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58 更新時間：08-01-04 02:53
序：
在K認識J之前，他還在學校令人煩躁的自習室裏孜孜不倦奮筆疾書，他執著的思維裏認定了考研才是王道。下麵我要講的這個故事，就是關於K的。
自下而上看去，身材消瘦，嘴唇紅而薄，兩道溫柔的眉峰和一雙流光溢彩的眼眸。這樣的長相好像不應該出現在冬季空曠蕭索的校園裏，更不應該把整個人藏在鬆鬆垮垮的黑色大衣裏，你看到他的時候，你本性覺得他應該走出校園，或者站在舞台上，最配那些光芒萬丈的地方，就算他麵無表情，你也能看到他滿心歡喜。
Ok，你現在所了解的就是我要說的K，他是我的一個朋友，喜歡聽林一峰的《與你共枕》。
正文：
K有一把吉他，他不看書的時候，會拿出來擺弄一會，然後悠悠的唱“頭發在我後麵飛揚，飛揚也始終在糾纏。”
我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埋頭和完形填空糾纏不清。
“出來玩吧，老王生日，所有受邀嘉賓可免費自帶一個家眷！”我在電話這邊興奮的說。老王是我的碩導，年輕有為風度翩翩，好多女博士們看到老王經過都趨之若鶩，張著嘴巴讓人能看得見肚子裏的花花腸子。於是我成為眾多女博士的眼中釘肉中刺，但是我可以打包票的說我是受害者，所以每次老王有活動，我都要把可憐的K拉出來裝模作樣。
“不要，我現在壓力很大，我這次是第二次了，不能再有紕漏。”電話那邊的聲音很疲倦，我能猜到他肯定把電話夾在耳朵和肩膀中間，咬著嘴唇翻查一切和考研有關的資料。
“喂！我可警告你，這次是老王請客，要是給老王留下好印象，說不定你這次考研就有百分之八十的希望了。”我在這邊胸有成竹的繼續軟硬兼施，“而且，適當給自己放鬆一下嘛，弦不能繃的太緊，很容易斷的。”
K在那邊嘟嘟囔囔，其實我早知道他是個不會拒絕別人的人，特別容易被打動。
果然，不到半個小時，K就穿著一成不變的黑色大衣出現在老王的生日party裏。他進門的時候，帶進來一陣冷風，和他戴著的眼鏡一樣，臉上皮膚雪白的像蒙了一層霧氣。他笑著和正在K歌的老王打招呼，老王上來就攀著他瘦削的肩膀說，遲到者自罰三杯，然後看著我又說，不能代罰。我對還有些懵懂的K聳聳肩，表示自己既不是朋黨也確實無能為力。
K是個不勝酒力的人，又很靦腆，被猛灌三杯酒之後立刻在臉頰上染起羞澀的紅暈，他很局促的坐在我旁邊，低聲埋怨我。
我早說過K是個受人矚目的人，不管他怎麼把自己藏在暗影裏麵，他都注定是最容易被人關注的，不光是唇紅齒白人獸無害的麵容，更主要的是他有一顆能看得見的心。你看見他眼睛的時候，你就會輕而易舉知道他的心。
很快周圍的女學生們開始主動和K搭訕，K紅著臉應付，他不善言辭，他最大的本事就是獨處。在他麵前，我要努力忘記自己的性別，做個能夠保護他的人。我拚命為他摒除疑難騷擾，這成全了K，卻也讓我更無可附加的成為眾矢之的。
老王正喝得滿麵紅光，在一邊和眾多女博士們激昂澎湃的辯論，說到興致之處，更眉飛色舞張牙舞爪。K有些不耐煩，皺著眉頭坐在我身邊，像我的私家寵物。
老王忽然扭過頭朝我們這邊說：“K可是個K歌之王，那小嗓子就跟陳奕迅一樣。”老王話音剛落，立刻有一石激起千層浪的勁爆效果，剛剛才消停的女學生們又開始嘰嘰喳喳張羅著給K點歌，攛掇他獻聲。沒辦法一向不懂拒絕的K隻好從命，雖然百般不情願，但是一旦做了就要做好的準則總是使他時刻保持認真的勁頭兒，他很認真的唱，唱的感情倍出，感動的全場所有人屏息傾聽，唏噓不已。
這就是你的人生，一半樂事，一半讓人流淚。
自從那日之後，我好久不敢和K聯係，怕他又義憤填膺的指責我浪費他的時間和生命。一直到他筆試成績通過，我都在老老實實的準備選題，幫他聯係導師見麵。K考的是法律碩士，導師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J。
我拜托了好多導師一旦看到J一定要幫我抓住不能放掉，大家都打著哈哈隨便答應。我隻聽說這位J曾經是牛津MBA，三十多歲尚未婚配，一天到晚蹤影全無，大有武林高手的架勢，他的學生想見他一麵堪比登天。
