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戲

外篇  人麵桃花（心部畢晚舞台劇）

章節字數：2241  更新時間：18-02-12 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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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二下學期，林樂弦在心理學部的畢業晚會上表演的舞台劇，某次排練——

    天上文曲星君府上一株桃花，後來成了仙，在文曲星君府上工作。這小仙後來動了凡心犯了天禁，受罰下凡間受三世苦難。

    前兩世估摸著是司命府的管事神仙同情他，苦是苦了點，死得很早，都是十二三歲就去了。第一世是生病，第二世還是生病，不過不是病死而是給馬車撞了。結果司命府的小動作給玉帝注意到了，這第三世，就沒那麼好過了。

    這麼一段算是故事背景，以旁白加上投影漫畫的形式。漫畫是這一屆心理學部大四的一位師姐畫的，很美的中國風。總共有八幅，排練的時候就小易姐拿著彩打出來的八張漫畫跟著旁白翻動。

    第一張上畫著主角小仙和另一位神仙並肩而行的背影，背景是漫山的桃花盛放。這倆都是男的。

    第六張，第三世，因家貧且父母早逝，主角小仙成了個窮要飯的小乞丐。

    第七張，被山寺的和尚撿回去，整日裏幹雜活還要被打罵，但好歹識了字，又偶爾下山去時偷聽了些書塾牆角。

    第八張，一群流寇闖進山寺，劫掠打砸，最後放了一把火。熊熊烈焰之下，主角躲在水井裏逃過一劫，然而徹底種下了風濕體寒的病根。

    林樂弦要演的就是那另一位神仙，出場很少，隻在主角小仙的夢裏出現過幾回，再加上最後一場，和主角剛蘇醒過來的仙魂在枯萎的桃林相會。

    小易姐拍掌示意全場安靜，再次拍掌排練開始。

    主角跪坐在書案後奮筆疾書著什麼。寫著寫著睡著了，恍然夢間看見了一個背影。

    這裏是林樂弦第一次出場。其實林樂弦一直站在那裏，隻是主角做夢了燈光才打到他身上。對主角來說他是個背影，對觀眾來說則是個側影。背影走遠了，主角欲要起身追趕——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響，主角一驚醒來，抬頭起身，往另一邊門的方向走去，一麵道：“勞煩客人輕點兒敲，我家門板比我這瘦得前胸貼後背的還弱不禁風，敲壞了可得賠十倍，這規矩白紙黑字的門上貼著呢。”

    周圍一陣笑聲。這劇雖然還挺虐的，不過台詞都挺逗，而且演主角的男生也很有表演才能。

    來客是主角工作的書店的老板，給這就算中了秀才後也還得整日抄書糊口的主角窮書生介紹了份相當高薪的新工作。

    主角於是到了唐員外大宅子裏，成了唐員外獨子唐啟的家教先生。這唐啟肚子裏的墨水隻怕連遮個桶底的程度都沒有，卻又極愛附庸風雅、與人攀比之類的事，故而時常被同鄉學子取笑，情場亦是不順。一日唐啟偶爾翻到主角作的詩詞小品，極是佩服喜愛，便自個抄了一份珍藏，其中還抄錯了不少字句。

    一日春遊，主角在桃花林下做了個夢，又夢見了那個背影。卻始終追不上，將在眼前了卻又消失不見。主角回到唐府，夜不能寐，爬起來寫了篇《桃花賦》，綴在閑時替書店攥編的一本《百花雅賞》後頭，勉強算作編者後記。

    唐啟翻著了這本《百花雅賞》樣稿，看中了主角的這篇《桃花賦》，愛不釋手，仿著寫了篇《十裏桃花賦》。寫時文思不暢之時頗多，唐啟又參考了好幾本時下小有名氣的文士詩詞集錄，其中最為他看中的有三篇，一篇還是主角寫的叫做《如意子》，另外兩篇分別是《憶凡》和《飛臥沙城》。

    唐啟一方麵是喜愛這《桃花賦》，一方麵也嫌棄這《桃花賦》裏斷袖分桃之意太明顯，雖然自己也寫過詩給相公坊的紅人，但到底上不得台麵。且又覺著《桃花賦》詞句立意太過陽春白雪，不夠帶勁兒，所以這《十裏桃花賦》便換了不少自己用著更熟悉的字詞，又添了不少花哨詞句，寫的是男女情思，雖不堪細品，粗略讀之卻甚是綺巧豔麗。

    又一日，唐府迎來了位京裏的親戚，還帶著位在朝廷做官暫休春假的貴客，算起來也是位遠房親戚。唐啟胸中文墨太少，又欲附和風雅，便將自己仿寫的這篇《十裏桃花賦》在遠房親戚麵前吟誦了出來。

    自此唐啟“江南春桃花，十裏一才子”的“桃花才子”名聲便借著這位貴客之口廣泛地傳了出去，甚至不少京裏的大戲樓攜重金上門求墨。且今上喜看戲文，唐大老爺與唐啟尋思著此番正好可以另辟蹊徑巧取功名，不多日便改了出《桃花十裏說前世情緣》的大戲，其中文意太過不通之處自有人潤色處理。往後的事更是好打點了，這出大戲經各大戲班炒作之後在京城是日夜滿座，一票難求。

    這段時間主角因病告假歇了好些時日，將此事告知他的，還是書店老板，質問他的那篇《桃花賦》可是抄了唐家大少爺唐啟公子的。

    主角病未痊愈，本想著清者自清，奈何陸陸續續開始有人上門叫罵，那塊比他骨架還單薄的門板上被塗滿了“文賊”、“小偷”、“荒淫”、“男娼”、“無恥”之類。

    主君被氣得吐血，上門想要討個說法，被唐府門房打了一頓丟了出去。

    場景轉回唐府內，這唐家的大老爺琢磨著到底書生再有才也隻是個窮書生，寫的詩句文章不比鄉裏被捧上了天的那位舉人差，可惜了是個毫無背景的窮光蛋。

    “暴殄天物啊。”唐大老爺的手撥了兩下算盤，“這一身的才華不如借給啟兒。我已是管著他食宿無憂了，每月再多給些銀子，也算是救人於水火，莫大的恩情了。要沒有我，這死斷袖的窮書生還指不定哪一天沒米下鍋，餓死在個破茅屋裏，屍都沒人收。”

    於是唐大老爺派人捧著兩錠銀子去找主角。主角憤而撞牆，奈何體虛隻撞破了額角。自此心灰，西行流浪，裝死屍躲過了山匪劫道，來到邊陲小鎮成了一名教書先生。

    半年後邊境戰事忽起，王軍節節敗退，主角又成了萬千流民中的一員。生而體弱，幼時家亡，流浪乞討，受打罵虐待，受疾病纏身，又遭人竊文盜名，背負冤屈，漂泊零落，又成流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苟延殘喘，終於在將至而立之年的前一日，死於花瓣都被逃亡流民吃得光禿禿的桃林中。

    最後一世的苦難到此，仙魂複蘇，主角喃喃念著那首《桃花賦》，終於看清了盤桓夢中的那個身影。

    人麵桃花今何在【注】。此情長在，或不敢忘。

    他與他，執手相視而笑。

    帷幕落下。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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