝神，裝作熟睡的樣子。
她在心裏默默地念著：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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