我曾經用一頓對我來說異常奢侈的午餐從貪得無厭的老王那裏換了J的聯係方式，結果，我不得不承認，那頓飯浪費了。
4月27日，老王線報，可靠消息，J在市高院出席被告律師。得到這個消息我立刻給K電話，讓他好好收拾自己，準備去見他的命運決策人。我們倆坐在陪審席上全程注目J在庭上處變不驚，唇槍舌劍，彈無虛發，好像披了鎧甲，辯駁毫無紕漏聲勢奪人，驚得從來很少發表評論的K連連讚歎。我更在旁邊崇拜得滿臉桃花，抓著K的袖子，好像在聽張學友的演唱會。
“好啦，不要犯花癡了。”K敲了我頭一下，沉著臉指著前麵說，“你確定這就是我的導師？”
“是啊，就是此人，據線人可靠情報，此人三十有六尚未婚配，四年前從英國回來，致力於祖國尚未健全的法律事業，因本人富有極強的社會責任感和教育使命感，四年來除了繁忙的法務工作之外還在國內最著名的學校桃李天下。K同學，你的人生向導和航行指南針就是位於你前方六米左右東北角方向的英俊男人。”我偷偷瞄他，他麵無表情的望向J，用可以看得見內心的眼神，映射著秘密。
休庭的時候，J正和被告的家屬說些什麼，溫文爾雅，嚴肅認真。完全符合我心中假設的所有律政先鋒的美好形象。人群散去之後，我拍拍K，他背著挎包大步流星走過去，和J說了兩句什麼，J嗬嗬笑起來，我給K打手勢，說自己先回去。
晚上十點左右，我給K打電話，那邊是一如既往的平淡無奇的語調：“吃了飯，談談民事檢察監督範圍與方式的相關問題，還聊了聊他今天的案件。”
“他覺得你怎樣？”
“還不錯，晚上送我回來還給了我聯係方式。”K想隱瞞，但我聽出了他的激動。
我和K是青梅竹馬，我們倆天衣無縫得無話不談。
他專注於學習和自彈自唱，他性格有些懦弱，優柔寡斷，不懂得拒絕但遇上較量絕不服輸。無論多少個女孩子紅著臉追求，他都沒有委曲求全過，他覺得那樣對不起人家。
J是他愛上的第一個人。
“為什麼這世上會有這樣的人，你們隻吃過一頓飯就推心置腹了。”他這樣問我。
我問他是什麼讓那個男人輕易打動他，他思考了一會說：“溫柔。”
我啞然，他背後有一束陽光射進來，使他整個人慢慢融入這束金色的光線裏，溫和而平靜。
他把那個人描述的令我嫉妒，那個男人無微不至，對待他像對待一個失散多年的血親弟弟，好容易相見定要誓死補償，總是噓寒問暖，從不發脾氣。看著K的時候，J的目光是溫柔的，嘴唇是溫柔的，笑容是溫柔的，整個人都是溫柔的，那溫柔裏還夾雜著縱容。
“總結起來就是這樣的關係，J，魯迅，我，許廣平。”K笑起來和陽光一樣泛著金色的燦爛。
我腦子忽然跳出這樣的畫麵，一個麵容模糊不清的男子，他站在一望無際的田園，手臂無限延伸，延伸出你的視線，他原地不動麵無表情的任憑自己的手臂延伸追逐，追逐一條在空中遊蕩的金龍魚。他對田園說，那條金龍魚是我愛的人。
故事說到這裏，似乎是朝著一個大團圓結局輕鬆進行著，就像K，很順利的成為J的學生，也很順利的和他保持了不為人知的秘密關係一樣，你會覺得他的故事有些虛假和平淡。
K本人也覺得他的故事過於浪漫。單純的幻想著自己的美好未來，等他順利的通過司法考試，有朝一日可以做到和J一樣並駕齊驅的出現在法庭上，也像K一樣睿智成熟。然而他終究隻是一個初嚐愛情滋味的年輕人，做事不顧後果。
他們的關係發展到終有一天需要裸裎相待的時候，J忽然站起來，說這樣不對。
他忽然站起來說，他和K之間的關係不對，他們不能再繼續這樣了。
他花了一晚上的時間和K促膝長談，說自己父母雙全，他是個成熟男人，有事業，也有——家庭。他說自己當初和K在一起就是個錯誤的開始，現在不能一錯再錯，他還有好多責任和義務……
K坐在對麵，啞口無言，J到了今天才告訴他，他是個成熟男人，有事業，也有家庭！他覺得自己像所有無辜的可憐女人一樣，被傷害和欺騙，事發之後還會被人罵第三者，破壞別人家庭的罪魁禍首。
他好久沒有哭了，他很軟弱，但很少有事情會讓他忍不住失聲痛哭。
和我吃飯的時候就紅著眼睛；陪他回家，他躺在床上和家裏人打電話的時候也忍不住抽涕；寫信給J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哭得慘烈。
