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17 更新時間:17-04-08 20:47
年輕的黑衣銳士屏息凝神,一動不動地伏在相府後宅高闊的屋脊上,火燒眉毛地緊盯著府院中廝殺的齊國武士跟大秦國衛,驀然回首時,竟發現身旁的衛長正神遊天外地托著腮幫子賞月。
他壓低聲音,萬分焦急地問道,“我們……真的不用行動嗎?”
晏初陽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少君說要跟令主商量一下……未經授命,我們不得輕舉妄動。”
青年的眉頭擰得幾乎打出結來,“可……秦人刺殺齊王,不管受命於何人,齊王必定遷怒太子,如此一來,我們就被動了!”
晏初陽讚同地點點頭,提議道,“那我們……下去保護齊王?”
青年沉吟道,“齊王身邊都是死士,那些秦衛根本不是對手,完全用不著我們保護……”
“那……我們下午跟齊王說明一下,要殺他的不是我們太子,是另有其人,叫他搞清楚仇家?”
聞言,青年更是搖頭道,“我等怎有法子取信齊王?更何況,此事若非六國餘孽興風作浪,即是國中有人做鬼,如若告知齊人,那不是家醜外揚嗎?”
晏初陽嗬嗬一笑,抬手便是一巴掌落在對方後腦上,“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說個屁啊!”
青年委屈地揉揉腦袋,“我……”
“你真不是走後門從銳士營裏出來的?長老難道沒教過你,大秦銳士隻需要聽命行事,最忌自作主張。”
青年瞥眼對方麵上不悅的神情,“長老是教過,可少君也常跟我說,遇事要多動腦子……”
晏初陽笑了,“那你覺得是動腦子輕鬆,還是不動腦子輕鬆呢?”
青年理所當然道,“當然是不動腦子。”
他說罷,麵前人又一瞪眼,氣悶道,“那還不趕緊關掉你的腦子!”
於是隱伏在暗中的一眾銳士就這麼眼睜睜地望著那群宗室私衛在齊國死士刀下一個個變成宗室死衛,大驚失措的齊王悔恨交加地扶著護駕受傷的宰相舅舅,目眥盡裂瞪著滿地屍首,指天發願要跟自家主子不共戴天。
熄去舍中燈火,秦湛望著窗外漆黑的夜晚,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榻上將睡未睡的人抬起疲倦的雙眼,啞聲道,“著涼了?”
他合上窗頁,走回床榻,重又將人摟近懷中,“沒,起風了,睡吧。”
衛無疾未在他身上試得涼意,也隨之安心闔眼,入夢前似是想起什麼,又急忙撐開眼瞼詢問道,“晚間果真沒事?”
秦湛看著懷中人那張紅潮未去,難得柔順的臉,“爽極了……這件事算不算?”
躺在身側的人暗叱了句“沒臉沒皮”,便徑自扭過身去,轉向床裏。
他伸手箍牢對方的腰臂,將人整個裹進懷裏,就勢把臉埋進懷裏人絲綢一樣光滑柔軟的黑發中,從前不過隨口抱怨了一句這人的頭發糟得像把枯草,他居然就記下了,向來對自己粗枝大葉的人也不知花了多少功夫,才養出這一頭長發來。
想起自己精蟲上腦,五迷三道地真把晚間那件貌似很緊急的事情給忘到了九霄雲外,他有點心虛地聳聳眉頭,又破罐子破摔地合上眼睛,管他呢,睡醒再說。
齊王建雖早已做好最壞的打算,可直到秦人的刀劍架上他的脖子,他仍舊不敢相信那個曾救過他一命的人竟真會做出趕盡殺絕的事情來。
寬大的鬥篷將男人挺拔瘦削的身軀籠罩在一片暗影之中,齊王衝麵前人深施一禮,滿臉激憤道,“當日未聽先生良言,寡人悔不當初,如今自食苦果,還請先生不計前嫌,再為寡人指條明路。”
男人壓低嗓音幽幽一笑,“敢問王上,現下問的這條明路,究竟是要去往何方?”
齊王怔愣半晌,麵上又露出羞愧之色,“恕寡人淺薄愚鈍,隻覺眼下無路可走,焉能知曉去向何方?”
男人搖頭反駁道,“王上一葉障目,未免太過悲觀,單我這裏便有三條明路可供王上擇取。”
齊王聽聞大喜道,“請先生教我!”
“第一條,以秦國背信棄義為名,撕毀前言,重整旗鼓,豎起反秦的大旗,齊人必定振奮,再廣招五國遺民,集天下能人異士,傾六國餘力,共抗西秦,不單齊國可存,王上亦可再造桓公之德,使五國共複,到時大業立成,王上登高一呼,號令天下,豈不快哉?”
男人言辭慨然,齊王卻莫名打了個冷戰,一臉遲疑道,“敢問先生,那第二條呢?”
