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一、黃瓜宴

章節字數:3443  更新時間:16-08-15 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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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邑對此地實在是生的很,眼看雷劫將至,隻好尋了個人煙鮮至的荒廟藏身,準備受劫。

    風雲突變之時,甘棠正躺在書房頂上看月亮,屋裏是葉瓚的讀書聲。墨黑的雲浪自遠方翻湧而至,方才還明亮如玉盤的月亮一時間變得晦暗不已,甘棠暗道一聲不好,直接從房頂砸下去,於一片瓦礫碎片中對葉瓚說,“我的雷劫到了,我要回山洞渡劫,你切莫上山。”語畢,便捏訣離去,不待行至山洞,第一道雷便打了下來,甘棠慌忙布下結界阻擋,雷劫是甚樣子,他從未見識過,幾個月前召伯渡雷劫時,他正在葉府,莫說見識,他連召伯渡過雷劫都不曉得。甘棠撐著結界,心裏雖是有些慌張,身體卻沒太大感覺,遠在千裏的召伯卻狠狠湧上一口血,他在甘棠身上施了術,用自己全部修為為甘棠結了一結界,與代他受劫無甚分別。

    生受了兩道雷劫,他未死也是命懸一線,被生生打回了原形,在甘棠身上施的保護術也被第二道雷打碎,一個。第三道劫雷瞬時打裂了甘棠的結界,狠狠砸到他身上,隻覺得全身皮肉都被燒焦了,好似一把巨大重錘捶在身上,攪的五髒六腑都化作了血水,攆的骨頭都化做了粉末,甘棠狠狠吐出一口血水,掙紮著站起來,踉踉蹌蹌的卻是往山上走,一頭栽到山洞裏那張自己睡了一百多年的草墊子上,卻是久違的踏實。正在喝茶的雲邑亦收到感應,抬手解了曾經為使召伯安心而下在甘棠身上的保護咒。

    千裏之外,逐漸變淡的濃黑雲幕終是掩不住初陽的光輝,利劍般刺破了最後的阻礙,直撒重歸寧靜的山林,亦撒進了鮮有人至荒廟。召伯僵倒在一片血泊之中,猩紅凝結的血液糾纏在它的皮毛上,混著妖力的血腥味兒引來了遊蕩在附近的山精小妖。小妖精們聚在一處堵在破廟門檻遠遠瞧著,隻見著那妖獸胸膛雖尚有起伏卻也是個氣數將近的模樣,便謀劃著要一湧而上,分食它的妖靈來滋補滋補。召伯早已察覺到周圍的妖氣,卻不肯動,疼,由內至外的,碎肉般的疼,它闔著眼睛冷笑,沒想到居然便宜了這些畜生。