K問我：“這是成熟男人冷漠的一麵嗎？他不想家人知道，不想事業受阻，不想拋棄自己的責任和名譽地位，就轉身離開。成熟男人就是可以在情深之時迷信合久一定分？”
K又問我：“如果當時我沒有轉身離開，而是哭在那裏，結局會怎樣。”
我說：“他會被感動，可是感動後，他還是理性的想問題，你們隻能這麼反複。”
K說：“他會覺得我可笑嗎？”
我說：“很可能會。”
K說：“他會轉身抱住我不離開嗎？”
我說：“不會。”
他表情疼痛的窩在床上，閉著眼睛說胃痛，又不是，好像是大腸絞痛，也不對，是左心房痛。
我說：“你不要老想著他對你的好。”
“陪我看他根本不喜歡的文藝電影，發信息提醒我注意安全，總是和我分享他的快樂和成功，一下飛機就聯係我要見我，我甚至能感覺他的擁抱親吻都來自內心。看我拉下扣子就問我是不是冷；看我舔下嘴巴就問我是否口渴要喝水；問我要冷熱還是溫的。他對我那麼溫柔，從來都沒和我說過責任和家庭。”K痛的漂亮的臉龐糾結在一起，喃喃說，“他從來沒有對我不好。”
這個男人，他一向溫柔，即便是眾所周知的神龍見首不見尾，也總會找時間關心K的一日三餐和身體是否安康；就算工作繁忙，旅途勞累，也一定要在小別之後第一時間看到K；這個男人太溫柔，讓人容易蒙蔽。K很喜歡J，卻沒有能力改變他。他愛那個人愛到悲喜難分。
K的心情好壞全由J決定，J對他笑他就笑，J對他凶他就會難過，談了好幾次，都沒結果，J總說，自己還沒想好。衝動之後，K忽然想起從前每次提到將來，J都充耳不聞，原來是不想釀成誰的犧牲。那時候K滿腦子都是和J廝守終生，得到的結局卻是J不得不負的責任。
J終歸還是K的導師，再不堪的關係也要麵對，J私下裏對K說，早就知道自己是gay，但是社會壓力讓他不得不選擇結婚生子的的悲觀道路，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過這種發自內心想去關心誰的感覺了，是K讓他仍然相信自己還可以如此愛一個人。他希望K能理解他，他爭取在不傷害父母，妻子的情況下離婚。
K心裏冷笑。責任？成熟男人所謂的責任就是以迫於壓力為借口做耽誤他人青春的事情！他們在婚外繼續尋找懵懂少年投懷送抱，以填補自己青蔥年華的遺憾。一旦事發，還要說自己是這場錯誤結合的受害者，一時鬼迷心竅，於是不幸被他們愛的那個人就成了眾人眼中的第三者，就成了背離道德的罪人，任人唾罵，不得反抗，否則便是頑固不化死不悔改。
什麼是愛一個人，處在不同地位，不同年齡，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有自己不同的理解和實踐。處在初戀和被愛的人傷害這個階段的K認為，愛一個人就是飛蛾撲火。
他給J寫了一封很長的信，他每天給J發無數短信息，他在J家外麵徹夜不合眼的等他現身，麵對J的決絕，K執迷不悔。
我問他，你到底在等什麼？他說，等他父母去世，老婆離婚，沒有了壓力和責任。
我不想勸他趁早離開，我知道他性格有些懦弱，優柔寡斷，可一旦認準絕不服輸。
等！
我問他，到底要怎樣才行？
他任命一樣搖搖頭，終於不再逃避我的目光，“太敏感，這個世界映射在我的眼中就是一個又一個細節，我太敏感，所以我的心情不得不隨著這樣那樣的細枝末節跌宕起伏。”
他轉身之前變了輕鬆的口氣說，我還想吃一個甜筒，你要不要？
我看他扮著mickey表情，恨不起來，被他逗得直笑，“對對對，你就不見黃泉不落淚吧。”
“刀不插心不瞑目。”他補充了一句，依然扮鬼臉，“現在我想奢侈一下，我們倆去吃哈根達斯吧。”
夢裏永遠是顛沛流離，各種奇異的風景。
我繼續幻想那條無限延伸妄圖抓住金龍魚的手臂，他伸出我的視線，越過高山穀底，越過汪洋小溪，翻山越嶺，尋找自己的愛人，他不知道前途是否光明，他隻在心裏甜蜜的想：沙發，也是天堂，今夜能和你溫柔共枕，還要什麼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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