向知齊王懦弱,可這不痛不癢的反應還是叫男人不滿地蹙起眉頭,他暗歎一聲,接著道,“假意順從,撤回五百裏封地之言,苟且偷安,靜觀其變。”
許是叫對方語氣中泄露出的諷刺傷了顏麵,又或是方才遇刺的一幕還令他心有餘悸,齊王建疾言厲色道,“萬萬不能!秦人正等著寡人吐口,原本好言相勸還有商議的餘地,現下無論如何我也絕不會如了他的意!”
男人藏在陰影下的那張臉,再一次顯現出失望的神情,原本想提的最有把握被齊王采納的第三種方案也被他壓回心底,轉而沉聲道,“王上既咽不下這口氣,又無耐心籌劃長遠之計,那不若便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叫那麵和心冷的秦太子為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正在氣頭上的齊王連聲附和道,“先生知我。”他說罷,不多時又躊躇不安起來,“可他好歹是秦國太子,寡人若向扶蘇動手,豈不是會給齊人招患?”
男人沉思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王上勿慮,我隻有辦法。”
第二天早上,秦湛是被枕邊人一巴掌打醒的,不是因為醒來時他正壓著對方金貴的頭發,而是天不亮齊王就派人送來了簡函,萬分誠懇要向秦王進獻大齊絕無僅有的海中瑰寶——鮫人。
傳說東海有鮫,水居如魚,善織龍紗,入水不濕,遇火不焚,其泣也,眼淚化而為珠,取其膏油助火,可萬年不熄。
齊王大手筆,還生怕他不領情,傳令的禮官不僅送來簡函,更一路衛隊儀仗,擊鼓鳴鍾,恨不得叫全城的百姓都來圍觀。
秦湛一邊穿衣裳一邊嗬嗬冷笑,真當他是三歲小孩兒?
衛無疾昨日已見識過齊國浮誇的宮宴,這般陣仗雖大,倒也見怪不怪,他盯著身邊人臉上古怪的笑容,猜疑道,“你是不是知道其中的用意?”
他剛一問話,隻見那人的眼神莫名其妙打了個飄,又難為情地顯出一臉的純潔,半晌才支吾道,“那個啥……我其實不想跟你說,但是這事真不能瞞你。”
衛無疾默不作聲地聽人說起那些逆徒“無聊”的舉動,以及他那手下前來彙報此事時究竟選了個多麼糟糕的時機,秦太子又是怎樣一句“不可輕舉妄動”將人打發走,結果扭臉自己卻忘了個一幹二淨的。
秦湛瞧著又開始嗖嗖朝自己甩眼刀子的人,連忙賣乖道,“你敢朝我瞪眼,孤是秦國太子!”
衛無疾從小沒怕過真老虎,卻回回都叫這紙老虎一搖尾巴就攪得沒了脾氣,事已至此,他雖覺麻煩的齊王,殺了更好,可涉及邦國時務,他還是理智地沒有多加置喙。
“此行既然有詐,我去打發了他們。”
秦湛抓住他的手,思索道,“不必,看這請柬的意思,怕是要升船出海,除非齊王是真想跟我同歸於盡,否則並沒有‘一雪前恥’的機會。”
衛無疾冷哼一聲,“他又不是沒死過,怎知不是要拖你一起死?”
秦湛哂笑道,“第一次尋死容易,第二次便難了,死的滋味很少有人夠膽子嚐兩次。”
“一定要去嗎?黑鷹銳士雖個個熟於水性,可汪洋大海之上若遭逢變故,恐怕也會力不從心。”
秦湛鄭重其事地看著他,“不,這一次隻要衛君偕同,晏小陽他們一律留在岸上,我另有安排。”
眼見麵前人的眉頭又不由自主朝一處擠去,他故作疑惑道,“難道區區齊國武士,還能在衛君眼皮子底下把我怎麼樣嗎?一夜之間,想做出什麼天衣無縫的安排並不容易,衛君想必比我更加清楚,與其推了這一回,再給對方時間去仔細籌劃下一次,不如現在就去瞧瞧他們究竟想玩什麼把戲。”
衛無疾點點頭,突然好奇地問道,“海中果真有傳說中的鮫人嗎?”
秦湛惆悵歎息道,“我也想知道啊。”
衛無疾不再多說,對方說的他都知道,沒說的,他也能猜到一些。鮫人何其珍貴,齊王大張旗鼓演這一出,若果真借故推脫,辭而不受,不僅會叫齊人說三道四,便是他日回到秦國,對宗室,甚至對君王也不易交代。
海麵泊著一艘搪漆掛彩,華麗精美大船,秦太子被前呼後擁著領到近前時,齊王甥舅二人看樣子已在岸邊等候了許久,見他如期而至,麵上立時露出喜不自勝的神色來。
隱在人群中一身青裳容貌俊美出眾的男子,望著親親熱熱偕同齊王甥舅攀上彩船的人,唇邊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先生,王上請先生登船。”匆匆趕來的宮侍,覓得對方立身之處,忙上前低聲稟請道。
男人點頭應允,徑從來人指引,爬上大船,繞到船尾,轉入藏身的暗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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