    便有膽大的,第一個邁出步子,似是頭豬精,那豬精抖抖鼻子嗅嗅,似是嗅了出什麼不尋常,複又抖抖鼻子,驚的聲音都有些顫抖,“是靈魄!是靈魄!”眾妖精皆是一驚,又喜又懼,嘰嘰喳喳的卻是無一敢再前進一步。這一句,亦把召伯澆了個清醒透徹,若自己此時死了,那壓抑它形體氣息的咒自然是一同解了,而本該交待清楚的卻絲毫沒告訴甘棠,又是這樣一個多事之秋,豈不是害了它,召伯瞪開眼,甘棠尚未安排穩妥,不可死。召伯呲著獠牙站起來,弓緊身子,壓低頭顱,全身毛發倒豎,一雙狹長的眼睛裏盡是血腥,嘶啞的聲音刀刮似的自喉嚨裏發出,“近前者,死。”一眾小妖縮首收尾不敢妄動,卻受了靈魄的蠱惑,亦不肯退後半步,打定了主意要仗著勢眾耗死這氣數將盡的妖獸。召伯氣衰力竭連一個瞬移咒都使不出來,剛才若不是胸中強提著甘棠那一口氣,它便再站不起來了,不能死,他想,不能死。在那耗了半日後,那群小妖鼓足了勇氣一撲而上時,召伯早已四肢僵冷,目色混沌勉強看到了黑壓壓一片衝上來,腦中卻無法做出反應,隻是不間歇的閃著,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召伯再醒過來時,見著了一雙溫潤潤的眼睛,又瞧見了一雙唇微微闔動,便聽著了一道溫潤潤的聲音,可此時落在召伯的眼裏耳裏,卻總覺得寒涼,打根兒裏都透這一股冷意,他說,“該用晚膳了,吃些粥吧,暖胃的小米。”他便一勺一勺的喂,他便一口一口的吃,一碗用過後,他拿著絲絹為他拭嘴,笑容如故,一樣的四月風暖,“我一向曉得你懂事,從不為難外人,縱是厭惡至極的小米粥,也一口一口的吃的如此幹淨。”召伯抬頭,對上那雙眼睛,說,“救命之恩尚無以為報,怎能再不知好歹,對此小事百般挑剔。”“何必如此客套,再如何我們也是相識百年的故人,談報恩豈不生分。”他伸手給召伯掖了掖被角,“退一步講,從一群不值一提的小妖小精救一個故人,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不過,若下次再想著拔誰的情絲時,記得把記憶也抹幹淨,圖了留煩惱拖累。好了,天色不早,你好好休息,我便告辭了。”他笑笑著離開,他一轉入屏風,召伯便慘白著臉癱倒在榻上,上好的錦被被拉高嚴嚴實實的遮住了雙眼。門前那小溪便如此不緊不慢、不疾不徐的靜靜淌過,此後,雲邑對召伯,就真的隻成了故人,當日存了私心不想讓他忘記自己,那些未抹去的記憶冷冰冰的縮在雲邑的頭腦裏,卻成了哽在召伯喉嚨裏的刺,召伯喝完一碗小米粥看著桌上的黃瓜冷笑,正可謂自作自受。召伯的額上隱隱爆出了青筋,盡力不去注意桌上那碟黃瓜,甘棠卻笑吟吟的把黃瓜朝他推了推,再推了推,“可是夠不著?”召伯慢慢抬起頭,深深看了他一眼,極力攔著火氣,筷子都捏斷了一根,“好玩嗎,你小孩子嗎。”“好玩兒不好玩不曉得,好吃倒是真的。”說著,雲邑便笑眯眯的夾起一筷子送到召伯碗裏。召伯盯著碗裏那翠綠翠綠的一塊,胸膛不住的起伏,隨後發狠似的,用他手裏僅存的一根筷子把那黃瓜紮了個對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閉著眼塞到嘴裏,沒有咀嚼便吞了下去,而後擠出個掉冰碴子的笑朝著有些懵怔了的雲邑說,“果真不錯。”雲邑回了回神,隨即把一盤子黃瓜撥到召伯碗裏,“莫客氣,盡管吃,廚房裏還存著許多。”召伯扔下筷子,白著臉站起來,“飽了。”雲邑對著召伯那顫巍巍朝臥房走的背影笑嗬嗬的說,“也好也好,午飯少吃些,留著肚子吃晚上的黃瓜宴。”召伯又默默的拿了一副新碗筷走回來,坐到離黃瓜最遠的地方低頭吃飯,絕不看笑的甚是滿意的雲邑一眼。之後的一日三餐頓頓有黃瓜小米粥,召伯實在忍無可忍,再把廚房的黃瓜小米一股腦的扔出院子後,鐵青著一張臉問雲邑,“你既然救了我性命,又為何逼著我日日對著黃瓜小米!”雲邑抖了抖扇子,笑的純良又無害,“自然是因為找不出更好的法子來氣你。”“那你打算何時回去認錯?”雲邑一臉風輕雲淡“我幾時說要回去了?”召伯有些急惱,“為何明明有康莊大道不走非闖這凶險小路!”“因為小路處處花開,大路寒風凜冽,即使凶險,我亦甘之如飴。”雲邑斂了笑意,向前一步挑起召伯的下巴,細細瞧著他的臉,輕聲說,“莫做一副為我犧牲一切的樣子,明明是你作了選擇,是你想要為甘棠擋雷劫散盡修為魂飛魄散,無法回應我,才硬逼著我斷了我這份守護至此的感情。隻為你好過些,硬逼著我。”雲邑細細看著召伯變得痛苦扭曲的臉,像一頭享用美食的貓。“不過,不必掛心。”雲邑鬆開他,直了直身子,又綻出一個溫暖的笑,“現在我沒了對你的情,自然是生不出恨來。雖說不及甘棠吧,畢竟你也是將我掛在心上的,我隻是有些氣惱罷了,你教我撒夠氣,從此便是相識百年的故人,你走你的陽關路,我過我的獨木橋,從此互補幹涉,如何?”召伯白著臉,一番話說的他一點回駁逡巡的餘地都沒有,什麼你走你的陽關路,我過我的獨木橋,什麼互不幹涉兩不相欠!若不是想你回歸門派以防天譴,我斷你情絲為何!召伯苦笑,世上還有什麼比你忍著厭惡替他吃完了菜裏的黃瓜,強笑著把菜送到他眼前,他卻一臉委屈的控訴你為何吃光他最愛的黃瓜這件事,更讓人覺得無力、覺的委屈的嗎?有!那就是,你為他吃的是一個整黃瓜宴的黃瓜!“回去認罪是希望你重入六界輪回,再托生時未必不是一派春花爛漫,但若是魂飛魄散了,便真的是什麼都沒有了。”“再如何,這也是在下的事,召伯不必掛心,我自有分寸。”

    甘棠已離開三日了,葉瓚立在院裏,冷眼瞧著頭頂那方青天白日,渾身上下,亂骨頭縫兒裏都颼颼颼的刮著涼意,他,大概是死了?他走的那天,他一夜未合眼,遠處的三道驚雷宛如銀蛇厲鬼,道道砸的他心驚膽戰,那就是他的劫了吧?如今三天都過了,他卻仍未歸來……葉瓚瞧了一圈這個自己從小長大的院子,正是草木蔥蘢、百花爭豔的時候,葉瓚忽然曉得了從前母親為何要命人種如此多的樹,種如此多的花草,太空了,實在是太空了,召伯想,就把甘棠的墓安置在這個院子裏吧。

    葉瓚尋了兩個獵戶,分付了銀子,請他們同自己上山,隻道是接故人回家,才到山腳便瞧見死周一片黑焦,方圓幾時步裏皆是焦土,葉瓚眼前發黑,莫不是連屍首都沒留下?“公子,瞧這有血跡,似是往山上走的!”“去山上。”葉瓚循著血跡幾乎是跑了起來,該早些來的,該早些來的,小瘋子,你既然沒死可要撐住了啊,我就來接你了。走了許久,似聽到溪流的聲音,順著往前走便是一片開闊地,在一大棵甘棠樹的掩映後,就見著一個洞口,裏麵十分寬敞,葉瓚一眼便瞧見那草墊子上的人影,一動不動的,無聲無息,不曉得是死是活。甘棠一直醒著,這是重傷後的第四天了,未盡米水,不曾合眼,如今是迷迷沉沉昏昏暗暗的,隻瞧見有人影影綽綽的走來,小心翼翼的喚他名字,他隻覺得是他回來了,輕聲應了句,“召伯……”便放心的昏死過去。葉瓚聽著了卻是冷笑,隻想往他身上狠狠的踹上兩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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