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854 更新時間：16-07-26 15:41
他們二人趁著夜色終是趕到了城北，待到問百姓有沒有見到一支前來救援的隊伍時，卻得到“沒有見到”的回答。問到“敵軍”，也說不曾留意，沒見任何正經的軍隊路過。倒有很多人和當地和尚們一起在收斂屍體。有好幾起搶奪的事情發生，不過都不大，被路過的人鎮壓下去了。陸陸續續的，不知從何處傳來，“屠城”這個說法。
“這下找起來就更麻煩了，不知道他是隱匿於農家還是已經離開了。明日一早在城內找那些收斂屍體的人吧，依照他的性格倒也不是不可能。”
“儀芳旦憑公子吩咐。”
“這間廢棄的房子，主人怕是已經走了。姑娘你休息吧，貧僧在門外守門。”儀芳還在細想“貧僧”二字在暗示什麼，他就已經走到門外去了。
這間房子裏麵隻有亂七八糟的桌椅，床上也毫無章法地堆疊著一些不要的衣服。儀芳將這些衣服當做杯子蓋在身上，匕首就藏在袖子裏。反正已經到了城北，他又真不知道甄言到底在哪，要不要“沈秋鴻”護著已經無所謂了。要是“沈秋鴻”起了什麼色心，她就直接一刀給他痛快。這一路他故意讓她在前麵走，連偷襲的機會都沒有。
他剛剛說“貧僧”二字，到底是什麼意思？是想明天裝僧人躲到和尚堆裏去嗎？那她就看看他會不會真把頭發剃了。
信真一夜坐在門口，身後倚著門框。儀芳不知道，他說在門外守著就真會在門外守著，一步都不會踏入。所以一直到淩晨，天最暗的時候，她因為之前太精神太專注已經有些迷糊了。
朦朧中聽得有人叫她“儀芳姑娘”她已經反應不過來。
“儀芳姑娘！”
一個暗影俯身對著她說：“快起來。”
她迷迷糊糊揉著眼睛，拿著匕首的手也放了下來，匕首自然而然滑進了她的袖子裏：“什麼事？”
“快躲起來，敵軍開始掃蕩了。”
這麼快？儀芳慌忙爬起來，幸好她根本就沒脫衣服，直接在屋子四處找地方藏。無奈這屋子破舊，竟連稍微大一點的箱子都沒有。床底下就別想了，是個人都會想到。
“屋後有個草堆，要不你躲進草堆裏去。”
儀芳顧不得許多，隻能跟著信真走到了屋後。她爬到草堆裏去，信真看她藏好之後，便走到屋前，和平常老百姓一般，跪在門口，拿出身上的錢財放在身前的土地上，等著路過的軍隊士兵來取。好在這些人真如他們所說，一條命一兩銀子，屋子裏的人全部到門口來，擺出買命的錢。收錢的士兵清點人頭，隻要交夠了錢，便可以活命。雖然心驚肉跳，也還算安穩地過了這一遭。
這一波人走了，藏在屋子裏的人才漸漸敢出來冒頭。即使心裏再心疼錢，心裏還是慶幸甚至高興的。這些人隻是進屋子掃視一眼，沒有細找。
百姓隻要都能活下來便夠了，不敢再去奢求什麼東西。信真歎了口氣，心裏又狐疑，所以沒有立即去叫儀芳。
誰知前麵一撥人剛走，後麵的一隊人馬突然來到，重新收錢，再次清人數，甚至進屋盤查，床底、衣櫃都不曾疏漏，好多人藏躲不及被找出來，也有人湊不出來錢，遭遇毒打。因為不曾出人命，信真也沒有插手。好多人心中不忿，但為家人求命，也硬是忍著。
人心貪得無厭，這樣明目張膽的索要會發展成什麼樣，想想也會得知。周圍無數身無分文的人都開始不顧一切地收拾包裹逃命，乞討總比沒命強。信真也找到儀芳：“走吧，我先將你送去。”儀芳在自己的臉上抹了一把泥，頭發也弄成亂七八糟的模樣，跟在信真身邊。
信真默不作聲帶著她一路走。道路兩邊無家可歸的人越來越多，四處可聽屋內的呼號聲。好多人躲的方式也變得慌慌張張毫無章法，往草叢裏、屍體堆裏亂鑽。信真看得心驚肉跳，彌漫在整座城內的恐懼和腐敗氣息，輕易讓人收到感染。一個狀若乞丐的人見信真衣著完好，撲上來緊緊抱住他的小腿，指甲掐進信真的皮肉裏，滿臉淚痕：“求求你，給我點錢吧！我沒錢了，家裏人還要錢救命呢！求求你大俠、壯士，多少都可以，我下半輩子給你為奴為婢，求你給我點錢救命啊！”聲音沙啞隱約聽出竟是一個女子。信真默默給了她三個銅板，她一把抓過去，
千恩萬謝地哭著又爬遠，像是忘了自己為人的行走方式。
信真忍著眼淚，心口劇烈起伏。別人看見他給錢，於是又有好幾個人來索錢，都是一張張滿臉泥垢血漬的哭臉，一個個跪在地上，形容淒慘，如同倀鬼。信真給的那人的錢已經是他身上帶的最後三個銅板，此時亦是無法。他直言自己也是身無分文，這些人隻是哭聲更大，一個個簇擁著他的腿，不讓他離開，握著他的腿的力氣越來越大，已經開始泛疼，他又不忍心就這麼將他們推開。“你們這麼抓著我也無法，實在是身無分文。”
“你肯救她為什麼不肯救我們？”
“她的家人的命是命，我的家人就不是嗎？”
“你為什麼這麼狠心！”
“求求你，一點錢就能救命啊，求求你啊！”
信真心中淒楚，無可言說。
儀芳在一邊看得也是動容。若是當初能用錢換命，她的親人們又何至於就這麼死了？
蒼天不公，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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