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385 更新時間:20-06-15 13:20
西域有一蠱蟲,黑吻白身,狀若四腳蛇而無骨,四肢退化成身側的軟肉,若遭其齧咬,毒素通過傷口滲入皮膚下方,患處發黑漸失知
覺,擴散至全身,則皮下發黑如同鋪了一層鋼鐵,中其毒者後期神誌全無,十有九死,還剩其一全身不遂,癡傻無明,藥石罔效。
這蠱蟲脆弱易死,在野外隻能靠寄生存活,大多是寄生於毒蛇等水棲毒物體內,主要吸收原宿主原有的毒液作為食物。後被養蠱人發
現,將蠱蟲的體液提煉作為蛇毒的解藥,但是由於蠱蟲的體液本身含毒,所以使用時極為慎重。後有中原人經由絲綢之路進入西域,路過
沙漠中綠洲地帶在臨水處遭蛇攻擊,恰逢商隊中有一西域養蠱人,用銀針蘸取針尖量蠱蟲體液塗於傷處,蛇毒立解,然而傷處皮肉如同凝
結成了一個鐵塊,此後該處皮肉再無知覺。中原人奇之,將此經曆帶回故土閑談傳播。
隨後唐門便出了一個用於煉製鐵人的至毒極寒之物,將活人作為試煉品,剛中毒毫無知覺,每遇水毒便深一層。受試煉之人皮膚發黑
、全身如鐵。開始對於痛覺隻是比常人遲鈍,後毫無痛感,直至最後全身無知無覺、僵硬而死。唐門稱其為“百戰甲”。取自“黃沙百戰
穿金甲”之意。
“當年為解這毒,我和師父曾經將他發黑的皮肉削除過,第一次削了八塊碗口大的肉塊下來。後來正常的新皮肉長出來,本以為這樣
能消解餘毒的影響,沒想到過一段時間身上又有其他地方開始發黑。他身上的餘毒根治不了,隻能一發現就剜肉。累積到如今,全身的肉
差不多已經換了一遍。師父覺得這毒已經深入骨髓,不是這些表麵功夫能解決的。又想這百戰甲的毒性親水,師父根據這特性用了沙漠蛇
毒來中和,暫時壓製了毒性。”
他的語氣毫無波瀾,仿佛剜肉換皮對於一個“救命大夫”而言,算不上什麼大事。
“隻是壓製?”
“蛇毒是外界天然形成的,合盛衰之理,一般來說人體要是中了這蛇毒代謝排除起來快。而百戰甲是蠱蟲的毒提煉之後人工改造的,
本就是為了讓中毒的人長期保留毒性。用來當做解藥的蛇毒的持久性自然不如百戰甲。而且這兩樣都是極為凶險之物,沒有十足的把握,
師父和我都不敢貿然用藥。哦,對了,”他順口一提,“第一次使用的時候他就斷氣了一小會兒。”
甄言:“······”
甄言總算明白廣真處變不驚的本事是怎麼來的了,有這麼不把人命當回事的師兄,大約世上難有事情能讓他動容。
“那現在,還是沒有解救的材料?”
“別說材料,連解毒的辦法都沒有。現在好歹他的毒性發作周期很長,不嚴重,內力也在慢慢恢複,也許那些毒素會隨時間慢慢排出
體外,也許會一直有少部分毒素積累在身體裏,說不準。比較難的是他身上毒素種類多,目前在相互牽製,要是隨意試藥,此消彼長,反
而易導致引發其他的毒性。要徹底解毒,除非——”他故意釣甄言的胃口,整張臉都在暗示:問我啊,求我啊。
甄言入套:“除非什麼?”
“換血。”
“能成功嗎?”
就算找個願意做血庫的送死的人過來,不同人的血不同,父子之間換血的成功率都不高。一旦換血,要麼活一個,要麼死兩個,風險
比試毒還高——自己試毒好歹還不連累別人。
“他還中了其他什麼毒,怎麼中的毒?”
發覺自己無意識間透露了信息,廣怪摸了摸他的頭:“小言,你知不知道套別人的話是一種不太好的習慣?”甄言微微側身躲開他的
手,示弱一般低了頭。廣怪暗歎:心智機巧,十年之後,沈秋鴻未必能及他。
“你想知道他是怎麼中毒的嗎?”
甄言驀然抬頭。
“不告訴你。”廣怪看著孩子臉上露著吃癟的表情,不由得心情大好。
廣真輕輕敲了下門框,屋內的兩人一齊看向他,兩人瞪著如出一轍受了驚嚇的大眼珠子。
“有人求診,要命的急病,趕緊去吧。”
果然有個小廝在大廳門口等著,廣怪簡單問清了病人的情況,回藥櫃收拾了幾樣藥材和工具,前腳正跨出門,後腳廣真領著甄言跟出
來:“帶上小言多見見世麵。這個病人病情麻煩,要多花些時間,你們慢慢回來,不急。”
作為師兄弟這麼多年,廣怪立刻會意,拉著甄言一刻不停地出了家門。
人說黑暗與光明總是相隨,好像這麼想著,就能度過眼前的刀山火海。廣真慢慢露出一個帶著嘲諷的笑容。當年的恩怨糾葛是避不過
去的,他對於自己的下場也不抱什麼希望。他不能替別人評斷是非對錯,隻能做到不悔於心,有朝一日到了阿鼻地獄,就算要經受層層曆
煉之苦,至少那些都是自己罪有應得的,沒有半點冤屈要指望別人替自己申訴。為人之時快意恩仇,為鬼之後償還前愆,生死都落得自在
。怕隻怕生時仇恨難報,死後無人伸冤,才是苦楚。
“以德報怨”、“得饒人處且饒人”,聖人的話何其偉大。奈何我們都是凡人。
一個人殺害一個人是謀殺,三百人殺害一個人也是謀殺,並不會因為殺人犯的人數多,這些殺人犯的罪責就會減輕。廣真情願背負上
這三百條人命,將自己的一生葬送在恩仇是非裏。
廣真將剛燉好蘑菇鹹肉湯的爐火熄了,將屋後的衣服收進家疊整齊後放到各自的屋子裏,留下身上所有的錢財以及一個給廣怪的頗厚
的信封。信封裏一共兩份信,一封給廣怪的。另外一封是給甄言的。
他一步踏出這個屋門,腳下竟是一陣虛浮,地麵都顯得柔軟不平起來。他竟不知自己對這地方如此不舍。人真的是由儉入奢易,由奢
入儉難。蹉跎的這幾年光影此刻回首,以致有些虛幻起來。
原先的他原本沒指望自己能過多久安生日子,抱著一腔隨時你死我活的心,結果無人問津地過了好幾年,現在他剛想規規矩矩地再隱
居一段時間,風波倒波及到這麼個偏遠的小地方。
還以為真的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彌補和規劃,以為自己可以照顧甄言和廣怪一段時間。
廣怪也沒想到,廣真會連著他一起隱瞞。廣怪能猜出來他下午有計劃,卻不會料到是一場赴死戰約。
時間真正的懲罰,是任何時候都不讓你按照原本的計劃過。
廣真收拾了一下心情,頂著不甚明朗的夕陽踏上路程。兒時聽過的童謠不合時宜地浮上心頭:
離人行、離人心,寸寸相思夢易醒;
離人記、離人既,錦衣忘還書難寄;
離人涼、離人良,閨中白發滄海桑;
離人相、離人湘,且認他鄉做故鄉。
若有地能葬我之骨,哪怕是他鄉,亦是我之幸。
唯一的遺憾地方:要牽掛自己的人,從別人口中才能得知自己的死訊,何其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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